直到一個星期後，課間休息時，墨蓮正在看書，馬可拿著本子站在她旁邊，向她借鉛筆。墨蓮看到是他，便低了頭去，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文具盒。馬可自己拿了鉛筆，突然低聲說：“不知道我們養的小魚還活著嗎？”
墨蓮聽了，眼睛一下子熱起來，這是自己的好朋友馬可啊，他終於和我說話了。但是她又有些責怪馬可這麼長時間不理她，於是她彆扭地粗著嗓子說：“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馬可輕輕啊了一聲，好像很失望的樣子，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有了這次搭話，兩人的關係好像融解了不少，雖然還是沒有講什麼話，但不再相逢時低頭擦肩而過。墨蓮有很多話想問馬可，但是她此時已14歲，有些少女莫名其妙的矜持，愈自卑便愈做出高傲的姿態，所以她怎麼也不肯先開口。而馬可，性格和小時候變了很多，他變得沉靜、內向，不止是不和墨蓮說話，和其他的女生同樣很少搭話。
但不知從何時起，墨蓮和馬可以另外一種方式交流著，他們相遇的時候會互相望著對方，馬可的唇翹翹的，現出他半邊臉頰上的酒窩；馬可的眼睛眨呀眨的，是隻有墨蓮能讀懂的暗號。
到了初二時，座位進行調整，馬可換到了墨蓮後排。墨蓮有時能感覺到馬可的鼻息輕輕噴在她的腦後，她可以想象，馬可此時一定趴在桌上，臉龐對著她的後腦，嘴唇就快要接觸到她翹起的馬尾辮。有時候，馬可會在墨蓮背後，輕輕把弄著她的發絲，在手指上纏緊又鬆開。有時候，學習優秀的馬可會在老師提問墨蓮時，在背後小聲提示著，使經常開小差的墨蓮不受批評。
雖然兩人並不太說話，交流的方式也是如此的隱蔽、晦暗，但墨蓮心中充滿了愉悅。
在少女的幻想裡，夢境中，原本父親那模糊不清的形象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馬可。有一次墨蓮夢到馬可騎著白馬，穿過茂密的樹林，他手上的馬鞭一揮，妖魔鬼怪全都不見了，他的馬兒跑過的地方，都開滿了鮮花，他對著墨蓮微笑著，臉上的酒窩令人迷醉，他伸手將墨蓮拉上馬，馬身長出寬大的兩翼，帶著兩人飛向了天際……
墨蓮中考的前幾天，外婆去世了。外婆一直有哮喘病，那天她早上起床時，摔倒在地上，就再也醒不來了。
房子外頭放著養魚廠送過來的幾個花圈，白色的挽聯被風吹得唰唰直響，和彆人家辦白喜的熱鬨不同，這裡冷冷清清的，隻有幾個英姑的同事幫忙著張羅，英姑容顏慘白，發絲淩亂，眼睛紅腫，她默默地擦拭著母親的相框，把黑色的紗布挽成一朵花，罩在上麵。
一張竹床放在正中，外婆躺在上麵，身上蓋著白色的布，墨蓮請了假，沒有上學，大人們說不可打擾去世的人，她隻能坐在牆邊，遠遠看著外婆，眼淚不停地流。
為什麼可以看見墳地裡的幽靈，卻看不到外婆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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