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鹿的圓眼

2017-03-14 作者: 者兒
第42章 鹿的圓眼

夜涼如水,柳蟬終於用發絲將那隻口紅纏得緊緊的,然後放回包裡,回頭衝我滿意地一笑。

我沒有看清她的表情,隻聽到她滿意的“噓”了一聲,真真切切。

對於那隻口紅我真是討厭至極,看到柳蟬將它再次放入口袋,我感覺她就像個持淨瓶的觀音,收服了一隻出逃在外的小妖!

老天保佑,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支該死的口紅了!

黑夜裡忽然想起那天是怎樣發現那支口紅的。

墓地裡,照片上的莎莎仿佛正四處遊離的眼神,令我想起來就覺得不寒而栗。

生命是鮮活的,人生是絢麗的,可一個漂亮的女孩卻莫名其妙地自殘。

那一地新鮮的血液,那屋內漸漸逝去與熄滅的生命之火,真是讓人慨歎這可怖的不幸。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死於那樣可怕的遊戲與傷害?

我從小怕死,記得四五歲時,村裡有人死去,我會嚇得幾天不敢出門,將家裡所有門窗上的縫隙都塞上草或舊報紙,生怕有什麼鬼鬼怪怪從那破洞的地方鑽進來。

常常在深夜看到一個黑衣人默默無聲地站在床前,我便拚命掙紮哭喊,等到醒轉來卻發現床邊空空,屋中寂寂。

父親知道後,便說那是夢魘,可能是吃多了不易消化的食物,腹中集聚脹氣所致,也可能是熟睡中將手擱在胸口的原因。

那種不可思議的畫麵,在我兒時經常出現,我始終認為,絕不是父親所說的夢魘,而是死神一直徘徊在我的身邊,要來索走我小小的生命。

幸運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那黑衣人漸漸不再出現,我也就放下心來,但對於死亡還是無比的恐懼,害怕那永遠墜入深不可測的黑暗。

死後的未知與虛無,始終讓我不能釋懷。

隻是,從父親死去的那一刻,我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固執地認為生命的消亡隻是肉身,而靈魂卻會遊離於紅塵之中,不止不息。

我相信,父親一定始終陪伴在我的世界裡,看著我經曆生命裡的一切,卻愛莫能助。

每次看到錢包裡父母的照片,我都會猜測,他們此時正默默地端坐在小小的照片裡的某個角落,正注視著我,甚至在我合上皮夾的那一刻,他們還會交頭接耳,彼此感歎我的孤單與不易。

一隻飛蛾路過我與柳蟬的身邊,隻聽“啪”的一聲,那蛾竟然在我們眼前爆裂,破碎的翅翼在夜風中飛舞著,路燈下全是讓人避讓不及的絨毛,飛飛揚揚,嗆得我拚命地咳嗽起來。

“好端端的,怎麼死了了?”我一麵用手遮擋著鼻孔,一麵抱怨起來。

“是啊!”柳蟬回了一聲,並沒有做出什麼遮擋的動作,而是靈巧地往旁邊的草地上一跳,輕鬆地避開那令人討厭的,飛蛾破碎的屍身。

然後,她從草地邊緣繞到前麵大路上去了,等我追上後,她回頭很是歉意地說:“剛剛的行為不夠文明啊,我踩壞了那片草地。”

我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如今的草地真是太嬌氣了,整得跟養護花兒一樣。我們小時候,滿山遍野都是綠茸茸的草兒,愛怎麼踩怎麼踩,並不見得那草兒受什麼傷,反倒依然蓬蓬勃勃長勢喜人。

這種不夠善良的想法,對大自然缺乏庇護的精神,顯然是不對的。可我真的很懷念兒時那些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時光,好美的回憶。

想起童年的山坡,我興奮地揚起手,在空中劃了一下。那莫名其妙的動作讓旁邊的柳蟬“撲哧”一樂:“唐總,您乾嘛呢?”

我說沒啥,活動活動胳膊,說著,我們已經到我的車子旁邊。

奇怪的是,我想要送柳蟬回她住的公寓,她卻一口回絕。我說一個女孩子獨身深夜回家很危險,可她還是堅持要自己打車,並且強調自己所住的公寓離此處不算太遠。

平日總是巴巴的希望與我在一起的柳蟬,偏偏在深夜最危險的時候不肯與我同行,我的自尊心感覺有些受挫,難道她是害怕我圖謀不軌?若按她平時的言行舉止與暗示,應該不會排斥我對她親昵的舉止吧?

既然她不肯上我車,我也隻能目送她一個人,踩著小高跟,背著價值不菲的包,婀娜多姿地往街道的遠處走去,一麵祈願她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想想看,太哥剛剛出事,我可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接二連三遭遇不測。

顯然,我的顧慮是多餘,柳蟬比我先回到住處,坐在她雅致的小客廳裡給我發來了一張報平安的照片。

深夜的街頭,看著她那雅致的客廳,總覺得缺乏一些我喜歡的暖色,整個空間以黑白灰為基本色調,唯一鮮豔的,是她身後白牆上一隻鹿頭,睜著一雙無辜的圓眼睛,項上掛一串紫紅的佛珠。

今夜,那隻該死的口紅將與那隻鹿一起度過一個奇異的夜晚,我希望一切平安。

在小瑛眼裡,那支口紅是個很重要的證據,她堅持認為莎莎不是自殺,那隻口紅能揭開一個隱藏的秘密。

在我的眼裡,那支口紅是個邪惡的臟東西,誰擁有它,就會有不好的命運在等待。

在陳申的眼裡,那支口紅更像是個聯接他與小瑛的橋梁。

在嬌兒眼裡,那支口紅代表著奢華和美麗。

在柳蟬眼裡,那支口紅也許能夠讓我們知道太哥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麼,在那隻鹿的眼裡呢?

這麼想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心裡的不安再次被那死鹿的圓眼睛給引誘出來。

仿佛又回到那個幼小的我,那個因死亡的恐懼而總是緊張的孩子。我們以為我們長大了,足夠成熟了,可是,遇到一些可怕的事,還是會再次撕下我們故作強大的偽裝。

柳蟬那張照片,身後的那個鹿頭像一支神秘的插曲,讓我的心再次戰栗起來,我趕緊一踩油門,以最快的車速往家奔馳而去。

終於極速到家,熄火,關門,下車,看到院子裡的燈光,我的心安定了下來,蹬蹬蹬地朝二樓的臥室跑去。

推門而入,嬌兒披頭散發,呆呆地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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