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不自禁，忍不住推門而出，迫不及待地走到那男人身邊。
荷花盛開的池塘裡有紅魚兒綠魚兒騰躍翻飛，絲絨般柔軟的草地上有白貓兒黑貓兒打架，那男子輕輕走上前去，好像是往池塘裡、草地上拋散一些銀光閃閃的水珠，那些紅魚兒綠魚兒白貓兒黑貓兒全都安靜下來。
我不知不覺地瞪大了眼，那男子側臉一笑，指著不遠處的一座涼亭，我心領神會，與我一道，進入小亭坐下。剛坐下不久，男人傾身過來，伸出十指，修長而秀美，等我俯身細看時，我卻迅即將手收回，露齒一笑：“我是陳生，久聞臣相滿腹才華，費儘一番周折，今日得以相見，實屬不易。”
腦子裡一陣電波遊過，這名字，好熟悉......然而，我又確乎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對這文縐縐的開場白並沒有聽得進去，隻是覺得這清靜幽涼的院落很適宜兩人閒談，可那涼亭過風時，卻讓人冷不自禁。那美貌的陳生便提議沿著花園走走，我便陪著他順著鋪滿玉石的小徑一路行去。
偶爾抬頭張望，我看見高高的院牆上是一片波濤滾滾的白色海洋，正起伏不定，仿佛隨時會漫入宅院之內。
仿佛看出我的驚懼，那陳生一揚手，銀光閃爍，朝那片海浪蓋去，瞬間蝶飛燕舞，那蠢蠢欲動的海浪緩緩退去，直至完全消失。等我屏息細看，那院牆之上，各種奇麗美豔的花朵瞬間怒放。
“天氣真不壞！”我說，“隻是這天穹怎麼是綠色的呢？可這園子裡的光卻隻是平常樣子，陳公子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嗎？”
看著光怪陸離的天空，我大張著嘴，瞪著眼——等待著陳生的回應。
然，此時的陳生，目光卻停留在那一片絢爛的花海裡，以一種冷冷的、有些幽怨的神情盯住它們，似乎並沒有因為它們的華美而感到愉悅。
“老爺，您怎麼在這兒呢？”丫環姍兒忽然出現在池塘邊，“大夫人讓我過來請老爺過去呢。”
陳生站起，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將與我一同前往。我覺得十分掃興，我喜歡坐在這園子裡觀魚賞花，仰望綠色的天空。見那陳生已緊跟丫環姍兒一道離去，也隻能歎口氣，搖搖頭，尾隨其後。
“老爺！”一見到我們，那端坐筵席上尊之席的華美女人開始說話：“您是不是又去園中散步去了？有陳公子相伴左右，定是妙趣橫生呢！”
“呃......”我望望那陌生的婦人，不知怎麼回答，但她看上去模樣秀美端莊，可親可愛，挺招人喜歡的模樣，我並不反感她。
這虛苑盛景裡，我想，隨它去罷，該來來，該去去。我覺得自己隻是這盛景裡飄乎不定的影像，抓不牢實，有些虛空。
無論怎樣想，我還是裝模作樣地：“啊，這道菜不錯！”我俯身指著一個飄溢著鮮香的菜肴，接著說下去：“隻是不知味道如何？”
“老爺可真有眼光，這是烤羊排，是陳公子讓廚房新做的菜品，所以老爺覺得眼生呢，味道自然是不用說的了。”大夫人笑盈盈地說。
那金黃色的羊排外黃內嫩，油光灼灼，下麵襯墊著一層碧綠的荷葉，一把袖珍蒙古小刀斜插於羊排之間，肉香飄蕩席間，讓我忍不住想馬上一飽口福！
糟糕的是，滿桌好菜好肉，卻偏偏沒有碗筷。我的手繞那肉左一圈，右一圈，仍沒有找到下手的方式。旁邊的陳生再次輕咳一聲，將尖尖手指直接刺入那肉排，然後在舉起，在空中輕劃半個圓，直接放到我嘴邊，未及我說話，那肉便咕嚕咕嚕落入口中。
那肉入口即化，皮則焦脆宜人，頗能滋養舌尖的味蕾。
“味道真不錯。”我由衷讚到，同時也覺得鮮香過後，唇舌之間一股燥烈之氣，便站起身來，想去夠較遠處的一顏色亦碧亦赤的透明翡翠茶盞。
原先坐在我身畔的陳生，忽然將身子搖了一搖，幻作一條薄玉帶，纏住那茶盞，折返回來，遞於我手上。
我將手上光彩奪目的茶盞轉了個圈，先仔細賞閱一番，才將它送往唇邊。
那盞中香茗水霧嫋嫋，我忽覺杯中異動，低目一瞅，我猛然將茶盞往桌上一放，一臉驚懼。
“老爺怎麼了？”小夫人匆匆趕來，湊近我身邊，也俯身朝那茶盞內張望，自言自語：“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呀！”
“你再仔細看！”我餘懼未消。
“我看這茶好生生的呢，老爺是不是眼花啦？”小夫人說，一麵扭身回到原處，她今日著裝倒還端莊，白衣素裙，臉上隻淡淡抹了點胭脂，比昨日看上去清麗素雅了許多。
陳生端起那華美異常的茶盞，湊近至眼前......
“此龍也。”經過一番仔細辨認，陳生開口道。
“怎麼可能！”我奪回那茶盞，回複視之，那杯中卻是一汪清茶，熱氣散儘，無論怎樣搖晃，皆是波平如鏡，甚至能夠映出觀者清晰的麵部輪廓。
“龍，也沒有......”我說，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此時，見茶水已涼，大夫人吩咐下人重新沏上一壺熱茶，也為我換上新盞，可我哪裡還喝得下去。
我明明看到那翡翠茶盞中映出一隻黑漆般冷森森的冷瞳，難道真是眼花了？這回，我仍欠身看看新換上的茶盞，有幾粒青翠如鮮的茶葉漂浮在上頭，並無異樣，葉綠湯黃，倒是彆有一番溫潤可口的模樣，我支伸手蓋住，身上往後仰靠在椅子上。
丫環姍兒立於一旁，前額微凸，紅紅的小嘴翹起，像一個正撒嬌的呆萌孩子似的，小夫人順手掐了一下她的腰，她才恍如從夢中驚醒過來似的。
一番喧擾之後，眾人皆重新投入吃喝，偶爾也說笑嬉樂。
陳生隻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用眼角瞅著我，仿佛在思考與兩人有關的某些事情。我明顯感到那目光來回的在自己身上梭巡，我開始有些不自在起來，隱隱感到這陳生較之旁人更加深不可測。
陳生的衣著華貴，言語講究，一看就有不同尋常的家世，那種無法掩飾的優越感令我有些無措。
我覺得自己雖然也是華服美裳，氣度不凡，可與陳生並列一處，頓覺黯然失色。
心情落到最低點，沮喪淹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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