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在距離顧澤幾步之遠的地方停下來，默然看著這個往日風采正茂的男人以一種極度疲憊消沉的方式坐起來。
她本不該來找顧澤說這些的，但是她又確定徐暖的離隊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原因。
何敏就那麼站著，看著在星空之下卻要融入黑夜之中的男人，一種無法言喻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淌，蜷在褲腿邊的手攥緊了又鬆開，反反複複之後，何敏才開口。
“你和小暖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這些日子徐暖的恍惚眾人都看在眼裡，卻都有各自的猜測，大家雖然都在一個隊伍，關係也不差，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同伴或是朋友就可以輕易要求對方說出來的。更何況，許航和顧澤這兩人對徐暖這樣的狀態放任自流，其他人更是沒有資格去問些什麼。
徐暖在大部分時間裡是恍惚的，不恍惚的時候就是在睡覺，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就一直叫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卻又說自己不認識那個人。這種奇怪的現象引起了所有人的懷疑，何敏猜想，最懷疑的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否代表這就是兩人矛盾的根源。
雙手撐在地上，微微仰望星空的顧澤唇邊滑過一絲冷漠，讓何敏心驚。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事情？”
一個溫和有禮的人瞬間變得冷漠難以接近，這樣的落差讓何敏堅信顧澤與徐暖之間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她兀地想起了徐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她曾以為徐暖在秦耀傑死去之後就變得和自己一樣，表麵再如何表現都是偽裝，內心早就荒蕪空寂，準備抱著絕望在這個遊戲裡沉淪。但是，那個時候時候說著那些話的徐暖，與她一樣有著對未來的驚恐不安，卻多了一份希望，這是讓她羨慕和嫉妒的，而那份希望的來源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這些日子你對小暖過於冷淡了，甚至到了不管不顧的地步。”
想及今日得到的消息，何敏決定在這個時刻解決顧澤與徐暖之間的矛盾，讓徐暖歸隊，徐暖才是他們遊戲者的希望，儘管徐暖一直以來為此而痛苦著。
“我以為，你會堅持尋找小暖，而不是就這麼隨著大部隊離開。”
顧澤輕笑了幾聲，在這個寂寥的夜裡顯得有些蒼涼，也多一份孤寂，這不是深陷愛戀中的人該有的情緒，何敏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她想要離開，難道我還得拿繩子把她綁回來嗎？”
何敏皺眉，為顧澤涼薄尖銳的話語感到不悅。
“她和背包一起消失不代表她是主動離開的，定位儀沒有打開不代表是她不想打開的。在這樣的時刻，你優先考慮的不該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嗎？難不成你也是那種意氣用事，在這樣的時刻還因為你們的矛盾而做出錯誤決定的人嗎？”
何敏的話語也變得尖銳無比，與她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溫婉大方而又知情識趣的形象完全不同。
顧澤偏過頭，以一種嘲諷而又淡漠的眼神看她。
“你說這話的底氣不就是你篤定她會因為你這個好友留下來嗎？”
何敏陡然意識到這兩人之間發生的矛盾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為嚴重，有句話叫做愛屋及烏，顧澤之前一直因為徐暖對她也多加照顧，而如今顧澤的態度大改，側麵反映了顧澤對徐暖的情意變得淡薄。
不過是過了十幾日，兩人的感情就變得這麼快？
以何敏對徐暖的了解，這是不可能的。
“你這話是在侮辱小暖對你的感情，”何敏一邊說一邊注意著顧澤的神情，“我認為她會留下來是因為她最愛的人在這個團隊，她不會不告而彆。”
她注意到，話音落時，顧澤的臉上快速閃過一絲悲痛和憤然。
這麼看來，顧澤並非對徐暖沒有了情意，而憤然這種情緒如果是因為徐暖而產生的，那麼就是顧澤誤會了徐暖什麼，她兀地就想到了從數關之前補給站裡出來的時候，顧澤和許航的怪異臉色。
她似乎抓到了顧澤與徐暖兩人之間的矛盾點，但是她有些遲疑，真的要在這個時候幫助他們解開這個矛盾嗎？
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在她遲疑的時候，顧澤突然起身，打算往帳篷裡走，似乎不打算再與何敏交流，這樣決然的態度讓何敏在那麼一瞬間作出了決定。
“你確定要走嗎？我還沒有告訴你那件事情，是在‘沉悶的濕地’那一關，小暖和我說的，她說，那是她絕對不會告訴你的事情，就算她死了也不會告訴你。”
徐暖是被粗暴地搖醒的。
一天一夜都沒有進食，加之手腳被束縛，還被反複催眠失去意識，徐暖的身心是疲憊到了一個極點，也許跨越這個極點就是她精神失常或是死亡，沒有跨越這個極點，她就有可能再次振作起來。
並非是她不想進食，隻是有了許多前車之鑒的她信不過董克用送過來的食物。她想到遊戲設計者當中既然有心理學家，那麼也很可能有天才醫生藥劑師一類。她不能觸碰不信任的人遞過來的東西，也許觸碰了，就是再一次的萬劫不複，儘管目前於她而言，沒有比當下更為糟糕的局麵了。
因為這樣的疲憊，昨晚是徐暖第一次沒有做那些讓人痛苦撕開傷口的噩夢，她陷入了深層次的昏睡之中。她甚至懷疑，如果沈慎沒有因為不耐煩而她搖醒，她很可能會就這一直睡下去，在睡夢中死亡似乎算是一個很美好的結局。
徐暖略顯渙散的眼睛好一會才能夠聚焦對上沈慎有些陰沉的臉，看來被折磨的人不止自己，這個實施這種非常人手段的人本身也是痛苦的，她甚至有些愉悅的想，如果這個人一直問不出來，似乎會先自己一步崩潰呢？
她曾經聽謝懷感歎過，那些為其他人解決心理疾病的人大多本身也有心理疾病，因為接觸到了人類情緒裡太多的陰暗麵。不過眼前的這個人是天才，也不會在為自己解決心理疾病，而是在利用他的知識窺視自己的內心，一旦窺視不出來，就會自我懷疑。天才的懷疑往往比常人更為恐怖，心理設防也會加倍崩潰吧？
徐暖將這樣愉悅的猜想顯露於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原本搖晃著她的沈慎有些不確定了，遲疑的看了看地上的食物。
“該不會真的精神失常了吧，有食物也不吃？”
邊說沈慎就有煩躁，語氣也開始變得很差。
“到底是誰對這個女人做過手腳，我就是沒有辦法問到最關鍵的事情，這到底是什麼？”
徐暖勉強自己提起一點點精神，視線從沈慎身上移到不遠處的短刀，再移到那個臉色陰鬱的董克用，舔了舔了自己因為脫水起皮的嘴唇，嘶啞的嗓子說。
“你就沒有想過，”於此刻的徐暖而言，每說一句話，都會耗費她本就不多的力氣，明明沒有傷及內臟，可是這會她動一下就覺得五臟六腑都開始疼痛，阻止著她，“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裡？”
在看到沈慎頓時大變的臉色，以及董克用投過來的不讚同的眼神，徐暖居然心情好了起來，還能勾起唇角笑一笑。
“你就不懷疑這一點嗎？也許當初秦耀傑並沒有告訴我具體的位置，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我和他的關係有多少的差。”
看到沈慎越來越陰沉的臉，顫動的唇，還有眼底的不可置信，徐暖臉上的笑容就越大，麵上也時不時閃過癲狂。
“事實就是如此，我知道的就隻有這麼多，你怎麼問都是問不出來的，不知道真正的我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可是一個天才。”
顯然徐暖的話語刺激到了沈慎，也讓臉色越來越差露出癲狂的沈慎一把拽起了徐暖的衣領子，毫不憐惜的把她拖到了他的跟前。
兩人隔得很近，徐暖就愈發可以看出沈慎的不對勁，她沒有想到，沈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脆弱，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就開始懷疑他的催眠，而把他自己送到懸崖的邊緣。
“你絕對知道這件事，我很清楚秦耀傑對你的感情，要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這件事，在你一進入遊戲你就被殺死了，這可是我們留你一命的原因。秦耀傑是個可悲的男人，選擇了遊戲放棄了你，卻又把遊戲的關鍵送到了你的手邊，隻為了保住你一命。”
在徐暖看來，沈慎這話是在安慰他自己。
而徐暖也早就意識到，秦耀傑將那些事情留在自己大腦裡是為了保全自己一命，但是秦耀傑原本不用這麼做的。如果秦耀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遊戲，秦耀傑的家人不會受控，她的父母不會死，她也不會落得孤身一人。又或者，秦耀傑在選擇了遊戲時不要和她在一起，不和她有瓜葛，她就不會被牽連進來。她甚至懷疑，在秦耀傑作出選擇的時候，是否把她納入考慮範圍內。說白了，她曾經愛著的那個男人是一個失敗的人，想要獲得愛情又想要獲得成功，結果兩者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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