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
天空經過雨水的衝刷洗禮之後更顯湛藍,夏梵收了傘,站在山道上,微微抬頭,刺眼的陽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帶出一絲病態。
她不適的低下頭,重新邁起了步子,行走在山道上,嘴角忍不住掛起了一抹微笑,這笑竟連陽光也稍遜幾分。
第一件東西已經到手了。
剩下的東西也不遠了對嗎?
寶寶,等我,媽媽很快為你找齊所有東西,讓你真正的來到這個世界。
夏梵緊了緊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布袋,那裡頭靜靜的躺著一塊不起眼的木片,被白布層層疊疊的包裹著。
很快,彎彎曲曲的山路到了儘頭,腳踩水泥鋪成的道路時,夏梵有一絲恍惚,她已經很久沒有從山裡出來了,久到快要忘記了她曾經生活在城市裡。
思緒渙散,時間倒回三年前。
陷入昏迷的夏梵睜開眼的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頭疼得厲害,她伸手捂住了額頭,微微撇頭,一個穿著一身道袍,留著長胡子的老人家立在身旁,一臉的道貌盎然。
“醒了嗎?”
“你,是誰?”
她的聲音乾澀沙啞,似是昏迷了很久,沒有經過水的滋潤。
“啊,我姓張,名道陵,大多人喜歡喊我張天師。”
“張天師?”
很熟悉的名號,但她亂成一團的腦袋裡完全抓不住思緒。
夏梵呆呆的看著身上蓋著的棉花被,她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很多,更像是完全不曾擁有,她捂住了心臟,明明感覺那麼空,為何還會疼?
“靈魂融合的後遺症嗎?”
夏梵抬頭,看向了張天師,問聲道:“靈魂融合?”
張天師歎口氣,道:“想不起來嗎?”
腦袋突突的疼,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滴答,手背上傳來濕潤感,夏梵朦朧了眼,“我,怎麼哭了……”
見此,張天師也無話可說,隻是越發覺得這孩子受了太多苦。
“一魂雙生,你體內被封魂鎖鏈給拘禁了一半靈魂,說來也是怪我啊,當年我路過魏家莊子的時候,還留了一包藥粉,能讓人喪失一部分記憶,怕是有人給你服下了,藥粉於你體內的靈魂相抗,刺激了封魂鎖,便將你的一半靈魂給封印了。”
夏梵怔住,恍然驚醒,是了,在最後的時刻,她喚醒了被鎖鏈拘禁的另一個她。
“封魂鎖一旦啟動,除非有巨大力量的衝擊,加之本人極大的精神晃動才可解開,然而靈魂分了怎可那麼輕易融合,你倒是撿了一條命。”
夏梵的臉頰掛著淚痕,迷蒙著眼,淒聲說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嗎?”
“我原本以為的孩子,我原本以為的丈夫,一切都已經消失了。”
“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活下去。”
夏梵死死的抓住被角,雙目圓睜,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隨後又像是瘋了一樣拚命搖頭,抬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用勁之大,一絲血痕緩緩從嘴角落下。
“給我清醒。”
她自言自語的說道。
張天師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心中升起一抹擔憂,看來靈魂融合得並不完美,一麵極其悲戚,一麵極其冷靜,記憶共享,但態度截然不同,大抵是因為原身的感情太過激烈,惹來另一方的不適,不過一語雙聲的現象倒是消失了,剩下的,就靠時間慢慢融合吧。
夏梵的情緒慢慢平複,她輕輕的開口:“我,是不是很奇怪。”
“哎,我知你心中的悲戚,但是切記不可放棄性命,一切都還有回轉的希望。”
“嗯。”
夏梵靜靜的應答,卻沒有表態。
張天師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選擇了隱瞞,隻是隱晦的說道:“勿要放棄,有些事天注定,但不會一帆風順,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懂的。放心,我不會死,死了便會下去。我窮儘一生,亦不想看見他。”
張天師想開口為他辯解一下,轉而聯想到他犯下的錯,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罷罷罷,上天注定有這一遭,他便不要多管了,以免更改了命運,隻希望事情不會太糟糕。
視線對上夏梵死水一般的眼神,張天師的心顫了顫,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這女孩已經明顯產生了厭世的思維,這個世間對她再也不能產生波動,那麼她體內的血咒極容易吞噬,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我知你仍為那消失的鬼子而心神幻滅,若我告訴你,還有一線生機,你當如何?”
張天師表情嚴肅的看著夏梵,看著麵前的女娃那突然如星月般耀眼的亮光出現在那雙眼眸裡。
夏梵翻湧的情緒壓在心下,她一字一句的對著張天師說道:“我願付出所有代價。隻為換回我的孩子。”
“這世間最偉大的感情大抵是母愛吧。”
“你,可是說真的?”
“縱使我有辦法,亦不是現在的你能夠做到的。”
你還太弱,所以哪怕有可能也不是你能做到的。
夏梵一瞬間繃緊了身子,那雙眼眸是從未有過的深沉,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明明身體還很虛弱,但她未曾理會半分,看著張天師,碰的一下雙腿一彎,在張天師震驚的目光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哪怕與魔鬼做交易,我也願意救回我的孩子。”
這一刻,兩道靈魂徹底融合。
因為原身的執念,因為那份無與倫比的情感,激烈,碰撞,此時的夏梵,不再是以往的她,她是她,她又不是她。
張天師仿佛再一次看見了那個人,從夏梵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她的影子。
果然是你的轉世嗎……
很快了吧,很快你就回來了吧……
一聲歎息從張天師的嘴裡溢出,他摸了摸自己的長胡子,朗聲道:“起來吧。我知你的決心。”
夏梵搖搖頭,哪怕膝蓋因剛剛太過用力已經磕破了,刺刺的疼,她的身形不動彈半分。
“三年,我給你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後你成長到我滿意的地步,我便會告訴你那個答案。”
“請你,現在告訴我。”
一刻她也不想等,更不能等。
“胡鬨,那非等閒之物,豈容隨意爭取,趕緊給我起來!”
自知無望,夏梵悲戚的笑了,她還太弱了,連一絲機會都沒有。
緩緩的起身,膝蓋微腫,她倔強的忍下了,站直了腰。
張天師搖搖頭,倔強這一點,縱使千年也未曾改變啊!
“這三年時間,自會有人儘心教導你,一切成敗自由你自己把握。”
“好。”
從那日起,夏梵便留在了那個四季如春的地方,而負責教導她的人……
“滴滴-
“女娃子,要不要載你一程咧?”
一道大嗓門的招呼聲將夏梵的思緒從三年前扯了回來,她轉身,看見一輛破破爛爛的小卡車慢慢的停到了她的身旁。
駕駛座上是一個掛著友善笑容的中年大叔,而副駕駛則做了個和善的大嬸。
“女娃子,這路遠著咧,載你一程吧!”
她微微欠身,麵上沒有表情,但是語氣裡帶上了一抹謝意,道:“麻煩你了。”
“好咧,不過要委屈你了,我這車沒有多的座位,後麵倒是空間大得很!”
“不要緊。”
她緩緩的朝著後麵的車廂走去,如那個中年大叔所言,這卡車後麵什麼東西都沒有,雙手扶著車邊沿一撐,乾淨利落的翻身上了車,這讓欲下車打開後車廂門的大叔驚呆了眼。
“妹子,你真是好身手啊!”
豈止是好,簡直像電視劇裡的似的!
車晃晃悠悠的開走了。
很快,路邊上的樹逐漸少了,開始能看見不少房子,人氣逐漸變多。從大山裡頭步入了小縣城,而卡車也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中年大叔欲要下車提醒,結果卻傻了眼。
空蕩蕩的車廂一個人也沒有。
“婆娘你快過來咧!”
“啥事啊?”
中年大叔手指著車廂道:“咱,咱們是不是大白天見鬼了?!”
“哎喲喂,怎麼說話的!這話能隨便說的嗎?”
“你看那!一個人都沒有!剛剛我可是開著車的!”
“哎喲,這人呢?”
“這是見鬼了吧?咱就不該那麼好心!這是惹上不乾淨的了吧,這大白天的,哎!”
“不會吧,那女娃子長得可水靈了,就是忒白了點!”
“是白過頭咧!現在想想怪嚇人的,穿著一身黑,也沒有一點表情,一點生氣也沒有,咱這是撞鬼了吧!”
“哎,等等!你快看那裡!那是不是錢?”
大叔爬了上去,撿了起來,一看,果然是一張嶄新毛爺爺。
“鬼,會給錢嗎?”
而此時,夏梵行走在熱鬨的街道上,恍如驚夢。
隻是越是靠近,心中的冷意愈盛,她已不再適合呆在人群喧鬨的地方,那些異樣的目光她可以不在乎,但不代表樂意受到注視。
腳步一拐,夏梵轉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這是一條老式胡同,七八條狹窄的小路縱橫交錯,稍稍不注意就容易走岔了,在拐過兩條小路之後,那身後跟著的腳步聲仍然未停下,夏梵半闔著眼,步速加快了幾分,而身後的腳步同樣加快了。
一個拐角之後,夏梵消失了身影,跟在後頭的人大驚失色。
“跟蹤彆人不是好習慣。”
那人猛地一回頭,先震驚的卻是夏梵。
“是你?”
“對,是我。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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