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那個時候

林先文和華瑾走後就沒有回來，中午的時候，沈長洛在樓下的食堂裡麵打了兩份飯，將我床上的支架撐起來，陪我一口一口地吃著。

不知道為什麼，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同桌吃飯，可是當我微微抬起頭，就可以看見他認真吃飯的樣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臉紅心跳。

在我不知道第幾遍看著他的時候，他已經將他盒飯裡麵的東西吃完，看了看我裡麵幾乎完全沒有動的東西之後，說道，“怎麼不吃？不合胃口？”

我回過神來，低下頭猛扒了幾口飯，支吾著回答，“沒...沒有啊。”

沈長洛沒有回答，我悄悄抬起眼睛，卻見他正看著我，原本已經恢複正常的耳根又忍不住紅了起來，為掩蓋心虛，我拿眼睛瞪他，“你看我乾嘛？”

“沒什麼。”沈長洛說話間，已經將眼睛轉開，目光落在房間的窗口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我心裡一緊，再看眼前的盒飯的時候，已經完全沒了胃口，正想將它悄悄地合上，沈長洛已經回過頭來，“怎麼不吃了？”

“我...我吃飽了。”

沈長洛頓了一下，將盒子重新打開，“再吃兩口，之前怎麼沒見你吃的這麼少過。”

我哦了一聲，乖乖低下頭吃飯，勺子還沒有送到嘴裡，便聽見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小漾啊。”

我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卻見父親正站在門口，眸光之間有些猶豫。

我放下勺子，叫他，“爸。”

“誒。”他應了兩聲，看了看我旁邊的沈長洛之後，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的點滴快完了，我去叫護士。”沈長洛站了起來，對我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已經朝門外走去。

其實在他起身的時候，我很想要伸手拉住他，隻是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又看見父親一臉的欲言又止，隻能止住動作。

“你...好點了嗎？”父親在原本沈長洛坐的椅子上麵坐了下來，搓了搓手，說道。

我點點頭，“嗯，好多了，醫生說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父親重複了兩遍之後，頓了一下，說道，“那你...回去之後怎麼照顧自己？要不要我讓你阿姨...”

“不用了。”我輕聲打斷了他的話，看了一眼他驚愣的臉之後，下意識地扭過頭，“你...兒子身體也不舒服，你們去照顧他就好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其實，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在過去的日子裡麵，我可以一個人將日子過的很好，不需要他們的關心，也不需要他們的照顧，可是這次的事情，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沒有人陪伴在身邊，那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如果這次不是因為沈長洛，如果不是因為我摔倒的地方正好是在樓梯口，我是不是就會像曾經看過的張愛玲的故事一樣，死在了家中，直到好幾天過後，才會被送信的人看到？

我不敢再想，心裡的酸楚也不敢去理會，可是眼前，我看著這個人，這個我還依然叫他“爸”的男人，隻能說，沒關係。

他深吸了一口氣，常年的煙酒生活讓他的喉嚨之間帶了一股濃重的渾濁，四周安靜的空氣也能讓我感覺到他粗重的呼吸，是因為...緊張嗎？

他說道，“你這次的事情，也需要花錢，上次你給我的那筆存款，也花的差不多了，這是剩下的兩萬塊，還有我跟同事借的三萬塊，都在裡麵。你...”

“不用了。”我回過頭看他，在白色的桌子上麵，是他那黝黑粗糙的手，下麵蓋著的，是之前我給他的那一張銀行卡。

“我自己還有一些積蓄，而且我又不是什麼大事，花不了多少錢，你這錢...還是自己拿著吧！然後，在照顧好...弟弟之前，也要顧上自己的身體。”

在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眼眶裡麵的淚水差點掉了下來，我曾經在張芳女士去世的時候，多麼決絕的說過和他再也沒有聯係。

可是，血濃於水，我和他身上的這一份牽係，無論我下多大的決心，都斷不了。

更何況，我的態度，遠遠沒有當初表現出來的那麼決絕。

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麼，粗糙的手指在那張銀行卡的邊緣摩擦了幾遍之後，還是將它重新握在了手裡，說道，“小漾，爸爸知道，是爸爸對不起你...”

話沒說完的時候，他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搭在我冰涼的手指上的時候，如同將我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一般。

活到今天17歲，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這個男人哭過...

對不起的話我聽了太多，以至於到現在已經有一些麻木，可是現在，在看到這個男人在我的眼前紅了眼眶，掉眼淚的時候，我心中說沒有感觸，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由仰了仰頭，將眼底裡的水汽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說道，“你回去吧，如果真的...可以隨時來看我。”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午飯過後，病房裡麵的很多人都已經在午睡，我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不斷抽泣的聲音，為了怕被彆人看見，我隻能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牙齒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我可以嘗到從那裡流出來的血腥的味道。

似乎過了很久，眼前的燈光微暗，有人走到了我的床前。

我慢慢抬起頭來，隔著朦朧的水汽，我可以看到沈長洛的臉，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眉頭卻微微地皺了起來。

我鬆開捂著口鼻的手，拉住他的手，帶著哭腔叫他，“沈長洛。”

他似乎嗯了一聲，我沒有聽清楚，隻記得在那之後，我已經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從他的身上，我聞到了他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那溫熱的胸膛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是，我知道的啊，眼前的這個人，不會屬於我。

等到所有的事情結束了之後，他會回到另一個地方，回到另一個人的身旁。

那個時候，我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