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懦弱男人

2017-08-03 作者: 貴族醜醜
第219章 懦弱男人

“娘娘,殿下……”

不遠處傳來手下人的聲音,墨白抬眸瞥向正被人阻攔的林素音,眼中很平靜。

她一路行來,墨白自然早有察覺。

他身邊鐵雄,同樣聽到了動靜,也下意識的偏頭看去。

又見這白衣身影,他眼中卻不見了殺意,眼中仍然是一陣陣的光芒散聚。

似乎墨白的三個問題已經徹底占據他全部心神,連又見這仇恨多年的林素音,也無法讓他醒過神來。

墨白回眸又朝鐵雄看去,見他恍惚,心中更是明白,鐵雄這一關恐怕難過。

他問的三個問題不是隨口說說,不讓鐵雄殺梅誌峰,當然也並非單純隻是為了大局。

很明顯,若隻是要在鐵雄與梅誌峰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毫無疑問,墨白絕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梅誌峰將曾數度為保自己性命而不顧生死的鐵雄給趕出明王府。

鐵雄有問題!

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境,他要殺梅誌峰甚至林素音,是因為寧兒,是因為仇恨,但卻絕不僅僅是因為仇恨。

他身負家仇,卻武道根基被廢,無能為力!

之後輾轉逃離,一路殺伐中,他作為義氣好漢,卻見師兄弟為他赴死又無能為力。

與寧兒相依為命,卻始終都沒有過真正靠自己的能力保護住寧兒,反而最終眼見年幼的她差點被人搶走,卻因害怕連累一眾生死相隨的師兄弟,隻能眼睜睜的含恨望著!

自他被廢武道根基開始,他的心境就出了問題,在一次次的無能為力中,他眼見的是身邊人一次次的生生死死,可想而知他內心的折磨有多麼可怕。

他說自己什麼都不計較了,隻要寧兒好,師兄弟們不用再未了他們遇難,能夠好好活下去,他就是為奴為仆也認了。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如果真的心誌已經徹底淡了,那當年在北河墨白昏迷蘇醒之際,他又為何仍然不忘要學八極拳?

那時他們還在四麵楚歌的危險之中……

很明顯,即便這黑暗世道已經將他壓的難以踹息,讓他不得不低頭。

可他卻並不服,隻要能給他一點點希望,他都還會站起來拚命掙紮。

隻是雖然不服,雖然還在掙紮,可他卻還是輸了。

輸給了他的內心。

他心中有讓他懾懾發抖的大恐怖和強烈的自卑感!

他要學八級,可他當年根基已廢,沒有內家道行,他學得八極拳的架子,其實也不可能有多大成就。

但對他來說卻是夠了,因為他就沒想過能贏,他隻是希望能夠有拚命的資格,他相信學了八極拳,即便報不了仇,也能讓他殺幾個仇人。

這便很好了,能在此生還有機會親自報仇,為了家族而浴血,對他來說,真的已經很好了。

不得不說,於道理上講,鐵雄很懦弱,但這份懦弱,卻可悲到令人不忍,想要落淚。

他的剛強與硬氣絕對不輸當世任何血性男子,然而那一次次無能為力,靠著身邊一個個師兄弟的血而苟且偷生的經曆,卻足以將任何一個男人給打趴下,再也翻不起身來。

現實已經讓他不能再去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強大”起來。

強大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過於奢侈了,雖然他仍然時時刻刻都在為了強大而努力。

可在他內心深處,卻仿佛被定了格一般,他還年輕,卻沒有了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朝氣。

所有的一切努力,隻是希望有朝一日,在強大的敵人麵前,能夠多一分掙紮的力道就好。

沒錯,掙紮!

這便是鐵雄,一個雖然不怕流血,不怕死亡,卻偏偏沒有了自信的男人。

其實自從當年,長刀會那一戰,墨白便發現了鐵雄的心境很有問題。

當年那一戰,實際上原本按照計劃,是為了逼得齊家對付朱醫師。

而要想齊家對付朱醫師,那麼就要將朱醫師逼得狗急跳牆,朝他這能為齊老大治病的大夫下手。

當年,墨白先是將治療齊老大的方法告訴了朱醫師,給了他殺了自己也能去替齊老大治病的信心。

又在大戰當日與朱醫師翻臉,表露出要借助齊家搶他身家的意思,讓朱醫師開始起心對付自己。

但墨白怕這點壓力還不夠,擔心朱醫師最終因為忌憚齊家而決心難下,所以才讓鐵雄當晚殺人鬨事。

儘力去殺,不怕事大,鐵雄等人與長刀會的恩怨緣起朱醫師,隻要這事一鬨大了,巡防司插手,那朱醫師必然牽涉進去。

墨白又替楚老爺治病,朱醫師當然不能指望巡防司還會幫自己,而且這事鬨大了,長刀會也負不起責,這件事最終要負責的必然還是朱醫師。

朱醫師能走的路隻有一步,便是重新成為齊老大的大夫,那麼便誰也動不得他了。

否則,不但巡防司,齊家、甚至青年社都會成為要找他麻煩的勢力,這麼沉重的壓力,朱醫師根本就不會再有選擇。

隻能殺了墨白,殺了墨白,便隻有他能治齊老大的病。

所以,當日墨白下令給鐵雄,但是當時他便已經防著楚家那邊因為楚小姐的事情,而給他顏色看,故意不配合。

但墨白卻相信,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袖手旁觀,畢竟當時的情況,楚老爺正需要立威對象,長刀會送到他手上去,他不可能不笑納。

故而,墨白曾對鐵雄說過,隻要儘力去殺,事情鬨大就好,若最終巡防司沒有出現,情勢不妙的話,他們則見機撤退便可。

就算沒有巡防司,光是齊家與青年社,朱醫師便扛不住壓力,定會下手了。

可卻怎料想,最終鐵雄卻死戰不退……

這麼多年來,墨白雖然沒有問過這件事,鐵雄當時到底怎麼想的,他沒辦法徹底看穿。

或許,他害怕墨白最終付不了朱醫師,他害怕自己的事鬨的還不夠大,所以他一路殺,要殺到即便巡防司不來,也能給朱醫師難以承受的壓力的地步。

所以他在堅持,可當堅持到了最後,發現師兄弟們再如以往一般倒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也許真的不想撤了,數年來,他曾多少次心中熱血狂湧,隻願與大家一起共同血染,一路赴黃泉……

對他來說,墨白算是唯一一個可以有能力,又願意保護寧兒安寧的人,這一戰打完了,墨白能擺脫困境,寧兒也就無憂了,至少比跟著他顛沛流離要強,他能安心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當時的情勢下,他師兄弟數人將墨白的藥草給弄沒了,不但對墨白無法交代,更是令他師兄弟數人陷入長刀會的麻煩之中,不得解脫,鐵雄心中早有自責,更有著對這世道難以想象的怨氣,對當時的他來說,幾乎處處受困,沒有一處光明,憋屈到了極致。

殺伐是武人發泄的最好途徑,不止是他,他的那些師兄弟們,也徹底殺到狂巔,難得放手,最終以致於到了那個地步。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有一點不變。

鐵雄真的扛不起了,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有光明的未來,他早有準備一死,戰死!

……

當年墨白最終選擇了沉默,直到今天,他也從沒對陸尋義等人說過半句自己當年的命令,他依然背負著當年他們師兄弟數人死的死,殘的殘的責任。

他知道這是鐵雄的經曆所致,並非鐵雄這個人真的懦弱了,心念需要時間和環境來培養。

為了培養他,墨白甚至很注意,連助陸尋義成就師者的事情都瞞著鐵雄。

就是怕他會重新又浮現出自己始終是最弱的一個這種概念。

事實上,鐵雄和寧兒的武道天資都極佳,遠超他那些師兄弟們,墨白對他的培養,也絕不僅僅隻是向當世道門一樣,都以追求師者,甚至儘快成就師者為念。

墨白對鐵雄抱有很大期望,當世有五大真人,墨白願意有朝一日,鐵雄能有這份機緣。

所以從一開始,對他的修道之路,便極為上心,每一步都讓他走的紮實。

然而卻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鐵雄今日的表現,卻是讓他心涼。

多年培養,他仍然做不到自信。

昨夜他救不了寧兒,多年來心中的大恐怖與自卑感再次浮現,頓時心魔叢生,再也無法冷靜。

殺梅誌峰報仇沒問題,若他心中清明,可以殺。

可他這種狀態,卻是絕對不行,不讓殺,便走火入魔。

這種道心,哪裡還有真人之路?

宗師之路都得斷絕。

不說經曆與否。

但看麵對問題的態度,墨白便與他有著太多不同,能夠修持己身,本心不動,任何情況,任何事情不論多麼令人無法接受,最終也都可以去麵對。

彆提道行修行,單說為人,這也是必要的。

隻有堅信自己隻要前行,必然會強大起來,才能從容麵對一切。

梅誌峰如何?

上清山又如何?

甚至國朝至尊又如何,若有仇,我終有報日!

寧兒遇險,我救不得,便努力強大起來。

今日我能力還不足,但我明日定可以護她安平!

………………………………

…………

墨白眸光中有哀歎,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他還是心底搖頭,有些事不是講道理,必須要鐵雄自己度過了這心劫才算真的過了。

最後,墨白還是輕聲開口了:“民間常有話本傳說,有許多道家大能在成道之前,都曾行走於世事人間,留下了段段傳奇。有道人身處太平,便漫步紅塵、望山、望水、望日升日落,雲卷雲舒!”

“有道人身處亂世、便仗劍安民,見生、見死、見勝之欣喜,見敗之哀鳴!”

“有道人執教鞭教化弟子、有人執金針度儘疾患、有人為工匠精於技藝、有人為苦力嘗遍汗水……”

“這些神話故事很多時候都有一個共通點,便是這些道人放下了原本苦修的道法,卻在多年後突有一日,隻見天空龍飛鳳舞、仙樂奏鳴、有七彩雲光從天而降鑄成萬丈金橋,伴隨著仙鶴飛舞,道人縱身一躍,便踏金橋,從此入仙班,得萬世逍遙!”

有聲音在耳邊輕語,鐵雄微征,回頭正好隻見墨白那雙深邃眸子看著他:“這些故事或許當不得真,但若是真有其事,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這些道人是在曆劫,隻要是人,便心有千千結,無論有情道,無情道,皆有不自在,都得尋找本心,我也在找。”

鐵雄眸光漸漸凝聚,他明白了六爺的意思,躬身抱拳沉聲道:“是,鐵雄明白。”

“你劍走偏鋒,走火入魔被我強行截斷血脈,服下這枚丹丸,最近不要再練功,已經吩咐人為你煎藥,閉關靜思!”墨白遞來一粒丹丸道。

“是!”鐵雄接過,眸光仍然沉重,卻道:“謝六爺!”

“去吧,讓王妃過來!”墨白轉身負手。

鐵雄眼中神光一動,再次偏頭看向那正望著這邊的白衣身影,這一刻他才醒悟到王妃來了,眸光仍有波動。

緩緩吐出一口氣,最終躬身而退:“是!”

今日這一番長談,令他心神震動,尤其是最後的三個問題!

林素音看著先前對自己殺意盎然的鐵雄朝著自己走來,眸光低垂,並未出聲。

“娘娘,殿下請您過去!”還隔兩米遠,鐵雄便已躬身低頭道。

先前攔著的侍衛立刻讓開身形,朝林素音躬身禮讓。

林素音並未出言,望著墨白的背影,沉默的從他們身邊走過。

待她離開,鐵雄起身望她背影一眼,深吸口氣,轉身而去,步履沉重。

他已經冷靜下來了,卻並不好受。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墨白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看過你梅師兄,可心安了”

林素音腳步一頓,望著他的背影,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而又虛弱。

墨白拿著茶杯的手一頓,驀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眸光在她臉上微定,神色冷然些許。

再回頭,將茶飲儘:“替他療傷倒是挺拚命的!”

“墨白!”林素音第一次叫出了墨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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