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三十七層，一座公寓樓頂，夕陽的金輝毫無遮掩地灑落在這裡，灑落在男人有些落寞的身影上。
“哢擦——”
火石輕響，一絲煙味飄蕩開來，在夕陽的光輝中顯出無比清晰的形狀，嫋嫋飄散。汪川輕輕吸了一口，又深深吐出一口氣，眼光落在一個街區對麵，平實的六層小樓上。
“還在犯愁？”鐘寧從背後走來，手裡拿著一瓶冰鎮飲料遞給他。汪川什麼都沒說地接過，張嘴咬下塑料瓶蓋，像是啤酒一樣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這又不能怪你，況且按照你的推理，這裡也不是現實世界。”鐘寧在他旁邊坐下來，兩人把腿放在三十七層高的公寓樓外，就像是坐在酒吧的高腳凳上，麵對著夕陽，喝著像雞尾酒一樣的果汁飲料，汪川還叼著一隻煙。
就像兩個年少的學生放學後的歡聚。
“我從來沒把劇情世界的人不當人看，你不也是一樣。”汪川沒有回頭。鐘寧苦笑了一下：“雖然我以為你不會為了這種事心煩，不過能看到你心煩，也證明你起碼還沒有毫無感情，毫無人性。”
“你真的知道我在煩什麼？”汪川有趣地側了側頭，夕陽落在他的側臉上，一半光明搖曳，一半陰暗無生。
鐘寧微微一愣：“不是因為機場上殺了那麼多人麼？”
“那隻是巧合，而且不用電磁乾擾彈，我們就可能會死。”汪川又吸了一口煙，他一邊輕吐著，一邊說道：“我煩的是，我居然真的為了一架飛機上的死者而有些內疚心慌……想想看吧，如果像無數狗血電影裡演的一樣，在恐怖片世界中，遇到什麼為了團隊而必須犧牲無辜的時候，我卻在最需要我智慧和決定時因為內疚和心慌而恍惚了。”
“你能想象那可能會帶來什麼嗎？甚至如果有與我相當，或者比我更加高明的智者察覺到這一點。”
“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內疚了。”
“我是智者，如此憂慮；你是隊長，亦當如此。尤其是，如果他們真的也願意來，把大半的性命交到我們手裡。”
鐘寧苦笑一聲，他沒有抽煙，但也狠狠地喝了一口飲料，似乎真的把充滿甜味的茶飲當做啤酒來喝，當然，這其中的苦味確實是啤酒無法模仿的存在。
“可是明知如此，我們也沒辦法避免。你不是楚軒，我也不是。”鐘寧喃喃地說道：“今天的事還容易適應，間接殺人，即便是成千上萬，對我們來說也真的隻是適應的過程。但如果有一天我們遇到更艱難的抉擇呢？”
“當你必須在孩子麵前殺了母親。”
“當你必須在父親麵前折磨兒子。”
“當你必須讓眷侶決定誰生誰死。”
“當你必須讓軍人背叛他的忠誠。”
“當你必須給人以希望又親手將其摧毀。”
“當你必須利用人的絕望繁衍更多的不幸。”
“如果這些人都不曾為敵，都是無辜，都是為了我們的生存，甚至僅僅是多得到一些獎勵點和支線劇情，就必須要被我們強加痛苦。那又該如何？”
鐘寧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歎息道：“人性啊……”
汪川的目光閃了一閃，喃喃道：“人性麼……”
（真的沒有辦法嗎？）
兩人沉默著，任憑夕陽的光輝漸漸散去，黑暗，終於開始遮蔽天空，籠罩大地。
“他們來了。”鐘寧突然說道。汪川點了點頭：“走吧。如果真的是黑客帝國，一切都要從這裡開始，否則我們找不到先知，也無法知道我之前如何布局或者……如何失敗了。”
兩人走下樓頂，走上街道，向著對麵的六層小樓走去，汪川走著走著，突然輕輕地說道：“鐘寧，你說晨宇陽……”
“當然不存在。”鐘寧肯定地說道，聲音很沉，很堅定，生怕汪川繼續想下去：“按照你的推理，能在恐怖片世界直接修改我們曾經的記憶，隻有那個造物主能辦到，他怎麼可能把晨宇陽也模擬出來？”
汪川看了他一眼，雖然鐘寧的理由邏輯上並不嚴密，但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的意圖，是以默認了他的想法。
兩人走近六層小樓，這是一棟很普通的住宅樓，正朝街邊，沒有什麼小區、物業之類。就是單單獨獨的一棟小樓，而且這棟小樓在青城也確實存在著，似乎是開發商在買賣土地時有一些不法行徑，雖然現在問題解決了一些，住戶們也可以一直住著，但它卻是在製度和法律上存在某些問題。
所以現在剩下的老住戶也不多了，大多都是廉價出租，給那些來這個城市謀生又不怎麼得意的人提供一個蝸居。此刻在這個六層小樓下麵，很不尋常地停著兩輛通體漆黑的奔馳，小樓單元門緊閉，似乎籠罩了一股迷霧。
鐘寧向前邁了一步，擋在汪川身前，推開了門。
眼前之人，讓鐘寧愣了一下：“衛期明？”
此刻衛期明也是一身黑色的風衣，皮質的表麵泛著油光。衛期明本身就是一個做特殊工作的人，此刻穿著這身黑衣，再加上墨鏡，臉上不自覺地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那感覺倒是後黑客帝國裡的劇情人物有兩分相像。如果不是見到汪川和鐘寧後，這種拉風的氣質驟然崩潰，鐘寧也不會這麼快就認出來他。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莫斐斯要見你們。”衛期明苦笑了一下，隨即又刻意擺出了嚴肅冰冷的麵容，領著兩人向上走去。
五樓，某間公寓內，汪川和鐘寧見到了黑客帝國中那個傳奇般的莫斐斯。
黑客帝國係列電影一共有三部，不管它們在現實世界的評價如何，至少就輪回世界這個層麵而論，這是一部絕對不簡單的電影，同時也是絕對值得挖掘的電影。從現代意義上來說，黑客帝國的劇情可以算是老梗：人類製造的人工智能背叛了人類，人類為了消滅電腦遮蔽了天空，但無法獲得太陽能的電腦發明了一種“種植”人類來獲得能源的方法，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要讓人活著，所以“母體”應運而生。它的本質就是一種把所有人類意識鏈接起來的虛擬世界，讓所有人以為自己都生活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地球上，但事實上人類都被放置在一個個培養槽中，像標本一樣養活著。
然而“母體”中，總有一些人是天賦異稟的，他們察覺到了世界的問題，叛逆，最終脫離了母體的掌控。在現實中從培養槽蘇醒，逃到了地球的地心附近，利用地熱能源，建立了人類唯一現存的城市——錫安。
最初帶領人們脫離母體的人被稱為“救世主”，他可以隨意更改母體的設置，擁有超人般的力量。他建立了錫安，並且不斷從“母體”中解放有叛逆思想的人，壯大人類的隊伍，與機器對抗。“救世主”因為壽命限製而消失，但“母體”中的一位神秘先知預言，救世主將會再次出現。
這就是黑客帝國的主角“尼歐”，英文中的救世主是“Theone”，而尼歐的名字就是“neo”，正好是救世主倒過來的拚寫。尼歐被人類派出在接近地表的地方向母體傳播非法入侵信號的飛船艦長——莫斐斯看中。他相信尼歐就是先知預言將會再次出現的救世主。
整個三部劇情都是圍繞這一點展開，先知預言救世主出現後，人類將會獲得勝利，打敗機器。然而事實是，救世主本身就是母體為了清理內部漏洞而創造的產物，那些被拯救的人類，就好像母體為了排除體內毒素而刻意讓救世主釋放的。尼歐按照先知的指示來到母體的中心——萬物之源，其實就是母體的總設計師aI，也即造物主的所在地。
他被告知錫安和救世主都是母體計劃中的產物，救世主的任務就是隨著一代代的錫安被毀滅，又一次次帶領人類重建錫安，完成一個個輪回，完成事實上是對母體的自我更新和修複。但在這個時候，狗血的一幕出現了——尼歐為了救自己的愛人沒有選擇讓現在錫安毀滅，重建錫安來完成他的使命。於是人類陷入了真正毀滅的危機。
最後機器與人類的大戰展開，而尼歐因為之前殺死的一個電腦“特警”異變，獲得了和母體談判的籌碼——母體停止戰爭，而尼歐幫助母體消滅已經無法被控製的“特警”史密斯。
這大概就是黑客帝國的全部劇情，儘管在汪川看來，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最多也就是接觸黑客帝國的前兩部劇情，但他現在畢竟沒有進入黑客帝國的記憶，並不知道自己等人到底是在黑客帝國的第幾部中。
這裡就必須提到黑客帝國中最危險的敵人——特警。為了清除曾經脫離母體，又非法黑入母體的人們而存在的一種殺毒程序，形象化為一種全身黑色西裝，黑色皮鞋，黑色墨鏡，耳朵上帶著耳麥的特工，他們力量巨大，速度驚人，而且擁有隨意變成任何母體內人類的權力。尼歐最後的敵人史密斯，曾經也是一個特警，被尼歐殺死後發生了變異，成了一種可以無限複製自己的病毒，最終幾乎要摧毀整個母體。
更多的電影細節暫不細表。而汪川在機場就確信，自己是存在於黑客帝國的世界。原因無他，在機場看到的那三個全身黑色西服的人，隻要看過黑客帝國的人自然都會聯想到特警身上，再加上自己電腦被無故黑入，對方宛若神明一樣安排自己的逃生路線，這和黑客帝國第一部中，尼歐被莫斐斯引導解放出母體的劇情沒什麼兩樣。
隻是這樣的推理有一個地方是汪川無法理解的，因為這一套劇情下來，一個問題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尼歐不在了，取而代之被莫斐斯想儘辦法拯救的，竟然成了……自己？汪川？救世主？黑客帝國的主角？
主神會給輪回小隊成員安排主角的身份嗎？
這簡直是扯淡。然而存在即合理，再怎麼困惑，現在劇情已經這樣發展了，而莫斐斯也已經出現在自己麵前，儘管戴著墨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通過他那熟悉的態度和開場白，汪川就知道自己確實是取代了尼歐的位置，成為莫斐斯相信的救世主。
（為什麼？記憶被修改，我又成為了主角位……這到底是我之前留下的布局？還是……）
汪川的神情露出一絲恍惚，黑客帝國的劇情世界開始得太突然了，而且是從他以為自己在現實世界的時候就直接展開。沒有主神的任務，不知道記憶是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留下了怎樣的手段。即便是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汪川還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下。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莫斐斯的聲音似乎從天邊傳來，把汪川一下子拉回現實。
他看向麵前這個男人，黑色的皮膚，沒有頭發，但那種氣質如同神父一般充滿寬容、威嚴和光明，那雙隱藏在墨鏡後的眼睛，似乎充滿令人信服的力量。他的身體很壯，卻被黑色風衣的線條遮掩，但有一股力量蘊含在他的身軀裡，毫不做作隱藏——他的內心無比強大，強大到他相信自己永遠不會被打敗。
“你很特殊，汪川，也許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莫斐斯開口道，從這裡開始，莫斐斯的話終於是對著汪川而說——不是對著那個曾經的主角，尼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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