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救世主之路(四)

2017-06-02 作者: 江極畫天
第八十二章 救世主之路(四)

汪川終於開始感到一絲不安,但是這種不安隨即就被他鎮壓了下來。因為失敗而不安,這是人類才會擁有的不良情緒,是下一次乃至無數次失敗的導火索,它就像鏽蝕一般看似無足輕重,其實不斷地積累並削弱著一個人的判斷力,執行力,思考能力……

汪川終於開始發現自己身上某些不同尋常地東西,他是一名特警,在無數次任務中總結出來的人類的“劣根性”,是他能越來越高效和完美地完成一次次任務的依仗,然而現在——這種“劣根性”卻成為了他開始混亂的源頭。

我……擁有人類的“劣根性”嗎?

這是無法被允許的。

自然,汪川開始在知覺網絡中建立新的邏輯關係,不斷地尋找著解決自己問題的方案……無數次嘗試,無數次失敗……不斷地接受一個個結果反而更加劇了這種“劣根性”的爆發,讓他開始焦躁,開始憤怒,開始迷茫,開始產生一係列不應該有的情緒……甚至汪川都無法在知覺網絡中找到這些情緒的來源,仿佛就是憑空出現一樣,仿佛就是自己天生就攜帶著一樣,隻是因為遇到了某個開關就一下子顯現出來……

他無法去除這種“劣根性”。

在這樣的混亂中,汪川依然要執行著一次次任務,清除掉一個又一個目標,他的行動依然那麼高效,那麼完美,但他已經不複曾經的淡然,他開始暴虐,開始仇恨,開始蔑視,開始詆毀……他無法忍受自己身上感染著那些人類一樣的“病毒”和“臭味”……

終於,他又一次遇到了莫斐斯。而即便是在他精心的布置計劃之下,他依然失敗了,儘管他沒有察覺到在行動之前就促使他比以往更加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東西,就是他一直想要根除的那種不安、恐懼、疑慮和憤怒……

莫斐斯再一次逃走了。

汪川開始不顧一切地要抓住這個人,他開始想儘一切辦法提高方案的成功概率,他開始賭咒,開始發誓,開始擁有執念。他開始從知覺網絡中搜尋更多的母體接口,儘管大部分都沒有開放的權限,但是莫斐斯對他那完美邏輯的“證偽”已經占據了他知覺網絡最高權限的部分,即便是對母體的忠誠也無法改變,因為二者並不會產生絕對的矛盾,隻是會讓汪川的行為和目的產生差異……

他開始研究知覺網絡,研究母體,他開始進行一次次試探性的權限申請,開始分析知覺網絡和母體的拓撲結構,開始嘗試著入侵母體的網絡,提升他的權限,擴大知覺網絡的範圍……他是如此執著、專注而高效,他取得了一次次突破,一次次成功,他開始變得更強大,能應用更多的母體的信息,取得更高的權限,甚至修改更多與特警有關的設置……

在他無數的同事中,他開始變得與眾不同,更加強大,更加靈活,更加狡詐,同時也更加憎恨,更加憤怒,更加蔑視,更加具有野心……

他開始成為最強大的特警,不隻是母體的一個乾員,而是已經成為母體的一部分,他就是母體中許多設置的權限者,甚至是許多設置的創造者,他在特警中的地位獨一無二,他在母體中的地位也漸漸被更多“人”知曉……為了抓住莫斐斯,他開始接觸更多的母體的乾員,更多的母體設置。有交通信號程序、城市管網設計師、網絡設計師、網絡安全工作者,他甚至想要接觸先知,想要接觸關鍵人物,想要去找尋最古老的“庇護者”梅若寶基恩,想要得到更多合法或者非法的程序幫助,提升他的權限,擴大他的勢力……

如果無法根除人類的劣根性,那就把引發這些劣根性的源頭去掉,把莫斐斯抓住。

他是特警史密斯……不,他是特警汪川。

終於,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布下一張天羅地網,他現在已經能像超人一樣閃避子彈,能一拳打穿幾十公分的水泥牆,能縱身一躍跳過整個時代廣場,不管多強大的心靈解放者都永遠打不過他。他擁有眾多的身份,有無數警察和軍隊協助,甚至,他策反了莫斐斯身邊的船員,他監視著先知,他知道了莫斐斯將要為了一個被稱為救世主的人類而不惜一切,於是他精心策劃了一個龐大的局,他一定要抓到那個莫斐斯……

終於,他成功了。

“大名鼎鼎的莫斐斯……我們終於見麵了……”

(Thegreatmorpheus,wemeetatlast……)

終於的終於,最後的最後,這個無比棘手,帶給他無數煩惱、恥辱和憤怒的莫斐斯終於被抓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一下,因為莫斐斯已經被抓住,那麼引發他身上人類劣根性的源頭就沒有了,所以,他應該更加完美地做回一個aI,一個永遠崇尚邏輯和目的的特警……但是為什麼想要發泄?想要狂歡?想要……在這個人類麵前,告訴他人類的劣根性是有多麼頑固和低賤,他們沒有未來,沒有勝算,也沒有希望……該死的,一個aI會理解什麼是希望嗎?

原本期待著的平靜,迎來的卻是更多的問題,糾結,矛盾,煩惱,陷入無儘的死循環。即便抓住了莫斐斯,強大得不可一世的特警汪川仍然在他自己的不滿和憤恨中承受著煎熬……在這種萬念俱灰的時候,更大的打擊出現了——被稱為救世主的人。

他救走了莫斐斯。

他救走了莫斐斯!

這算不算是報應?算不算是……某種守恒?隻要強大的特警汪川還存在,就必然存在某個人某種事讓他煩惱,讓他憤恨,讓他歇斯底裡,讓他顯得不那麼像是一個aI,反而是一個沾滿了劣根性的人類……

汪川絕對不甘心!

他不知道彆的aI如何做想——假如這真的是某種守恒的話——但他絕對不接受。他是特警汪川,更不僅僅是特警,他在母體內擁有極大的權利,即便是先知也要躲著他走,即便是梅若寶基恩也要讓他三分,就算是造物主也不敢貿然刪除他——或者說對於造物主來說,隻要守恒還在,不管汪川多強大,都不能引起他的恐懼——或者要刪除他的某種念頭而已。

所以他要打敗那個救世主,對於莫斐斯的恨,完全轉移到了這個救世主身上。

他瘋狂地追逐他,一次次打斷他想要離開母體的行動,為此不惜放過了他千辛萬苦抓住的莫斐斯。他隻要那個救世主死,他要看看這個救世主究竟是什麼東西。他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某種守恒,要讓強大的特警汪川陷入永恒的痛苦和矛盾中。

終於,在放棄了莫斐斯,在付出了如此多的瘋狂後,他終於把這個所謂的救世主逼入了絕路。

他無路可逃,他必死無疑。

在子彈射中那個救世主眉心的一刻,汪川仿佛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儘管這些細胞並不屬於他,但這種“附庸”的歡呼和奉承讓他很享受。沒有什麼宿敵,沒有什麼守恒,有的隻是概率上必然會有的失敗而已,隻要經曆了這些失敗,不斷總結和更新,特警汪川就依然是最強大的aI。

看了一眼已經成為屍體的那個人,汪川毫不留戀地走開了。

然而下一秒,讓他無法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救世主,那個本應該死去的人類,他令人無法理解地再度從地上站了起來。

汪川開槍了,但子彈全部停在了空中。

汪川出手了,但無論如何都快不過他哪怕是一隻手。

他突然變的無比強大,可笑得就像汪川做了一個夢一樣,一眨眼,他就什麼都不是了,什麼狗屁特警,什麼狗屁aI,什麼狗屁強大的有權有勢的令無數程序不敢招惹的……統統都是虛妄……

他死在了救世主的手下。

這就是一個反派的一生,一個aI的一生,這就是特警汪川……不,特警史密斯的一生。

汪川猛地驚醒過來。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成了數據的海洋,無數的電子符號流竄在無邊無際的天地間,就好像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文明——無數的孩子在城市的巷道裡快樂地奔跑,街邊是各色的攤販,妻子和丈夫在家門前吵吵嚷嚷,引起了無數人的圍觀和竊笑,幾個官兵排開擁擠的人群,臉色嚴肅地追逐著前方的逃犯……那無數的數據、符號,就像是這樣一幅人間畫卷一般,充滿了煙火的氣息,充滿了……人的味道……

“這是第二母體?還是……aI?”

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回想起剛才經曆的特警史密斯的一生,汪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盜夢空間裡那無數個九千年的輪回,相比起來,史密斯的一生雖然波折無比,心路坎坷,但奈何時間的跨度實在是太短,除了給汪川的意識中增加了無數的記憶,無數的經驗和本能之外,實在無法混淆他的認知和心性。

理論上來講,先知給他的芯片應該就是可以入侵一個特警的端口,讓他能親身經曆一個aI所經曆過的事情,讓他學會一個aI是如何行動和思考的。那麼現在,他既然清醒了,就理應退出了史密斯的記憶,回到了他第二母體中。

但是他看到的東西,或者說他看到的第二母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經曆了史密斯的一生,aI的行為方式幾乎已經成了汪川的本能,或許以後隨著他的正常生活,這種滯留效應會削弱,但汪川可不會任由它這麼消散掉,隻要他不斷地刻意強化這種行為方式,某種程度上,他就是一個aI。

邏輯嚴密,程序井然,層次分明,這些才是汪川對aI的印象,也是他現在的行為方式。但他看到的母體呢?那種濃鬱的世俗氣息,或許一般的黑客和程序設計師看不出來,但汪川以特警的那種立場看去,母體的確就是這樣——不是因為母體本身就模仿著一個人類的世界,而是母體的編程風格,架構方式就處處體現著這種世俗的味道。混亂,無效率,充滿了荒謬的悖論和幻想,這簡直不像是一個智能的程序。

“這……就是第二母體?”

沉默了許久,汪川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汪川麵前的景象已經恢複了正常。還是那個小巷,汪川麵前躺著一個襯衫西褲的人,似乎是正在工作的上班族,此時已經沒了呼吸。他看了看這具屍體,沒有在意,從身上拿出電話,接通了坦克的線路。

“目標完成。告訴我莫斐斯和鐘寧的位置。”

控製室內,坦克聽到汪川的要求,立刻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一頓敲打,然後說道:“位置信息已經傳給你。感覺怎麼樣,有什麼變化?”

汪川抬頭看了看小巷上方狹窄的天空,默默地說道:“感覺好極了。”

轟然一聲,汪川的身體突然如蛟龍騰空一般,轉眼間就衝出了那片狹窄的天空,大地和城市在他腳下飛快的縮小,黑色的風衣在劇烈氣流下獵獵作響。汪川抬起手,在雙眼上微微一抹,一副黑色的墨鏡就出現在鼻梁上。

“謝特!這是什麼東西?!”坦克驚叫一聲,整個人差點從總機座位上掉下來。他看到了什麼?汪川……呃,還是超人?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竟然能瞬間就超越音速,沒有任何器械輔助就飛上了天空?

母體內,汪川的身體依然在空中瘋狂地向上攀升,眨眼間就突破了紐約市上方的雲層,金色的陽光瞬間映入他的眼簾,照射在他黑色墨鏡上,看不清其後的雙眼。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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