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錫安停機坪被攻破，還有二十分鐘。
而此時的人們仍然在開會。
不是太官僚，而是人類現在急需一個方向，本來麵對數量不明的機器軍隊進攻，人們本不該有心情去思考“方向”這種有些遙遠的問題，但在議會公布了錫安還有最後的一張底牌後，人們知道有一種大型emP武器，足以瞬間摧毀地殼以下的所有機器軍隊——原本在背水一戰之際，表示一切聽指揮的人們頓時都有了各種不同的意見。
瞬間，機器軍隊的威脅已經不是首當其衝的問題，人們現在要討論的是，摧毀機器這一波進攻後，人類該怎麼辦？
有的人提出，要重新打通居住區，奪回人類在居住區下麵的大型生存保障係統，這樣才能保證人類最起碼的生存問題。
還有人認為，人類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應該儘快穩定下來，不宜再啟戰端，還是另外找一處大型的地下管網中樞，重建一個錫安才是。
這兩種主流意見幾乎平分秋色，每一種說法都有不少艦長、低級軍官支持，但議會卻一直沒有表態。那些軍方的高官和特殊人物，比如拉克、莫斐斯等人也沒有表態，因為他們清楚，這些辦法雖然都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這些人都忽略了機器的想法。
一旦發現這一波進攻被完全瓦解，智能機械會作何反應？人類現在僅有的幾種選擇，機器難道想不到？會等著人類慢慢打通通道重回居住區？會任由人類離開錫安舊址安安穩穩地重新建設？就算機器真的無法分心旁顧……這些人雖然有些權力，但畢竟不是站在權力頂端，重建哪裡是說說這麼簡單？
確實每一個辦法都有希望，但希望都很小，如果沒有鐘寧，議會和拉克這些人也一定會在三思之後，從中選出一個方案去試試，但現在，他們要等鐘寧的意見。
因為他是救世主。
“安靜。”布裡埃爾敲了敲手中的錘子，下麵的人們頓時安靜下來，她看向鐘寧說道：“鐘寧，你有什麼想法嗎？”
她的精神狀態已經恢複了一點，看樣子是接受鐘寧的說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鐘寧身上。
鐘寧站起來，臉上還掛著那種很不羈的笑容，他說道：“我們上去。”
所有人一愣，上去？上哪去？
布裡埃爾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說清楚一點，鐘寧，你想讓我們上到哪去？”
“人類沒有退路，奪回錫安？重建錫安？機器不會給我們時間，你們也不會以為機器的這支軍隊就是他們的全部力量了吧？戰爭遠遠沒有結束，主動出擊才是最好的防禦。”鐘寧平淡地說道：“我們到地麵上去，帶著所有的飛船，所有的部隊，所有的人，我們到機器的城市裡去，去摧毀那裡的一切。”
鐘寧的話音落下許久，依然沒有人說話。事實上如果鐘寧不是公認的救世主，恐怕早就有人跳出來罵他是瘋子了，機器的城市，那是隨便就能進去的麼？就像鐘寧說的一樣，這支進攻錫安的軍隊絕對不是機器的全部力量，對於機器來說，每一具可以移動的鋼鐵都是士兵，人類根本不可能有反攻的機會！
沒有人讚同，沉默便代表著無聲的抗議，這個時候，就算早就知道的布裡埃爾也沒辦法幫鐘寧，她必須顧忌人類這個整體。
鐘寧似乎有些嘲諷地一笑，說道：“我承認我們生存的幾率很小，進攻，防守，逃避，在機器麵前我們都十死無生，你們都知道吧？同樣都是死，為什麼不選擇轟轟烈烈地去死？人類已經像老鼠一樣躲在下水道裡上百年，你們就不想看看地上的情形？看看外麵的世界？哪怕僅僅是一眼？”
一位艦長站了起來，說道：“鐘寧，我不讚同你的觀點。不管是重返居住區，還是另尋出路，總有一絲生存的機會，就算很小，但也值得我們去奮鬥，去尋找。但是攻擊機器城市，無異於以卵擊石，就像你說的，機器定然還有大量軍隊在後方沒有出現，就算我們到達了機器城市，能摧毀什麼？能堅持多久？我們對那裡一無所知，沒等弄清楚機器城市的中樞在哪裡，我們就被消滅乾淨了。”
鐘寧微笑著聽他說完，遙遙地擺了擺說：“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們想到外麵的世界看看嗎？不止是地麵？”
那艦長一愣：“這不是一樣嗎？地麵上到處都是機器的城市，就算你不進入機器城市，也沒有打遊擊的機會……”
“但機器城市的外麵呢？”鐘寧打斷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成為救世主嗎？汪川是救世主的時候，隻能在母體內擁有超人的力量，一旦回到現實世界，人類就是人類，因為物理化學規則，宇宙定律，人類做不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麼你看看我現在？”
“我不正是救世主嗎？”
鐘寧的話說的很明白，這些日日夜夜出入於母體中的艦長們立刻就明白了他話語背後的含義，一個個臉色立刻蒼白起來，毫無血色。還有一些人，卻聽不懂鐘寧的意思，他是救世主，所以理所當然能做到匪夷所思的事情，這有什麼不對嗎？
鐘寧沒等那些艦長緩過神來，便擲地有聲地說道：“這個世界是假的！錫安，母體，這一切都是虛擬世界中的虛擬世界，我們從母體中出來，來到了另一個母體內，這就是我能成為救世主的原因。汪川是母體的救世主，而我是錫安的救世主；母體的救世主帶著人類從母體內衝出來，而我，要帶著你們從錫安衝出去！”
“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鐘寧的話太驚人，信息量太大，其中的事實也太令人無法接受，許多人當場就下意識地喊道“不可能”。然而他們的腦海中並非如此肯定，經曆母體的存在，黑客帝國的人們對於虛擬世界的態度並不像現實世界的人那樣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任誰知道自己隻是被豢養在某個牢籠之中，感受著某個未知存在想讓自己感受的東西，天真地以為自己活在某個鮮活多彩的世界裡——這樣的情況都會令人感到恐懼！
恐懼，絕望和震驚，這三種情緒導致所有人沒有第一時間否定鐘寧的說法，而是開始思考，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該怎麼辦？
有一個定律叫做墨菲定律，大概意思是說一件事如果有可能發展到一個極壞的境地，那麼這件事必然會向著那個極壞的情況發展。不說這種解釋客觀上正確與否，但至少證明，人類會傾向於思考更壞的發展方向，會不停地想如果某個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了，該怎麼辦？
尤其對於處於戰爭年代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所以儘管鐘寧沒有繼續說話，隻是看著下麵的人慌成一團，彼此交流著，印證著，自己解釋著，開脫著……機器軍隊將要攻城的時間越來越近，通信兵已經跑到拉克身邊耳語了三次，但人類最後的決定還沒有做出來。除了布裡埃爾和莫迪，其他的議員也在討論著，震驚著，不安著，就連莫斐斯，也時不時看向鐘寧的方向，神色間露出一些迷茫，一些回憶，一些……解脫……
“長官！距離錫安城牆被攻破還有三分鐘！”通信兵的聲音突然在這個不大的會議廳裡響起來，這個士兵真是卯足了勁喊出這麼一句話，他的臉都憋得通紅，甚至有一種擇人而噬的感覺。
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機器軍隊要攻過來了。
是時候做一個決定了。
鐘寧伸了個懶腰，看似無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向著晨宇陽和斯圖徹斯特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同意鐘寧的計劃。”斯圖徹斯特率先站起來，朗聲說道，在她的旁邊站著晨宇陽。一名女艦長已經率先表態，其他人心中都略微震了一下。
“我相信鐘寧的話。”莫斐斯的聲音也傳來，他的分量自然更重，所有人開始不安起來。
“我也支持鐘寧。”這是底格裡斯號的艦長庫珀，原本鐘寧在策劃駕駛底格裡斯號突襲機器城市時，這位艦長便慷慨地把船送給了他——儘管他和他的船員都表示不會跟著鐘寧去，因為那是十死無生的結局，他們不是救世主，而且他們在錫安還有家人。但現在，錫安在一次機器的突襲中毫無預兆地陷落了，人類立刻陷入了最絕望的境地，底格裡斯號的船員甚至都沒有聚齊，有一半已經在居住區那場大亂中犧牲了，他們已經彆無選擇。
三位艦長已經站在了鐘寧這邊，剩下的人也開始動搖了。尤其是艦長們，用莫斐斯的話來說，這些人都是充滿了叛逆精神和冒險精神，勇敢，執著，對未知從不恐懼的人，他們是最容易也是最快接受鐘寧的看法的人。
“我僅代表我個人，同意鐘寧的計劃，我會跟他在一條船上同進退。”這是布裡埃爾的聲音！
第一位支持鐘寧的議員！而且竟然是布裡埃爾這種首席議員！雖然代表的是她個人，但緊接著，莫迪就表態了，議會裡一些並沒有什麼主見的老油條也相繼表態，支持鐘寧的計劃，同樣是以個人的名義。
幾乎整個議會都站在了鐘寧的背後，雖然此時他們並沒有替整個人類做出決定，而是為自己，但他們的眼光、人格魅力和影響力，都將決定很大一部分人的選擇。
“同意。”
“我也同意。”
“我早就想同意了，人類早就該到地上去看看了！”
“不知道這次能拆掉多少機器，哈哈——”
軍方的大部分都表態了，剩下的人雖然還是有些躊躇，但大方向如此，打仗本身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情，既然注定要打了，那就跟著軍隊走唄，反正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那麼——”鐘寧張開雙臂，聲音響徹整個議堂：“讓我們衝出去吧！去看看這顆星球的大地，去看看那些機器有沒有替我們看管好這顆星球，然後——我們到外麵的世界去！看看究竟還有什麼存在，在肆意玩弄我們的命運！我鐘寧，作為人類的救世主，絕對不讓人類的命運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上！不管在哪個世界！”
“我們的存在，隻有我們自己才能創造！”
三分鐘後。
大地震顫，土石如雨，大片的石塊鋼筋從停機坪上方跌落，機器的嗡鳴聲、咆哮聲，鋼鐵的摩擦聲、碰撞聲，頓時如春雷炸響出現在人們頭頂，成千上萬的烏賊形成一層層厚厚的烏雲，咆哮著的鋼鐵怪物們向著人類衝來！
在那一瞬間，一道藍色的光芒乍然從停機坪的中央指揮塔底爆發，瞬間就掠過了停機坪上方的整個空間，然後消失在人類的視野中——但依然不算完，這道光幕眨眼間就衝出了地表，直至衝上雲層才漸漸消散。
似乎受到這種強大電場的影響，外界那永恒烏雲密布的天空震顫混亂起來，風起雲湧，電閃雷鳴，一場風暴似乎就此引爆！
人類，將要衝出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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