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暴戾恣睢其勢斃

2018-05-01 作者: 日新說313
75、暴戾恣睢其勢斃

翌日午後,汾陰津。

經過了一場激戰後的汾陰渡口,僅僅陷入了一陣子的短暫沉寂,就又轉入到了繁忙緊張的渡河進程中。

張繡和李儒同乘渡口處最大的一艘木船,由張繡的親兵搖動船槳,慢慢地駛離東岸,轉向寬闊的河中,往對岸的西河之地而去。

親自帶兵奪取渡口,衣甲上還沾染著渡口守卒鮮血的張繡在船尾處,按劍而立,目光望向了自己正在慢慢遠離的東岸。

視野中,自家麾下的士卒有的還在解開纜繩,有的已經將船隻劃離河岸,還有的士卒正在放火焚燒剩下的舟楫以及棧道、水寨,準備將這裡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火光在白晝中並不顯眼,可冉冉升起的烽煙還是足以引起四野的注意。

這一場大火過後,郭汜大軍的退路就算是被自己親手給掐斷了。

張繡看著那開始四下蔓延的火舌,暗暗想道。

隻是這種親手執刀的感覺,卻並沒有給他的內心帶來多少暢快。也許自己這把刀,也不過是從一個人的手中,轉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罷了。

“少將軍,此番大功成矣,卻孑立船尾,莫非你還有其他顧慮?”

李儒笑吟吟地走出了船艙,也來到了船尾處。

看著麵前這個在不久前大發神威,親率士卒奪取渡口的青年人,李儒的笑容中帶著一抹欣賞之色,也開始了他心中的計較。

張繡在這個時候背棄郭汜,進入了左馮翊後,要想取得立足之地,必然要依仗三輔之中最強勢力存在的李傕,但張繡不管在朝堂中,還是在李傕軍中,都是孤立無援的。

或許自己應該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提攜他一把。

畢竟,在西涼軍的將校中,扶植培養屬於自己的同黨、爪牙,曆來就是李儒的好手段之一。

董營之中的徐榮、閻行,包括後來被他看中、策反到了郭汜營中的白波楊奉,都曾作為他的軍中同黨、爪牙的存在。

隻是徐榮、閻行這兩人都先後背離了他,徐榮投向了朝堂,閻行選擇了自立,而楊奉這個軍中爪牙,在背棄郭汜,斷絕郭汜大軍退路這樁大事上,李儒稍一考慮之後,就徑直拋棄了他。

自己也身處郭汜的軍中,萬一消息泄露半分出去,就是死無葬身之地,郭汜折磨與之作對的人的手段,李儒已經從鄭多被當成人靶子活活射殺的慘狀中見識過了,他可不想將自己也陷了進去,親身去體驗郭汜毒辣的手段。

所以,李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正值叔父身死、與選擇撤軍的郭汜走到了分裂邊緣上的張繡。

而張繡,在下定決斷之後,奔赴汾陰、奪取渡口這一連串的用兵,也充分顯示了他有足夠的膽氣和軍略。

甚至在他身上,李儒看到了當年徐榮還有閻行的影子。

這當真是一個不錯的發現,李儒心想。

“我在想,後將軍在聽聞汾陰河津的渡船被焚毀一空後,會如何作為?若與河東兵馬決戰,是勝?是負?”

張繡望著河岸,如是說道。

聽了張繡的話,李儒笑了笑,站立在河上,大功告成、脫離險地的他心情不錯,當即悠悠笑道:

“後將軍也是軍中宿將,曉明兵勢,當務之急,自然是棄了安邑,另尋退路了,說不定現下已經全軍拔營西撤了。至於與河東兵馬決戰麼——”

說到河東兵馬時,李儒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了閻行那張沉穩恭謹的臉龐,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嚴肅凝重。

“隻要是閻行的主力歩騎晚至三日,那後將軍還有決戰之機,若是早至三日麼,那後將軍的西撤大軍,怕是危矣!”

說到“危矣!”時,作為慫恿郭汜用兵河東的始作俑者,李儒也同樣望向了東岸模糊的地平線,他的聲音中竟不自覺地帶有一絲顫抖。

至於是興奮,還是害怕,他也說不清了。

···

“可恨,小兒竟欲陷我於死地!”

行軍途中,坐在馬背上的郭汜得知了奪取渡口的張繡在渡河之餘,一把火將汾陰渡的水寨、棧道、舟楫都儘數焚毀的軍報,頓時氣得七竅冒煙,厲聲喝罵,嚇得稟報的士卒都不敢起來了。

跟隨在郭汜身邊參讚軍事的伍習看著暴怒不已的郭汜,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揮手讓稟報的士卒退下後,才輕聲向郭汜提醒說道:

“將軍,昨夜火起,李儒和監視他的士卒也都不見了,此事隻怕是一早就勾結起來的陰謀啊!”

得了伍習的提醒,暴怒中的郭汜內心大震,頓時睜大了眼睛,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昨夜裡,郭汜大軍的營中突然火起,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夥士卒,竟衝到了郭汜營寨中殺將起來,擾得郭汜軍中大亂,以為是被河東兵馬趁夜襲擊了營地,連郭汜也被半夜驚醒了。

結果鬨了許久,等到混亂平息,襲擊者也被逐一擊殺後,郭汜才得到了稟報,在夜間縱火、襲擊營地的人,竟然是張濟的親兵!

又驚又怒的郭汜當即派人去張濟營地召張繡前來,結果就又獲知了張繡帶著麾下的兩百騎兵,趁著營中火氣大亂之際,開了營門,連夜向西出逃,不知所蹤。

而李儒還有負責監視他的士卒,也都不見了蹤跡。

這一連串的出現的怪事,頓時引起了郭汜心中的猜疑,雖然不明底細,但更促使了他要加緊撤軍的決心,隻是大軍在夜間撤退,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因此郭汜的大軍還是要等到了今日才開始西撤。

雖是全軍拔營,白晝撤軍,可安邑城中的守軍也擔心是郭汜大軍的誘敵出城之計,不敢冒一點風險,一直固守城頭旁觀,絲毫沒有出城追擊的跡象。

但是,郭汜撤軍不久,就在路上得知了汾陰渡被張繡襲取的消息。

現在將這些事情,一件一件串聯起來,如伍習所言,儼然就是一樁巨大的陰謀。

是要將自己陷於絕境的大陰謀!

郭汜後背的毛孔瞬間都豎了起來,縱然是衣甲在身,依舊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伍習提醒的聲音再次響起。

“將軍,如今汾陰渡舟楫、棧道儘焚,後路被斷,還需早作謀劃,另尋退路啊!”

郭汜被伍習的聲音從陰謀的思緒中拉扯出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兜鍪,爾後才稍稍安定下來。

如伍習所言,汾陰渡這條退路已經被張繡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兒掐斷了,自己的大軍當務之急,就是要另尋退路了。

眼下再在汾陰搜集舟楫、建造浮橋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這樣不僅耗費時日,事倍功半,而且在曠日持久之下,也容易遭受河東兵馬的攻擊還有對岸張繡兵馬的阻截。

當下唯有的退路,就是重新再奪取一個大河的渡口,利用另一個渡口的舟楫將大軍渡過大河去。

河東渡河進入左馮翊的渡口有三個,一個是汾陰渡,另外兩個在蒲阪還有皮氏。

而眼下的局勢是,蒲阪守軍毌丘興新敗於自己大軍的手下,但距離較遠,城池堅固,而皮氏距離較近,隻是還有衛覬、牛嵩一股兵馬在鄰近盤踞,最近甚至屢屢派出了兵馬威脅郭汜大軍的後方,甚至有傳言閻行的主力歩騎已經到了冀縣。

因此,郭汜必須儘快決斷,是要沿著大河轉道南下,去攻打蒲阪,還是要渡過汾水北上去攻取皮氏。

猶豫了一陣子之後,郭汜終於做出了決定,大軍加快速度,轉道北上,在休整一夜之後,明日渡過汾水,去攻取皮氏的渡口。

轉道南下,去攻打蒲阪,不僅距離較遠,耗費時日,而且若是毌丘興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直接在郭汜到來之前,就把渡口的舟楫、棧橋、水寨都焚毀一空,然後堅壁清野,撤入城中死守不出,那郭汜就會變成是耗費時間,撲空一場了。

反倒是轉道北上去攻打皮氏,尋機擊敗活動頻繁、沒有消極避戰的衛覬、牛嵩軍隊,一舉奪取皮氏的河津、渡船,顯得更為穩妥,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於是,在號令聲聲中,大軍執行了郭汜的命令,驅趕著擄掠來的財貨糧帛、人口牲畜,加快行軍速度,轉道向皮氏而來。

結果,北上的大軍斥候,很快就與皮氏方向的河東斥候遭遇了。

雙方的騎兵在野外突然遭遇,河東的斥候率先扣動了弩機的懸刀,於是在一場短促的交鋒過後,稍占上風的河東斥候主動撤離了戰場。

隻是隨後不久,郭汜大軍的前鋒斥候就在前方野外又發現了多股專責騷擾、刺探的河東軍斥候騎兵。

郭汜不得不加派兵馬,肅清、驅逐了河東軍的陰魂不散的斥候騎兵,然後趕到介山山下,臨時修建大軍營地,加派巡夜人馬,憂心忡忡地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對於皮氏方向頻頻出現的斥候騎兵,諸將各陳所見,有的認為是衛覬、牛嵩在故布迷陣、虛張聲勢,有的則認為怕是閻行的主力歩騎已經抵達河東境內,才會作出如此異常的態勢來。

對此,郭汜無疑也是心存顧忌的,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到如今,再想要大軍掉頭南下也是不可能的了,總不能因為皮氏出現了敵方的幾股斥候,就嚇得自己的大軍倉皇南逃吧。

黑夜消逝,在第二天來臨之後,大軍依舊時要北上渡過汾水,去奪取皮氏的大河渡口的。

也就是在這裡,李儒為之顫抖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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