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智可及愚不可及

2018-06-02 作者: 日新說313
28、智可及愚不可及

河南尹,雒陽城。

這幾個月來,雒陽中的閻行可謂忙得是“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被架空的雒陽朝廷就像是一個空殼子被虛置在一旁,以閻行為核心的實權霸府則飛快地運轉起來。

人事度支、禮法刑名、錢帛糧草、工程將作,加上權責最重的兵事,各項軍政要事將日程安排排的滿滿的,使得身處權力中心的閻行肩上的擔子又重了許多。

幸好,他統轄的霸府乃是由原先的將軍幕府和河東郡府組合而成的,充當各曹掾部的大吏多是幕府、郡府中的舊人,其中不乏裴徽、賈逵、孫資之類的能吏,地方又有嚴授、裴潛、常林等資深長吏,處理起軍政要事是得心應手,閻行指揮起來也是如臂使指。

君臣合力之下,這才總算是通過軍政兼管的霸府,將上至雒陽朝廷、下至三河郡縣的軍政之事管理的井然有序。

不過,身為掌權者的閻行,雖然有霸府的各曹掾史可以輔助,但有些事情卻還是得要親力親為。

比如說,接見應征來到雒陽,特意前來驃騎將軍府拜謁的天下名士、地方才俊們。

西曹掾的裴徽負責府中吏士的錄用考核,尋常士人前來拜謁,諸事繁忙的閻行一般會讓裴徽代自己接見,擇才錄用,但是像荀攸這類的名士前來拜謁,閻行就必須將手上的軍政要事放到一旁,撥冗親自接見了。

當今天下大亂,英雄趁勢而起,豪傑散在四野,明君欲擇賢臣,賢臣亦擇明君,而冀州和荊州,無疑是天下最多才俊之士彙聚的地方,其次方才是揚州、遼東、蜀中等地。

眼下,閻行迎天子返回雒陽,喊出了“還於舊都,中興漢室”的口號,利用大漢天子的名義,下詔征辟羈居在天下四野的名士、才俊入京。

慢慢的,也使得天下之中的雒陽,形成一個四方人才彙聚的局麵。

雖然也有像趙儼、繁欽、杜襲的羈居荊州的士人,認為閻行是挾持天子、擅作威福,與董卓、李傕之流並無二致,拒絕應征入朝,甚至恥於接受雒陽朝廷的官職。

但還是有許多羈居荊州的才俊,因為遲遲得不到荊州牧劉表的重用,決定另擇明主,離開了荊襄之地,應征奉詔,前來雒陽。

閻行就接過有類似經曆的京兆杜畿、河內司馬芝,親自考察並看中了他們的才能,先後將他們辟入府中,充當驃騎將軍曹中掾部的史、佐。

而荀攸,是羈居荊州的才俊中,來得最晚的一批。

荀攸之前是被長安朝廷授予蜀郡太守,想要前往蜀中赴任的,隻是入蜀的道路艱難凶險,又有五鬥米賊隔絕為亂,因此荀攸才不得不停留在荊襄之地。

現在荀攸雖然是姍姍來遲,但閻行依舊非常高興,親自接見並和他麵談,折節下士,虛心地向這位年近不惑的天下名士請教。

荀攸的智謀和膽識都非常出眾,他在十三歲的時候就能夠慧眼察奸。在長安時,與同為天下名士的鄭泰、何顒謀誅董卓泄露後,鄭泰倉皇出逃,何顒憂懼自殺,隻有荀攸視死如歸,在牢獄之中依舊飲食自若,最後活著撐了下來,見證了董卓的覆滅。

但荀攸也是一位深密有智防的人物,在與荀攸的交談中,閻行隱約察覺到了荀攸的深藏若虛,隻是這更加堅定了閻行要將這位深藏不漏的大才留在自己身邊的打算。

一番麵談過後,閻行當即決定,辟荀攸為軍師祭酒,參讚驃騎將軍的軍機兵事。

為了這樁任命,閻行還特意詢問了軍師祭酒戲誌才的意見。

戲誌才籌劃軍略,參讚軍機的功勞是原先將軍幕府、河東郡府的掾史都知道的事情。可以說,他被授予軍師祭酒這位官職是實至名歸的,府中掾史也儘皆心服的。

但是荀攸就不一樣了,雖然他頂著海內名士的名氣,但終究還未曾在閻行的麾下展露過真實的才乾,加上荀攸為人藏巧於拙,不為人所知,因此閻行必須撫平將荀攸辟除入府所帶來的波動。

戲誌才,就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隻有戲誌才欣然接受荀攸與其同列,那府中的其他舊人也就不會有太大的怨氣和抵觸情緒。相反的,如果戲誌才帶頭在暗中打壓荀攸這位在府中驟登高位的新人,那隨即也會給驃騎將軍府中帶來一係列負麵的影響。

結果,在閻行向戲誌才出言詢問的時候,戲誌才灑然一笑,徑直說道:

“智可及,愚不可及。荀公達,非常人也,不可屈就,明公辟其為軍事祭酒,正相宜也!”

在戲誌才心中,他也知道隨著閻行用兵範圍的擴大,舊疾在身的自己很難持續跟隨閻行南征北戰,畫策軍中。而荀攸的到來,恰恰好能夠一定程度上填補自己留下的空位,這也是閻行為何在初次麵見之後就對荀攸委以重任的原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明智如戲誌才,在個人的名位和己方陣營的利益麵前,做出了他心中認為正確的抉擇。

···

段煨也做出了他心中認為最正確的抉擇,他將賈詡派來了雒陽城。

他相信,憑借賈詡的才能,不僅能夠得到閻行的青睞,而且也能夠不辱使命,幫助自己和閻行達成一致的協議。

賈詡,恰恰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得知賈詡前來拜謁,閻行親自迎接,將賈詡請入室中商談。

看著依舊留著山羊胡須,清臒麵容沒有太大變化的賈詡,閻行一麵暗自感慨賈詡的駐容有術,一麵也不由追憶起兩人初次見麵時的情景來。

當年的閻行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司馬,賈詡則是董卓府中的掾史,二人奉命出使關中,前往征召手握重兵的皇甫嵩入朝。

閻行身為李儒安插的心腹,隨同出使人馬前往,一方麵是為了護衛賈詡,另一方麵,則是按照李儒的吩咐,暗中監視機變多謀的賈詡,要讓他做說降齊國的酈食其,而不是做慫恿韓信反漢的範陽遊士蒯通。

於是在皇甫嵩的軍營中,閻行還入夜夜訪賈詡,既是出於李儒的囑咐,同時也是夾雜著自己的私心,試探在路上一直深藏不露、藏巧於拙的賈詡,最終引出了那前半段的天下策來。

“以河東、伊洛兩地為前拒,西收隴右、河西之精騎,南聚蜀郡、漢中之粟米,據守關中三秦之地,進退自如,攻守在我,成強秦之勢,如此擁天子大義,東向以平關東之叛,猶如秦掃六國,漢平七王。試問如此,相國兵鋒所指,何人不可服,何城不可克。”

這是一套明確的戰略,能夠早在關東州郡討董之時,就提出了這樣的高見來,足見賈詡的目光的長遠和卓絕。

閻行不知道後來賈詡有沒有再向董卓提起他的天下策,但是從後來立功歸來的賈詡擔任平津都尉,被心生忌憚的李儒從相國府中排擠出去的遭遇可知,董卓慢慢疏遠了賈詡。

相反的是,當時內心受到巨大震動的閻行卻是將賈詡的天下策牢牢記了下來,並和自己斂翼待時、借勢生力的初衷通過實踐,開始逐步結合起來。

從當初的割據河東,再到現下的謀取關中,閻行一直堅持走的,其實就是賈詡的天下策。

這也是為什麼到了今日,身居驃騎將軍高位的閻行,對待賈詡依舊是敬重有加,宛如往昔的態度。

賈詡也感覺到了今時今日風華正茂、身居高位的閻行對待自己的敬重,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了幾分感動。

隻是他也沒有忘記自己此番前來,擔任的弘農使者的身份,賈詡詳細地說明了段煨的心意,並中允地點明河東-弘農兩家合則兩利的緊要關係。

閻行對此自然是含笑應許,之前在對待弘農段煨的態度上,他麾下的幕僚其實是有了分歧,周良認為段煨老奸巨猾,與其養虎為患,不如早日圖之,利用天子詔令將他征入朝中,若是弘農推脫,那就以此為理由,三麵出兵,徹底將弘農吞並。

而戲誌才則建議閻行緩而圖之,可以通過將段煨調出弘農、收取兵權、征召入朝的途徑,一步步瓦解弘農能夠抵抗的力量,最終實行將弘農郡並入三河之地的目的。

閻行當時考慮再三後,決定選擇戲誌才的建策,隻是采取緩計的同時,閻行也沒有放鬆警惕,他依舊保留著周良所說的三麵合擊、一舉吞並的鐵腕手段。

現在段煨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並且做出了對兩家而言,都是皆大歡喜的抉擇,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眼見著使命達成,室中交談的氣氛也愈發和洽。故人相見,白首如新,兩人交談甚歡。

隻是隨著閻行向賈詡發出招攬,表露出了想要辟除賈詡為行軍長史的意思後,室中氣氛卻急轉而下,瞬間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ps:有書友提出對雍州的疑問,再次說明一下,漢末朝廷設置的雍州與曹魏設置的雍州並不一樣。根據《資治通鑒·漢紀五十三》記載,“(興平元年)河西四郡以去涼州治遠,隔以河寇,上書求彆置州。六月,丙子,詔以陳留邯鄲商為雍州刺史,典治之。”也就是說漢末的雍州其實就是分割涼州的河西四郡設置的。在本書中,雍州是初平四年設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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