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2018-04-15 作者: 葉落無心
第四十三章

“不可能!你說的不是真的……”簡葇惶然抓著嶽啟飛的衣袖,像是垂死的人抓著最後一點求生的機會。“你彆跟我開玩笑,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哪有閒心跟你開這種玩笑?”嶽啟飛看看儘力控製著顫抖的她,又看看她撒了一身的酒水,以為她是驚喜過度導致的,不禁冷嘲熱諷地笑著,“用得著這麼驚訝嗎?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殺父仇人呢?”

“殺父仇人”四個字刺痛了她最脆弱的神經。燈紅酒綠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被摧毀,剩下的隻有一片殘破的灰燼。

她拚命搖頭,“不是,一定不是,你肯定搞錯了!”

不會的,這種狗血的情節隻會在偶像劇裡出現。鄭偉答應過要對她一輩子負責,答應了隻養著她,還是合法的。

看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嶽啟飛也收起了調侃的笑意:“我聽伍建帆說的。開始我也不信,後來特意讓人查了,他的確是鄭耀康的兒子……你沒事吧?”

伍建帆?!

伍建帆是鄭偉的朋友,他絕對不會搞錯,而且憑她對嶽啟飛的了解,他也不是個搞不清楚狀況就隨便亂說的人。

這麼說,鄭偉真的是呂雅非的兒子!

她一向最怕冷,可今天她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徹骨之寒了。她的血液好像已經被凍成了冰,凝固在全身的血脈中,連呼吸也凍結了,她拚命喘著氣,身體還是在不住地戰栗。

外麵的天空雷聲轟鳴,暴風驟雨淩亂的打在晶瑩剔透的玻璃窗上。

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她最怕麵對的一幕,爸爸從高空中墜落,摔在她腳下的青石板上。血從他的頭顱濺出,他睜大的眼睛始終不肯閉上,一直望著她,好像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任她怎麼抱著他冰冷的身體哭喊,哭到嗓子都沙啞,他也沒能再跟她說一句話……

她的眼淚也像外麵的驟雨一樣,淩亂地從她的臉上跌落。原本喧鬨的KTV包房中,唱歌聲戛然而止,喝酒聊天聲也突然消失,所有訝異的視線都在她和嶽啟飛的身上來來回回移動。

“你怎麼哭了?”嶽啟飛一見她流淚,哪裡顧得上劇組其他人的側目,伸手就幫她擦拭。“我說錯了什麼嗎?!唉,好了,你說不是就不是,我搞錯了,我胡說八道,行了吧?你彆哭了……”

她猛地推開他。

電閃雷鳴的雨夜,簡葇一個人衝出包房,衝進大雨。

傾瀉而下的雨水打在身上,帶給人冰冷的疼痛,可她全然不覺雨水的冷冽,不顧一切向前跑。天與地一片昏暗,仿佛已經淹沒在一片汪洋中。她的世界已經在汪洋中坍塌,就剩下讓人窒息的雨水和走不到儘頭的黑暗。

嶽啟飛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卻被她超乎尋常的力道推開。他急忙又追上去,用儘全力將她抱在懷裡:“你瘋了!這麼大的雨,你要去哪?”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像個受傷的小野獸一樣,拚了命地掙紮,“你放開我!”

“你告訴我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明亮的閃電在黑暗中一閃而過,雷聲的巨響轟隆而來,簡葇愣愣地冰冷的大雨裡。

是啊!她要去哪?去S市?去找鄭偉?讓他麵對麵親口告訴她,他不是鄭耀康的兒子,他的媽媽不是呂雅非。

如果他說“是”呢?她該怎麼辦?

如果他問她:為什麼要問這些?

她該怎麼回答?

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不是呂雅非,她也不能完全肯定。

看見她冷靜下來,嶽啟飛總算鬆了口氣,擁著她僵硬的身體往車的方向走,“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有什麼事慢慢說。”

半小時後,嶽啟飛送簡葇回了家。他逼著她換下了滴水的衣服,擦乾了臉上和頭發上的水,又給她泡了杯紅茶,才安下心坐在她身邊。

“鄭偉從來沒跟你提過他的家世?”他問。

她捧著手中的熱茶點點頭,濃鬱清透的茶香讓她的心緒寧靜了許多。“我以為那不重要,不管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一樣愛他,不會改變。”

“既然不重要,那你現在為什麼這麼介意?!”

“……”

“你怕他們家人反對你們在一起?”嶽啟飛自作聰明地猜測著,“還是怕他隻是跟你玩玩,沒打算跟你有結果?”

“……”以前她的確擔心過這些,然而,現在這些也不重要了。

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的位置,儘管她知道嶽啟飛賴在她家不走,完全是出於擔憂,彆無目的,她還是麵無表情下逐客令:“很晚了,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了。”

嶽啟飛也看了看時間,點著頭扯了扯身上濕透的真絲T恤衫,起身:“好吧,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你等一下!”

正欲出門的嶽啟飛站在原地,看著簡葇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男款的外衣,又拿了一把雨傘遞到他手裡。“雨傘你不用還了。衣服就放在公司前台吧,我有空過去公司取。”

他接過了傘,卻沒有接衣服,留下一句:“如果不需要還,我或許不介意穿一穿。”

他走進了雨夜。

狂風無休無止拍打著孱弱的玻璃窗,簡葇坐在沙發上,微顫的手猶豫著拿出了手機,撥了鄭偉的電話號碼。

極少打通的電話,這次竟然意外地在幾聲等待音後,接通了。

夜半時分,鄭偉的聲音浸著柔軟的笑意,沁人心脾:“想我了?”

她的唇開開合合,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嗯。”

“你是不是想問我在乾什麼?”

“……嗯。”

“我在看《娛樂零距離》的重播……”說著,他聲音裡的笑意更濃:“超越問我怎麼好意思送這麼小的鑽戒,他不仔細找都找不到鑽石在哪兒。我告訴他,你看上的是我,不是鑽石。”

她低頭,握緊戴著鑽戒的手,眼睛分明已經閉緊了,眼淚還是擠出了眼眶。

如果他永遠封存在傾盆大雨的記憶裡,不曾再次出現,該有多好。沒有這段甜蜜的記憶,沒有對彼此的付出和期待,就算沒有未來,他們記憶中也都是對方最美好的樣子。

現在,她付出了全部,他在她心中已不再是記憶,是個可以觸摸、可以感受、可以依賴、可以深愛的男人,她不想放棄,也沒辦法放棄。

“鄭偉……”她顫聲喚著他的名字。好在外麵響起了轟隆隆的雷鳴,掩蓋了她聲音的顫抖。

“嗯?”

觸摸著窗前的仙人掌,她說:“我愛你……如果有一天,我說我不愛你,你一定彆問我,是真是假。好麼?”

因為,那一定是他們的緣分儘了。

他忽然笑了出來:“不行,我一定要問,你一天聽不見你說愛我,我就睡不著覺。”

“……”

“對了,這周六中午你有空嗎?我要帶你見見未來婆婆。”

仙人掌的尖銳的刺深深刺入她的手指。

刺痛讓她一反常態的冷靜:“未來婆婆……是呂雅非麼?”

片刻的沉默,於她幾乎耗儘了一生的氣力。

他問:“你知道了?!”

她最後一點幻想也破滅了。“……我周六有空。”

“好,我去你家接你。”

電話在眷戀不舍中結束,簡葇躺在床上,一夜無聲的淚水濕透了厚厚的枕頭。

然而,他眼中所見的卻是她在電視上比蜜糖更甜的笑臉,聽見她勇敢而堅定地說:“隻要他敢娶,我就敢嫁!”

自電話掛斷後,簡葇的體溫便持續高升,高達四十度後才算穩定下來。這是她在父親去世時落下的病根,隻要身體稍有不適,一定會發高燒。

連續兩天,她把自己關在家裡,也沒聯係任何人,包括鄭偉。

餓了,她就去煮點蔬菜湯喝。渴了,喝點白開水,渾身發疼的時候,她便摸出抽屜裡的退燒藥,看都沒看就吃了一捧,又縮在床上繼續睡。

夢裡,她見到的總是爸爸從樓上摔下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她翻個身繼續睡,夢境裡又看見簡婕一身是血躺在病床上,右腿一片血肉模糊。醫生要家屬簽字,以便他們儘快給簡婕做截肢手術。還纏著繃帶的媽媽說什麼也不肯簽,跪在地上求醫生:“我女兒才十六歲,沒有了右腿,她這輩子就完了……我求你救救她,彆截她的腿……”

在鮮血淋漓的夢境裡,她昏天暗地睡了兩天,身上的熱度才退了下去。

一大清早,簡葇剛剛感覺有點氣力,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你是簡葇嗎?”陌生的女人聲音傳來。

她沒心思多想,直接答:“嗯,我是,你是?”

“我是《影視圈》的記者,網上有人曝出你和嶽啟飛在大雨裡擁抱的照片,聽說你和嶽啟飛就讀同一所小學,同一間中學,嶽啟飛就是你的初戀男友吧?你在《娛樂零距離》戴的戒指是他送給你的吧?你們是不是在交往?”

一連串的問題讓她還來不及清醒的大腦又陷入一片混沌。

“你說什麼?我和嶽啟飛?!”

“是!你在《娛樂零距離》高調曝光初戀,是不是有意在逼嶽啟飛承認你們的關係?”

她毫不猶豫否認:“不是!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亂說!”

“那麼,為什麼你在日本出事,嶽啟飛第一時間去日本幫你解決。他還在日本滯留了一個多月,和你住在同一家酒店……”

她揉著劇痛的額頭,完全想不出反駁的話。

“網上已經貼出的你們在大雨裡擁抱的照片……”

聽到這句話,簡葇馬上掛斷電話,跌跌撞撞爬下床。

打開電腦,她在搜索引擎裡輸入了她和嶽啟飛的名字,馬上就有一連串匹配的網頁出現,她點開某門戶網站的娛樂新聞的網頁,一眼便看見——

昏天暗地的大雨中,她和嶽啟飛相擁的照片永遠定格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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