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感的修行

2017-06-08 作者: 枉山鐘
第十一章 情感的修行

伏澤見覺妄受傷,愈加憤怒。一口狠狠的咬掉了女鬼的頭,女鬼身首異處,身體漸漸透明消散。伏澤蹲坐在地上,看著女鬼的頭,冷聲問道:“最後還有什麼遺言嗎?”

女鬼苦笑著說:“替我告訴那個木頭木腦的家夥,他是這幾百年來,陪伴我時間最長的人類,如果不是他純陽的命格和體質,我想我早就吞了他,也就沒有人能陪我這麼多年了。”女鬼頓了頓,自嘲的道:“我怎麼忘了,那老板也看不到你的。”

伏澤愣了愣,它沒想到女鬼會說出這樣一番遺言,“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害人?”

女鬼笑著慢慢闔上眼睛,頭部已經開始慢慢消失,像水一樣的蒸發。最後,隻剩下嘴角扯出的一個弧度。

胸口的冰寒擾得覺妄一夜不得安寧,心中的悲傷卻超越了冰寒的刺激,讓他更加沉默和消沉。天剛蒙蒙亮,老板已經起床開始打掃院落。覺妄勉強起床收拾東西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忍不住回頭問旅館老板:“請問老板怎麼稱呼?”

那老板爽朗的笑著回答:“敝姓吳。”

覺妄眉眼間難得輕鬆幾分,離開雨過鋪鎮。雖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覺妄並不知道,隻是單純的靠直覺判斷,或許自己被攻擊了,隨後有人來救了他。襲擊他的是誰,救他的是誰,覺妄覺得沒有必要去深究。隻是,希望那名枉死的女子能夠得到解脫,能夠儘快走入輪回。

覺妄趕路的途中,伏澤一直躲在玉裡養傷,傷口陣陣的陰寒氣息使得它渾身無力。隻是一閉上眼睛,傷口處就會傳來一絲悲傷的情緒。那是女鬼留下的情感,雖然它殺人無數,可是最後留在人間的情感卻沒有一點暴斂,反而是濃濃的悲傷。

為什麼?伏澤在昏睡中,反複追問。漸漸的,一名女子的身影出現,越來越清晰。她在為自己心愛的人繡荷包,她笑得溫柔而幸福,她很美,甚至最後變成鬼靈,也依然很美。

由於坐汽車就會很難受,隻是覺妄對汽車多少產生了點排斥。從雨過鋪鎮向北,有很多相連的村落,大家都很熱情。

走過了七八個村莊,見過很多人,聽說了很多趣聞。可是,覺妄始終忘不了雨過鋪鎮的事情,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沒了。

這日天黑,覺妄抵達一座很小的村子,全村隻有幾十戶人家,沒有旅館這類的設施。覺妄被安排在村公所的值班室休息,憨厚的村民連錢都沒收。晚上,值班的村民拉著覺妄聊天,問他都去過什麼地方,有什麼奇聞異事。

覺妄第一時間想起雨過鋪鎮的事,便說起來。不等他說完,那村民興奮的一拍大腿:“鬨鬼的旅館嘛,聽說了,前段時間不是還失蹤好些個人嘛,聽說那老板都給抓起來了。”

覺妄心裡咯噔一下,猛的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放不下雨過鋪鎮的事。當初跟他一起入住的旅行團裡十一個人,不知道他們最後怎麼樣了。

實在太過在意這件事,覺妄第二天早早出發,返回雨過鋪鎮。

當覺妄終於趕到雨過鋪鎮時,發現那家旅館已經人去樓空。時間也隻過去一個多月而已,旅社看起來竟然破舊許多。

聽本地人說,這次旅館住客失蹤的事情,鬨得很嚴重。由於之前也發生過住客失蹤事件,所以老板再次被警/察帶走調查,最終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便放了人。旅館鬨鬼的事情在鎮子裡傳得沸沸揚揚,旅店老板整日鬱鬱寡歡,最後乾脆關了店,人也不知去向。

直到此刻覺妄才知道,那晚一起入住的驢友團的成員們全都失蹤了。一個熱心的村民眉飛色舞的講述說,那房間裡隻剩下行李和擺成人身體形狀的衣服,人就好像從衣服裡突然間消失了一樣。覺妄認真的聽著,回憶起冰寒氣息帶給他的記憶,那名女子變成惡靈傷害人的情景。他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玉犼,雖然不知道女鬼最後怎樣了,可是他總覺得,玉犼或許知道些什麼。

熱心的村民接著話題開始給覺妄講這間旅館各種傳聞的靈異事件,嘮嘮叨叨的,足足講出一本鬼故事書。覺妄像聽書一樣認真聽著,希望從這些故事裡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希望能夠救那些失蹤的人。可惜,消失了的就是消失了,沒有找回來的方法。

在覺妄聽鬼故事的時間裡,伏澤從玉裡脫出。女鬼留在它傷口的記憶,依然清晰的烙印在腦海裡。它四蹄穩健的踩在地上,為了不扯到傷口,慢慢悠悠的挪到旅館緊鎖的大門,穿門而入。

旅館裡已經沒有了一個月前的生氣,空氣沉寂得比女鬼在的時候還讓人不適。旅館裡被辦案警員翻得很亂,顯然老板走的時候並沒有心思收拾。房間的床都被挪出來,很多地方地板被撬開,甚至連厚一點的牆都被刨開了。伏澤來到那個跟女鬼相遇並戰鬥的房間,這裡同樣被翻砸得一片狼藉。地板上焦黑的獸印依稀可見,慶幸這些可疑的焦黑印記並沒有引起人類的注意。

看著眼前的狼藉,伏澤稍稍有點難過,鬼靈是不該存於世之陰物,它們的存在違反天理、天道、天德,因此注定了孤獨。在上百年的孤獨中,它們無數次品嘗著自己生前的冤屈,死亡時的恐懼,仇恨便愈演愈烈。漸漸的,它們被仇恨奪去了理智,最終隻能成為一個吞噬生靈的孽障。

這女鬼便是如此,可奇跡般的,它遇到了旅館老板。老板是四柱純陽命格之人,天生體製魁陽,一切陰物不得近身。按說他們本該是互相排斥、無法共生的存在,可是他們卻共同在這個小小的旅館生活了幾十年。最終,在女鬼魂飛魄散之後,店老板也悵然離開。就好像他們在此地共生,是最好的相處模式,如今女鬼消失了,這裡便成了這副光景,反而讓人懷念從年的平靜。雖然女鬼無法接近老板,老板也根本察覺不到女鬼的存在,可是他們卻相安無事的在一起生活了這些年,然後又相繼離開。伏澤不敢說,店老板的離開是因為他發覺了女鬼的消失,隻不過希望是這樣的。他希望,有人能夠發現女鬼的存在,能夠因為它的消失而難過。

這其實也是伏澤對自己身世的感歎,它是一個玉靈,隻有極少的人知道它的存在,如今那些知道它存在的人拋棄了它,而新宿主又看不見它。如果有一天它離開了,可能這位新宿主根本不會發現,更不會因為它的離開而難過。他的存在,就如同一塊沒有靈魂的石頭,這樣的生活讓伏澤有些壓抑和難過。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修行中的靈才會去尋找看得見它們宿主,因為在修行的過程中靈慢慢學會什麼是情感。而人類情感的修行,也是靈修成人形、成仙的重要一環,很多靈都是因為跟宿主溝通不善,最終走上殘害宿主的悲慘道路。

就如同那女鬼靈,如果有人看得見它,能夠很好的與它溝通,消解它的怨氣,或許它也不會一步步淪陷至此。鬼靈消失的那一瞬,伏澤在它眼裡看到的沒有留戀和不舍,反而是釋然和解脫,或許它也早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可是仇恨卻促使它無法放下一切去走入輪回。

伏澤舔了舔傷口,那種悲傷的情緒依然殘留在它體內,這種感情是伏澤從來沒有過的。對於伏澤來說,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人類的感情。用傷口去感受傷痛,這其實也正是人類在短暫的生命中,積累情感的方法。

空空蕩蕩的旅館裡已經沒有半點生氣,伏澤挪動著碩大的身軀離開旅館,情緒十分低落,一晃身便回到玉中。

覺妄在旅館外待了一會,他的心情也說不出的壓抑,旅館裡發生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可是一切都像是有感應一般,他隻是莫名的神傷。

雨過鋪鎮以農業為主,是一個多民族混居地。房屋建築相對古樸,到處可見大片的耕地。空氣十分清新,天空也藍得清澈。村民們樸實勤勞,給覺妄講鬼故事的是一位仁厚村的大叔,似乎跟覺妄聊得很投機,也或許是很開心覺妄願意聽他的長篇故事,臨走的時候送了覺妄一包黍米糕,走出很遠了又回來叮囑覺妄:“吃之前要喝水,要不然會粘住腸子呢。”

離開雨過鋪鎮,覺妄一路看著風景,悠閒前行。本來,他也並不急著趕路。身上有電話,如果有工作老倒會聯係他。那麼在沒有工作的時間裡,他要用更多的時間來了解所謂紅塵。

伏澤是一個天生樂天派,前幾天還因為女鬼聯想到自己的身世,消沉的躲在玉中養傷。沒幾天就因為看見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城市而雀躍。它的傷算比較嚴重的,傷口恢複緩慢,所以一直沒什麼精神,隻是偶爾從玉裡張開一個眼珠看外麵的熱鬨。今天,整個龍頭一樣的腦袋都伸出來了,大眼睛驚奇的看著街上的人群。

覺妄的雲遊生活,讓常年被憋在伏家大院裡的伏澤十分興奮。他雖然看儘了千年的人情冷暖、悲歡離合,不過卻依然憧憬著熱熱鬨鬨的人類群居生活,總是會暢想,如果自己修成人形,要在哪一座城市,過一過哪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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