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替我活下去

“對。”肖墨道：“剛才你說了這樣一句話，你的意思是，這話，是在夢境中，冒充的我那個人說的。難道他知道我在，隻是借著你的口，將這話說出來。等等，你剛才說，不一定是冒充，什麼意思？”

“就是你是你，他也是你。”沈星月糾結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但顯然，雖然你代替的理直氣壯，可你並不是原來的肖墨。既然你是假的，或者有一部分是假的，那麼是不是可以假設，真的依然存在，或者，還有其他假的也一樣可以存在。”

沈星月說的很繞口，但肖墨卻聽的明白。他不知道沈星月是靠什麼判斷他和這身體原身之間的差彆，但顯然這並不是懷疑，而是結論。

肖墨沉默了下來，顯然有什麼內情，但難以言說。

沈星月攤了攤手：“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我既不會對你掏心掏肺，也沒理由叫你對我言無不儘。不過大家現在同一條船，你什麼都不說，我就真幫不上忙了。那個肖墨，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但能隨我入夢，在夢境中還能傳音說話，可見並非尋常，要小心提防。”

沈星月說的很實在，肖墨聽了，半響無語。一直到她失去耐心想要離開的時候，這才道：“你既可以入彆人的夢，自然也可以入我的夢，我的過去並不美好，你若想看，便看吧。”

沈星月眼睛一亮，肖墨所說，她並非沒有想過，但這種窺探彆人隱私的事情畢竟不夠尊重，既然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至少在這段時間內是需要和平共處，並肩進退的，那便不該做侵犯的行為，免得弄巧成拙。

不過現在既然肖墨開了口，那自然就不需要客氣了。

“來，坐下。”沈星月招了招手，按著肖墨在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掌貼在他額頭：“其實，我不僅僅是能入夢，閉上眼睛，我就能看見你的心。”

肖墨一驚，伸手按住沈星月手掌，手臂相貼，迅速的現出桃花枝葉來，沿著手臂蜿蜒，盛放，朵朵落花，叫空氣中，都帶了絲若無若無的香味。

沈星月不動，手掌上半點力氣也沒有，隻要肖墨輕輕抓住就能拿開。

但肖墨的手貼上去後，半響也沒有動，顯然也在猶豫掙紮之中，良久，才將手臂放下，輕歎了口氣，閉上眼。

“我看過就不可能忘記，我不勉強你，你也不要勉強自己。”沈星月貼著肖墨乾燥還帶著細小傷痕的額頭，低聲道：“我雖然不知人間事，但我知道即便是一棵花一塊石頭都有煩惱，而這煩惱，並不是所有的都可對人言。”

沈星月實在貼心，肖墨微微一笑：“我以前，第一討厭妖，第二討厭女人，如今才發現，你雖然兩者都占了，但實在叫人生不了討厭之心。”

這算是這些日子來，肖墨最客氣最好聽的話了，對於這麼一個無趣嚴肅的男人來說，甚至可以說是甜言蜜語了，沈星月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手掌一陣青光微閃，肖墨心裡埋藏最深的一切，毫無遮掩的呈現出來。

那是一片荒山的碎石堆上，從一地的淩亂可以看出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沈星月撥開煙霧的時候，大戰已經落下帷幕，肖墨仰麵躺在地上，看不出有什麼外傷，但是卻已經呼吸微弱，眼見著命不久矣。

離肖墨不遠的地方，是四處零落著的血肉軀體，像是經曆過一場劇烈的爆炸。

煙霧消散後，一個隱約的人形出現在淩亂的血肉中，那人沈星月不認識，卻又覺得有幾分眼熟。

那人顯然已經不是人類，更像是鬼魂，一步一飄的到了肖墨的麵前，想要伸手去扶他肩膀，可兩手卻虛虛的從他肩膀穿了過去。

“肖墨，肖墨。”那人急切道：“你怎麼樣了？”

肖墨費力的張了張嘴，一股血從口中噴了出來，他艱難的笑了笑：“真沒想到，我們倆一向自負，會折在這個地方，真是陰溝裡翻了船。噗，真不值得。”

肖墨身體還在，但是三魂六魄都受了損傷，絕無再活下去的可能。而說話的人，雖然靈魂還在，可身體顯然已經在一場爆炸中四分五裂，隻剩下一個魂魄而已。

沈星月腦中靈光乍現，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一個人隻剩下身體，一個人隻剩下靈魂，那唯一想要活下去的辦法就是，合二為一。

“我倒是無所謂，孑然一身，也沒誰惦記。”男人看向肖墨的目光有些悲傷：“可你還有一家老小，我記得，你下個月要回家成親了。”

“成親……”肖墨眼神迷離了一下，眼見著已經沒什麼氣息了，突然掙紮著道：“顧淮，你說，你是不是欠我一命？上次在沉風嶺，我救過你一次。”

叫做顧淮的男人顯然沒想到肖墨會提起這事，自然道：“當然，你是不是有什麼心願未了，我們出生入死並肩作戰，如果我能為你做的，自然不會拒絕，隻是……。”顧淮苦笑了一下：“你說吧，但凡我能做的，儘力而已。”

他太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好像有手有腳還挺完整，但其實不過是一個魂魄，連碰觸實物都做不到，更彆提用不了幾個時辰，就會有黑白鬼差上門，帶他進入地府，投身輪回。

“進我的身體，替我活下去。”肖墨的聲音已經虛弱到了極限，胸口有些微弱的亮點，像是陽光下蒸發的水珠，一點點的正在散去：“替我成親，那是我答應母親的，一定要做到，我不能讓她的在天之靈死不瞑目。”

顧淮顯然沒想到肖墨會提出這個要求，整個人有點傻，肖墨掙紮起最後的力氣，伸手去想抓住他的手，但隻抓到一團空氣：“答應我。”

肖墨眼中的神采慢慢淡去，靈魂的光芒也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眼見著兄弟死不瞑目，顧淮終於長歎一聲，道：“好，我答應你，你放心，從今天起，我就是肖墨，替你看護家族，結婚生子，贍養父母，我知道你家的情況，你不必擔心，我一定處理妥當。”

“謝了……”肖墨手一軟，像是渾身的力氣被抽乾一般，重重的落在地上，閉上了眼睛。胸口的光芒徹底的熄滅，也就在此時，顧淮化作一道白光，衝進肖墨身體，半響，慢慢的坐了起來，但臉上並沒有新生的喜悅，而是帶著濃濃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