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誰的地盤

那些石塊到了接近露台的地方，真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不但精準的瞄準了目標，而且在接近李淼的時候，竟然改變了形狀。本是不規則的石頭，相互連接在一起，形成一條鎖鏈，在他雙腿剛消失在露台上的時候，便將他的上半身一圈又一圈的捆了起來。

“咦。”妖魅女子奇道：“以前你不是挺能跑的麼，怎麼這次隻跑掉一半？”

李淼的本事，隻要兩隻腿能夠鑽進地下，上半身是可以跟隨著一起消失的，這其他人都見識過，因此奇怪的很，想不明白沈星月的石鏈怎麼可能隻捆住了他的上身便能讓他無處可逃？

“一半也沒跑掉。”沈星月淡淡的一招手，嘩啦一聲木頭做的露台破了個大窟窿，李淼被石鏈往上拽了拽，大家這才看清，他的雙腿也被綁在了一起，而且並不隻是一條鏈子那麼簡單，那鏈子一端是捆著李淼的，另一端卻是散開許多條，沒進湖水中去了，剛才隔著木板還看不出來，如今木板被砸開，往下看去，隻覺得石頭還是石頭，連著湖底連著湖岸，連著四周的青山，簡直是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沈星月冷哼一聲，石鏈鬆開，李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臉色煞白入紙。

他其實是這些人中力量最弱的一個，也正是因為此，才是最心急離開的一個，因為他心裡明白，雖然這一屋子的幾個人已經是相對穩定的共存了一段時間，但終究不可能長久，在足夠長的時間之後，必然會繼續吞並對方，最終隻剩下一個人，離開，或者被沈星月徹底消滅。

李淼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即便他再詭計多端也不行，能活到今天站在這裡的就沒有傻子，這些人都是滿肚子的心眼，心狠手辣，他們之間的較量，隻能靠力量說話，現在之所以未定，不過是因為時機未到，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在吞噬彆人的時候可以全身而退，因此誰也不敢輕率動手，免得螳螂捕蟬，給人黃雀在後占了便宜。

所以當沈星月出現的時候，戰戰兢兢活到現在的李淼突然覺得自己的希望來了，雖然希望不大，但總可以一搏，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沈星月和他們議論中的那個宿主，完全是兩種性格，兩個人。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沈星月還是雲淡風輕，看向遠處的蒼翠群山：“我知道你們都是魔魂之心萬千厲鬼中的佼佼者，各有本事因此才能活到現在，但你們最好搞清楚，無論你是厲鬼還是冤魂，能有多厲？能有多冤？又能有多少年的道行，三百年三千年？我修煉出人形的時候，估計你們的祖上幾代都還沒投胎轉世呢，所以彆在我麵前擺那麼深沉的架子，就算我最近心情不好，讓你們某些人趁虛而入，也不代表我會把你放在眼裡，更不代表就讓你們異想天開，可以取而代之。”

沈星月頗有種我的地盤我做主的氣勢，本來麼，她無論在哪裡也是足夠強勢的一個人，看見紅萓出現在肖墨身邊時，不是不敢去爭取，隻是不屑去爭取，要不然，當時殺了紅萓的心都有。

對這樣的一群人，光說是沒用的，必須讓他們看見硬碰硬的無望。當沈星月小小的露了一手，毫不費力的困住了李淼之後，眾人的眼神都變了，從一群狼盯著一塊肉的眼神，變成了猶豫而糾結。

又是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終於，滿身都是酒味的男人先開了口：“既然你能輕易就消滅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說那麼多？沈星月，你怎麼不乾脆動手，我在這裡三百年，在風城兩千年，我早就活夠了，從來不怕死。”

沈星月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突然道：“你是將軍？”

男人顯然是很驚訝；“你怎麼知道？”

彆說沈星月不應該知道，就連屋子裡大家一起住了數十年的人彼此間也不是個個都知根知底的，他不喜歡與人交往，日日喝酒，更不曾向誰提過自己的過往。當然，那些毫不掩飾的對大家交過底的人，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也不好說。

“我好像見過你。”沈星月又說出了一句更叫他吃驚的話：“你把頭發捋起來點，我看看。”

男人實在是太邋遢，不過想也知道一個常年酗酒的人是不可能打理的多整齊的，他很好奇沈星月竟然會認識自己，依言將淩亂的頭發往一旁撥了撥。

這樣子更熟悉了，沈星月這輩子很長，不能說過目不忘，但是見過的總是多少有個印象。如果不是隻在大街上擦肩而過那麼簡單，更是會記得清楚一點，她想了想，一指男人：“我想起來了，武朝陽，你是個將軍。”

“你怎麼知道？”武朝陽那一臉的驚愕掩飾不住：“難道我們認識？”

“不認識，但我見過你的通緝令，就貼在風城的城門口。”沈星月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一直在青雲山修煉，雖然不常出山，但偶爾也會去城裡轉轉，有一次在城門口見到了一張通緝令，那畫像上的人，就是你的樣子。我還記得，說你通敵叛國，全家都判了斬刑。”

不過那時候的沈星月並不怎麼進城，倒不是功力不夠深厚，隻是還沒到了卻塵緣的時候，因此一直在青雲山的洞中修煉，偶爾實在無聊了才會去熱鬨的地方轉一轉，大多也隻是遠遠的看一看便罷了，怕紅塵紛擾會亂了自己的心。

好像沈星月提到了他的傷心處，武朝陽淒淒一笑：“真沒想到我竟然會在這麼多年後，在這裡遇到一個知道我過去的人，你要是不說，我都快要忘了我為什麼會變成鬼。”

“被斬首後，就成了鬼？”沈星月猜測了一下，接著奇怪道：“可風城並不是皇城，你怎麼會死在這裡，鬼魂也留在這裡呢？”

通敵叛國可不是小罪，隻要抓到了，無論死活都要押解回京的吧，將軍是整個國家都沒有幾個的大官，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找個地方殺了，埋了？

武朝陽一伸手，手上憑空便多了個酒壇子，他對著壇口大喝了一口，用手背摸了摸嘴角的酒，道：“我在邊關禦敵二十年，精忠報國無半點異心，可沒料到離朝廷太遠，皇帝聽奸臣之言，說我因功自傲，有謀反之意，便找了個借口治了我的罪。”

這露台上的眾人都是第一次聽武朝陽說他的過往，大家都不說話認真的聽著，在見他索性盤膝坐了下來，又道：“我得到消息後，便打算回去解釋，隻可惜啊，還沒到皇城，剛到風城，便得到了我一家老小十六口已經儘數被屠的消息，我年邁的父母，我的妻子，一對兒女，這消息被皇城嚴密封鎖了，皇帝還想用他們來作為要挾我的籌碼，但還是被我在京中的同僚打探出來，冒死傳給了我。他們的原意是希望我能遠遠地逃走，再不要回來，可是我那時候心灰意冷，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便在得到消息的地方，也就是風城，自殺了。”

武朝陽刷的一聲拉開胸前的衣服，一道長長的新鮮的傷疤出現在大家麵前，那傷疤很深很深，雖然現在已經不再滲血，可卻依然能看見鮮紅的嫩肉，從心口一直到腹部，簡直像是要將自己活生生的剖成兩半。

沈星月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想起自己被黃覺欺騙拿走魔魂之心的那一天，是肖墨挖出自己的心相救，肖墨那時候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將自己的心挖出來，這是多大決心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不僅僅是不怕死就可以的。

不過大家都被第一次聽到武朝陽的故事而吸引去了注意力，因此誰也沒注意到沈星月一瞬間的分神。

“可你自殺後，怎麼沒去找妻兒家人，也沒去找皇帝報仇？”沈星月奇道：“你那麼深的執念，又在邊關廝殺多年，一身血債戾氣，怕是惡鬼也要怕上三分吧。”

“你說的我都想過，但是我走不出這個城。”武朝陽道：“可能是因為我覺得無顏麵對九泉下的妻兒吧，所以困住我的不是風城，而是我自己的心，解不開心結，我就永遠走不出去。”

沈星月點了點頭，還沒說話，那妖豔女子便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走過來拍了拍武朝陽的肩膀：“吳將軍，沒想到你是這麼重情重義的一個人，我一直還以為你除了喝酒沒心沒肺呢。做你的妻子真是幸福，就算是沒能跟你同生，至少能一起死。”

武朝陽顯然不喜歡被她觸碰，側了側身子讓開些，沉聲道：“有什麼幸福的，若是知道會連累她，我萬萬不會娶她進門，哪怕是嫁一個尋常人家，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不必天天提心吊膽，最終死於非命。”

那女子的手落了個空，卻也並不氣惱，扭了扭水蛇腰，道：“既然你那麼爽快，那我也說了，我叫言惜夢，做的是談情唱曲賣身賣笑的生意，可惜你也是個女子，我就是有手段使不出來……不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