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天忽然開始相信起來，越是相信，女子所說的每句話都讓他的身心乃至靈魂顫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寬容而慈悲的人。
無論絕天自身有多少理由去做這件事，但站在女子本身，他所做的事確實絕對不能被原諒的，然而女子隻是起了一瞬間的殺意，然後因為他心中的一縷善念而選擇寬宥。
僅此一點，女子都絕對不會是那種見死不救，冷麵無情的人。
如果確定了這一點，那麼反過來就可以確定，絕天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無論是現在所做的事，還是當年對於神山尊者的認知。
想到這裡，絕天忽然覺得天地儘數崩塌，無數道驚雷在識海之中持續爆裂——
過了許久，絕天終於漸漸平靜下來，無儘的悔恨在心中升起，而愧恨之餘，絕天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他畢生修武，就是為了這一天，然而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不知道為什麼，恨了你一千年，但是當你說出這番話時，我卻沒有任何質疑地全部相信，或許，是因為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聖潔氣息——所以，我會告訴你一切的緣由，然後以死謝罪！”
女子眉眼微微一揚，絕天已經開始，將最開始葉靈的受傷，一直到最後如何勤修千年，終有大成，然後來到神山複仇，全部娓娓說來。
女子的神色依舊十分寧和，就好像這一切根本與她無關，隻有在極少的幾句話裡，會輕輕地蹙一下眉宇。
絕天一口氣說完，感覺把這一生的話都說儘了，絕天淡淡一笑。
“很奇怪，我這千年中從未與人多說過半句話，今天卻和你說了這麼多。”
女子也微微一笑，“是了——我這一生聽過所有的話加在一起，也沒有聽到你說的多。”
絕天看著女子靜美的笑容，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無儘的迷離在心中緩緩蔓延開來，最終儘數化作溫柔。
“真的很抱歉，我做了如此大的一件錯事，他日唯有在十八層煉獄之中日夜為你祈福，以求能贖儘這一身的罪孽。”
女子搖頭微微一笑，“世間諸事皆有因果，說不定這是我曾經種下的因，今日隻是嘗了果罷了。”
絕天知道女子是有意安慰他，苦笑著說道，“尊者不必寬慰我，大丈夫行走於世，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的罪孽我自會承擔，沒有什麼好逃避的。”
“不，你並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女子的聲音猶如淙淙泉水，“你之所有有現在這樣的想法，其實和當年沒有多少區彆，一樣都隻是局限於自我的認知，但很多時候你看到的往往隻是表麵的現象，而沒有看清其中的實質。”
絕天一凜，以他現在的修為和境界，自然可以聽出女子言語之中的深意。
“願聆尊者教誨。”
女子笑容微微一斂，緩緩說道。
“我這一生，也曾結下過一些仇怨，既然你會對我心生仇恨，自然也同時存在其他人。”
絕天心念急轉，遲疑著說道，“尊者是說有人曾與你結下仇怨，然後再——”
說道這裡，絕天已經不敢再說下去，如果真的是這樣，真相未免太過殘酷。
但女子卻點了點頭，泠然說道，“不錯——正是有人要借你之手，來造成今天這個結果。”
絕天大震，神色異常決絕，“不可能！如果真有人想要假手於我，這千年之間絕對能夠被我察覺。”
絕天的確有這個自信，如果不是心懷愧疚，即使現在與神山尊者一戰，他自信也絕對不會落於下風。
女子輕緩地搖了搖頭，“想要尋找到事情的真相，就必須拋開所有人表象的認知，或許從你師妹的受傷，就是計劃的第一步。”
絕天聞言幾乎墜倒，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何況那個出手傷及葉靈的人，早已經被他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絕天依舊不相信，但是反過來心裡卻又生出另外一個念頭，如果這一切都真如神山尊者所言，那麼他還有繼續存在的價值——
“我之所以這樣肯定，是因為你用來破開天蠶銀繭的功法，就是當年我那個仇敵所有。”
猶如天地碎裂，絕天的識海幾乎在瞬間崩塌——這麼可能，怎麼可能！
“雖然外觀完全改變，甚至源氣流動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但是最終運轉的法則卻有九分相似，如果不是聽你講述修武的經過，也想不到這裡去。”
絕天勉力維持住識海的穩定，艱難地問道，“我修武的經過又如何？”
女子五指輕輕捏成一印，絕天身前頓時幻化出一道光幕，光幕之中彆無他物，隻有一個墨青色玉箋。
“想必，這就是你當年得到的機緣了。”
絕天原本已漸漸恢複鎮定，看到墨青色玉箋，就好像看到這世間最恐怖的景象，原本決然的眼神就在頃刻之間轟塌、碎裂。
當年離開神山之後，絕天最終還是選擇將葉靈送回了她爹娘那裡，雖然這個事實十分殘酷，但是相比於讓她魂魄遊蕩於天地之間，能夠回到最終的起點，應該是更好的歸宿。
此後絕天並沒有頹喪，而是沒日沒夜地進行修習，探索所有可能存在機緣的秘境，最終九死一生，在一個極為隱秘的遠古廢墟找到一個墨青色的玉箋。
玉箋之中所記載的功法異常深奧，但是絕天卻憑借著自身的勤修最終一一參悟，成為三界之中睥睨億兆的存在。
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有人一早安排，絕天此刻細想，往日心存的一些疑惑頓時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每次驚險無比，最終都化險為夷；為什麼在修煉功法遇到瓶頸時，總會得到一些近似於上天的啟示；又為什麼他會知道，神山尊者藏身於這棵蒼鬆之中……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而絕天不過隻是其中一枚棋子罷了。
絕天深吸一口氣，眼角的沉鬱儘數化為決絕。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的敵人擁有這樣的手段，為什麼還要花費千年的時間，來假手一個無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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