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二章 靈異二三事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二章 靈異二三事

霜降已過,臨近立冬。山區本就黑得早,六點左右天就全暗了,兩場電影放完還不到十點。年少無心事,先前偷橙子時的恐懼早己被電影情節衝到了瓜哇國,電影散場後回到家裡,倒在床上,不一會我就睡著了。

”紅伢仔,要起來撒尿麼?“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娘叫醒過來。

娘睡的床和我的床頭緊挨著,父親回來了,妹妹和我睡一張床.。娘叫我四歲的妹妹孟曉靜起床小便,妹妹前些時候老是尿床,每天夜裡娘都要叫她起來小便,隨便也叫醒我,問我是否要起床撒尿。

”我沒尿,不要起來。“睡得正香被叫醒,心裡老大不痛快。

”嗤“的一聲劃著了火柴,娘點亮了床頭的煤油燈。妹妹坐在床頭發迷怔,娘催了二遍,我伸腿蹬了她一腳,她才不情願嘀咕了二聲什麼,爬下床汲著鞋子到便盆撒尿。

父親夢囈般的嘀咕了一聲什麼,妹妹尿完踢踢踏踏的跑回床上,竄進被窩,將她冰涼的小腳丫伸到我腿上,冰得我打了個激靈。

畢竟已快立冬了,山裡氣溫本來就低一些,早晚有些冷。

娘吹熄了煤油燈。不久我就聽到了她輕微的鼾聲。

而我此時卻是睡意全消,躺在床上想著晚上看的電影“渡江偵察記“的情節。印象最深的,是那化裝成賣香煙叫劉四姐的姑娘,以及她那”香煙瓜子桂花糖”吆喝聲。

我估摸此時應該已是下半夜了。清冷的月輝從窗格透進來,斜斜的照在緊靠著窗前的五屜桌上。桌上擺著個廣播,廣播旁邊放著我的書包,我的床緊挨著五屜桌左側,我睡在靠桌子這一頭。靜謐的秋夜裡,隱約的秋蟲鳴叫格外悅耳,桌上的廣播裡間或發出的“嚓嚓”的電流聲。

月亮似乎又是被雲遮住了,窗口變得黑暗,我聽見”嘭“的一聲響,好像有拳頭砸在桌麵上。我扭頭看了看,暗黑的什麼也看不見。而就在此時,一團濃濃的黑影從桌子往床邊晃過,隨後,有什麼東西隔著被子在我胸口搗了一下,許是驟遭打擊,我的心臟加快跳動,我仿佛聽得到“呯呯“的跳動聲。

我睜大雙眼,正懵懂著,驀然發覺一顆人頭正懸在床邊的空中。我隻看得見那一顆頭,仿佛他沒有脖子和身體。那顆頭很大,是個我從沒見過的男性,臘黃的膚色,濃眉大眼,但雙眼死魚般的無神,右邊額角上有一個凸起的大肉包,從麵相估計大概五十歲左右。

他盯著我,我也盯著他,大約對視了二秒的樣子,那顆頭就緩緩的向我俯下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像是要來親吻我的臉,就在相隔不到一尺快要挨著的時候,那頭卻倏地消失了,昏黑的屋內又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整個過程大慨在四、五秒鐘,我被驚呆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懵懂間竟然忘了害怕。隻是覺得小心臟“呯呯”的跳得像要從胸口蹦出來。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腦子也象短路一樣,身體一動不動。

可還未等我回過神,濃黑的影子又從床邊晃過,緊接著那顆頭又空懸在床邊的上空,無神的雙眼盯著我,又向我俯了下來,這下我反應過來了,無邊的恐懼攥住了我,就在那顆頭離我麵部尚有一尺多時,我”呀”地叫了一聲,倏地縮進被窩。

隱約間聽見娘叫了我一聲,問我怎麼了,我此時已恐懼到了極點,蒙頭縮在被窩中間沒敢吭聲,估計娘以為我是發夢癲,也就莫當回事,並沒有起床點燈來查看。

整個後半夜我都是躲在被窩中,蜷縮著身子,不敢動彈。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的在恐懼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娘叫我起床,我小心翼翼的從被窩中探出腦袋,聽見外麵的雞鳴狗犬之聲,我才長歎了一口氣,大口的呼吸著。在被窩中間悶了大半夜,這時終於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

我坐起來準備穿衣服,方才覺得身上涼嗖嗖的。伸手一摸,才發現衣服都被汗浸濕了,而且頭暈,肚子也有點疼。

我告訴娘,娘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衣服和額頭,說我是出冷汗、還有點發燒,這是要生病了。

母親言語間有著關切的焦急,連忙找出一套乾爽的衣服要我換了,又讓我躺回被窩,捂暖了身子再起床。然後高聲叫著在院場裡劈柴的父親,讓他去大隊赤腳醫生那裡幫我拿點藥回來。

我重新躺在床上,一會後感覺肚子沒那麼痛,頭卻暈得更厲害了。

儘管頭暈,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還是電影一樣的在我腦子裡重放。

那時我們農村裡無論物質還是精神生活都十分貧乏,一年裡難得的精神享受就是少得可憐的三、五場電影(而且多是樣板戲)。閒遐時大人們就聚在一起扯蛋吹牛,扯得最多的不是男女韻事就是鬼鬼神神。

男女之事我還不懂,山精鬼怪的傳聞對我們小屁孩吸引力特彆的大。什麼落水鬼、吊頸鬼、血婦女鬼、什麼狐狸精、耗子精、山魈寨豬。既緊張刺激又驚悚恐懼,有時甚至聽得毛骨悚然。座位不敢在後,行走必走中間。儘管害怕,卻又舍不得不聽。

但在現實中,還沒聽說有誰真正見過鬼神妖怪,頂多不過是看見黑影,聽見怪叫聲、腳步聲亦或其它什麼響動。

我覺得我是遇見鬼了。準確地說是我看見鬼了,而且是前後兩次。前一次在外麵,看不清也說不清楚,可後來是在家裡、在床上,我看的清清楚楚、分分明明,而且是隻有頭沒有身子的鬼……

吃了父親拿回來的西藥片,燒退了,肚子也不痛了,但頭還是暈。

這一天我沒去學校上學。心緒不寧的無精打彩。

我十分恐懼,卻又不敢對人說,包括黃世仁他們和我父母。而且就是說恐怕也沒人相信,事實也確實如此。後來我說了,告訴他們說我看見鬼了,他們都說是我的幻覺,亦或是在做夢。

就這樣我在恐懼中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天,第四天晚上又有了新狀況。

那晚我在半夜醒來,縮在被窩中間,很是氣悶,想伸頭出去透口氣而又不敢。

正糾結間,忽然被頭被掀起,一股涼風嗖地竄進被窩。隨後一隻手伸進來,在我的脖子上自前至後摸了一圈。

我感覺到那隻手不大,像是一隻小孩子的手,很粗糙,像砂紙,刮擦得我的脖子生疼,而且又像冰塊一樣寒冷,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好才那隻冰手隻摸了我一把就退了出去。

但這一下卻足以讓我在被窩中間恐懼顫抖到天亮。

接連這兩次事件,差點讓小小的我恐懼到崩潰。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人也失魂落魄的無精打采,晚上更是不敢獨自睡覺。父母發現我不對勁,問了好幾遍,我才結結巴巴的告訴他們。父母當時臉色都變了,過了好一會娘小聲對父親說:

“明天我去喊楊尚斌,請他來家看看?“

父親嚴肅的點頭嗯了一聲。

楊尚斌是我們大隊的,住在樟木嶺的八生產隊。會捉鬼收妖,名氣很大。大家叫他楊師公。

師公是他解放前的職業。類似於和尚、道士一類。後來我才知道,師公其實也算道士。有說屬江西龍虎山正一教,有說屬嶗山正一教,總之是與其它道士不同,他們是接近於男巫的一種存在。

乾部們則說他那一套是搞封建迷信。村裡人卻不管這些,凡有異事,都去找他。

當晚父親陪我睡一頭,他睡床外麵,我睡床裡邊。睡覺前父親從廚房裡拿了把切菜刀,斜砍在床頭擋板上。

這一夜平安無事。

次日一大早,娘就去了樟木嶺。去樟木嶺要翻過龍眼嶺,下坡再上坡,來回一趟一點不耽誤也要一個多小時。早飯時分娘才回來,說是楊師公山外的一親戚過世,他昨天才去吊喪的,要明日才回來,跟他家裡說好了,明日他一回來就讓他到我們家來。

可就在這一晚,又把我嚇得夠嗆。

那晚我們家吃過晚飯,天才剛剛黑,父親去後麵院子南爹爹家去了。娘帶著妹妹在隔壁周立民家串門聊天,姐姐孟曉玲在廚房燒洗澡水,我扒在飯桌上寫老師布置的作文。等我作文寫好後抬頭一看,外邊黑漆漆的,灶堂裡架著鬆木塊,火燃得很旺,但姐姐卻不見了。估計是水已燒好,她去隔壁叫娘去了。

經曆前幾天的那二件事,我已嚇虛了膽。發現就自己一人在家,恐懼頓生。我感覺頭皮發炸,渾身的汗毛根根豎起。

恰在這時,廚房側門的鐵門扣像被人撥動一樣,叮叮當當的響了幾下。隨後門頁像被人推開,發出”吱格“的聲響。

我抬頭看過去,因了昏黃的煤油燈光被碗櫃所檔,側門處一片昏黑,看不清東西。但我清楚側門靠後山腳,根本沒有人從那裡進來。而就在這時,一股陰風撲麵而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緊接著桌子上煤油燈那桔黃的燈焰,像被人掐住了燈芯似的,無端地向上跳了幾跳,然後燈焰就熄滅了。

這時候外麵根本沒有刮風,因為我們家灶堂是緊靠門口,門是開著的,如果有風,火苗會跳舞樣的呼呼亂竄,而此刻,火苗卻是柔和而又安靜的。

我嚎叫一聲,扔掉抓在手上的本子,逃命似的竄出房門,向隔壁周扒皮家有笑聲傳出的廚房跑去。

他家那門檻有點高,我在跨越時絆了一下,”撲通”一聲,一個餓狗搶屎仆摔在屋裡的灶堂邊,手被擦破了皮,前額也起了個包,我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我哭泣著將剛才的事告訴了娘。

周立民有事不在家,家裡隻有肖嬸帶著兒子周小軍和他妹妹。肖嬸比娘還膽小,自然不敢陪娘回家查看。兩個大人帶著我們幾個小把戲圍坐在廚房的火堂邊,說些沒油沒鹽的廢話壯膽,一直等到父親回來,我們才回到家裡。

父親點亮煤油燈,端起來照看著側門,隻見粗大的木門栓牢牢地閂著,壓根就沒有打開。在父親故意的高聲大語中,一家人匆匆洗漱後,上床鑽進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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