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十二章 魚蝦雨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十二章 魚蝦雨

離我們村三十多裡有座小山叫姑子山,姑子山上有座姑子庵。傳說姑子庵下壓著一條修煉的小孽龍,因姑子庵菩薩被砸,失了靈性,壓不住如今已經得道長大的孽龍,那孽龍正在飼機而出。

二月驚蟄龍抬頭。就在驚蟄後的某一天中午時分,姑子山上空電閃雷鳴,隨後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蟄伏上千年的孽龍破庵而出,須臾,一道閃電擊中姑子庵,姑子庵應聲倒塌,不幸的是,幾個正在庵裡躲雨的人被掩埋在廢墟之中。

就這還不算,伴隨看大雨,從天上掉下來一條條的魚、蝦和螃蟹等活物。姑子山及周邊一裡左右的村子到處都是活蹦亂跳的小魚小蝦和舉鉗橫行的螃蟹。人們欣喜若狂,紛紛衝進雨幕裡搶撿,家家戶戶都是用籮筐裝……雨停後,遠一點村民聞訊而至,在姑子山上還撿了不少……

據說這是孽龍得道脫身,為感謝姑子山附近的居民千百年來的睦鄰相守,特地送給他們的……一時間真真假假、沸沸揚揚,傳得是有鼻子有眼的神乎極神。

而這個來尋亮水師治傷的小女孩區美玉,正是那天在姑子庵受的傷。當然,事實和傳言往往都是相去甚遠的。

其實,當時我並不知曉,那個躺在竹椅上用雨傘遮蓋著的,是個叫區美玉的小女孩。有關她的事,我都是後來才知曉的。

那一天是星期天,區美玉在楊家灣外婆家。吃過早飯後,表姐楊小花帶著她去姑子山上摘苦菜公(注1)。她頭天下午到的外婆家,就是為了去山上摘苦菜公解饞的。同行的還有村裡的幾個小姐妹。

其時驚蜇早過,離清明節隻有幾天了,正是仲春時節。前幾天一直下雨,連綿的春雨催快了春天的腳步,眼下是岸柳青青,鶯飛草長,桃紅李白,油菜花香。山上的春筍正破土而出,向陽處的映山紅也稀稀拉拉的開始綻放,苦菜公嫩生生綠油油的。小姐妹們一行五六個,提籃背簍,嘰嘰喳喳的融進了山林的碧綠之中。

山上不單有嫩綠的苦菜公,還有才冒芽尖的刺芯桐(注2)和厥菜,在嘻笑呼喝聲中,半個上午才過去,大家夥都已收獲滿滿。此時回家尚早,趁著口乾,幾個人去姑子庵喝水。

姑子庵側旁有一眼好山泉,清冽甘甜,且冬溫夏冰。姑子山本身不高,凡在附近勞作的人,疲乏時都願意去喝水歇息解乏。她們幾個人喝飽了泉水,嘻嘻哈哈的往庵裡走去。反正還早,不如去庵裡轉轉看看。

姑子庵不大,早年間供有玄帝菩薩和觀音大士。據說十分靈驗,故而香火鼎盛。解放後庵裡的二個老尼姑下山還了俗。無人收拾照料,日見頹廢。文革時紅衛兵們上山砸了供奉的泥塑菩薩後,更顯得破敗不堪,如今有些土牆已經倒塌,隻有青磚到頂的一間主殿和二間偏殿尚還完好,也不能算完好,頂上有些椽木因雨雪淋浸已然腐朽,爛出了好幾個看得見藍天白雲的大洞,鋪地的青磚上布滿青苔,殘枝敗葉遍地,有不少的野草從磚縫裡探出身子,玩強的生長著。讓這個少有人至的破廟宇成了山鼠野狐的棲息地,因此就更見荒涼。

鄉裡的小妹仔本來就性子野,她們一夥又正是十二三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儘管村子裡有不少關於姑子庵的神秘傳說,但那不就是傳說麼?眼下青天白日的,又有五六個人結伴在一起,膽氣很壯。就有個彆膽小的也不好意思提出來。幾個人踩著柴草進了大殿。

陰森森的殿堂裡散發出一股黴味,神壇上堆積著破碎泥胎菩薩的殘片,缺了一條腿的木製的神案靠牆斜歪著。神案前的空地以前是擺放香爐的,如今香爐早已不在,估計是被人搬走賣了廢品。地上的磚縫裡插著一些已燃過的香燭殘餘枝條,還有一堆灰黑的紙錢餘燼。儘管破舊封建迷信二十多年了,附近還是有一些村民偷偷的上香朝拜。

大殿兩邊牆上那些神神鬼鬼的壁畫已然斑駁,但那些猙獰的頭麵依稀還在,平白的讓人心生恐懼,幾個小妹仔的腳步都有些猶豫。

區美玉素來膽大,又是頭一次到姑子庵,她饒有興趣的一幅幅看了過去,等到她收回目光,才發現自己已不在大殿,表姐楊小花她們一個都不見了,而自己卻是在陰暗的偏殿之中。

區美玉心中驚詫,一邊向正殿走一邊高聲叫著:“小花姐,小花姐。“

聲音在空曠的殿堂回旋,卻是無人應答,大殿也是空無一人。

她抬眼看向外麵,本來晴朗的天空此刻陰雲密布。山風呼呼的搖擺著樹木柴草,似乎馬上就有一場大雨,而殿前大坪裡也是是空無一人。

一絲恐懼從心底升起。難道她們在另外一間偏殿或者到殿後什麼地方去了?亦或是撇下自己下山了?區美玉想。不,這不可能,自己是客,她們不可能那樣做,何況還有表姐在一起……對了,她們一定是藏起來想嚇自已一跳,說不定就藏在另一間偏殿裡正偷偷竊笑哩……

一道閃電劃過,接著滾過一陣嘶啞的雷鳴,豆大的雨點在狂風的吹送下斜斜地抽打下來,外麵的樹木枝葉亂舞,屋頂的青瓦被砸得叮叮當當的片響。

區美玉縮了縮脖子,退進大殿,稍稍猶豫了一下,邁步走進另一側的偏殿,就在此時,一團火球伴隨著一聲霹靂,狠狠地砸在偏殿的屋頂上,屋頂跨塌的同時,一股焦臭彌漫開來,區美玉看見偏殿的地麵也好似裂開了一條大縫,她收腳不及,大叫一聲跌倒的那一刻感覺到胸肋一陣劇痛,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而她表姐楊小花她們確實是下山了。就在發現變天之後。她們幾個慌慌張張的下了山,奇怪的是當時她們誰也沒有發現少了區美玉。雷雨來時她們剛跑到臨山腳的林場屋邊,進入林場屋裡躲雨時還未察覺,直到那一團火球帶著響雷砸中姑子庵,楊小花才如夢初醒,發現表妹區麗玉沒有跟來,聽見守林員楊白皮說姑子庵恐怕被雷電砸塌了嚇得哇哇大哭。

楊白皮問清情況後也嚇了一跳,趕忙找出鬥笠蓑衣穿戴了鑽進雨幕,往姑子庵奔去。也就在此時,下得正酣的瓢潑大雨中夾雜著大大小小的魚蝦螃蟹劈裡啪啦的落到了地上。

這場暴雨挾裹著狂風下得又急又猛,雖隻下了十多分鐘,但平地上已有了一指深的積水。一條條白花花的魚兒均不大,也就二、三指寬,三、四寸到七、八寸長短的樣子。而且大多已死,飄浮在積水麵上,順流飄向低窪的山溪山塘和水田之中。

夾雜著魚蝦的大雨隻下了一陣,大約也就一分多鐘的樣子。之後便不再有魚蝦從天而降。躲雨的幾個小姑娘驚呆了,片刻之後瘋狂的衝進雨幕,抓撿著地上的魚蝦,全然顧不上一個個變成了落湯雞。

好才雷陣雨下的不久,一會兒後雨勢漸弱,慢慢的停住了,楊小花顧不上撿魚了,濕淋淋的跑回家,待她父親帶人趕到姑子庵時,楊白皮已將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區美玉從破庵裡抱了出來。

好才偏殿隻是屋頂垮塌,青磚到頂的牆體並未倒塌,地麵也未裂縫下陷,區麗玉是被垮塌的椽木壓住了胸部和大腿,楊白皮隻幾下就扒開了薄薄的瓦礫,搬開已斷的的椽木,將她抱了出來。

楊小花父親急了,忙將她抬到區醫院,並叫人去三拱橋中學告知妹妹楊滿香。區醫院檢查後做了簡單處理,讓他們趕緊送縣人民醫院。區美玉斷了腿骨和肋骨,估計頭部也受了重創,這傷不是他們這小醫院能治的。

在縣人民醫院,區美玉昏迷了二天二夜才醒過來,她頭上並無大創口,內臟也無大礙,隻是右胸肋骨斷了二條,右大腿骨折,接骨對位後上了夾板,餘下就是住院觀察和療養了。

醒過來的區美玉卻大不對勁,時而糊塗時而清醒。糊塗時看著父母滿眼陌生,胡言亂語,時兒山時兒水的莫名其妙。說話也是怪腔怪調,晦澀難懂。有一回竟然說自己不叫區美玉,她說自己叫傅善祥,是太平天國天王欽點的女狀元。還問現在是誰當皇帝,嚇得她母親楊老師麵色發白。

清醒時她卻又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醫生說可能是腦部受創,再加上驚嚇過度,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如果實在不好的話,那就隻能送精神病醫院去看看了。

好才半個月後區美玉就再未說過胡話,隻是她父母感覺到她慢慢的變了,但發現她除了看人時的眼光有些不同外,其餘也說不上有什麼,隻是感覺有些彆扭。隻不過隨著她傷勢慢慢轉好,這事也就漸漸的淡了。

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區美玉在縣人民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後便回家療養,等到去醫院鬆夾時發現腿骨接得不對位,傷腿竟比左腿長了一公分多,而且不能下地,沾地就痛得鑽心。縣醫院說得手術重接,建議去地區醫院。地區醫院說她這種情況要將傷腿的骨頭打折了重接,可醫院近來沒有這方麵的專家,建議送省城大醫院,這下子可把她父母的頭發都給愁白了。

她父親區承德是個普通的煤礦工人,母親楊滿香是區中學的老師,家裡有年邁的爺爺奶奶要贍養,她下麵還有一個妹妹,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日子本就不太寬裕。這一下為了給她治傷,用光了家中的那一點積蓄不算,還欠了幾筆外債。更何況他們兩口子都要上班,哪裡還有能力和精力去省城大醫院折騰?

後來聽人說亮水師退水接骨手法高明神奇,今日特來求醫,惟有懇請亮水師援手醫治了。

這不,剛進村就遇上了我們一夥,我領著他們往亮水師家走,到大門口時,遇見從地裡回來的關伯娘。將人讓進去後,關伯娘要我幫忙去叫亮水師,我連忙答應,撒開腳丫子往代銷店跑。

注1:苦菜公又叫苦葉菜,野生,味道鮮美。

注2:一種帶刺的灌木嫩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