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五十二章 黃蜂尾後針(上)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五十二章 黃蜂尾後針(上)

一聲驚叫和哭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是裡屋滿妹子的聲音。他張開雙眼,翻身下床,快歩走向裡屋。

門拴著,推不開,他拍著門板問道:“怎麼啦?”

屋裡滿妹子哭聲更大了,驚恐的叫著:“娘,娘你莫嚇我呀!嗚嗚……”

“娘怎麼啦?你打開門讓我進來看看呀!”他急得大叫。

門開了,昏黃的油燈光傾泄而出,滿妹子穿著貼身的掛子褲衩,微挺著肚子,裸露著雪白的的胳膊腿腳,臉上淚跡斑斑。他隻瞟了一眼,臉一熱,忙錯開眼睛,抬腳進了屋。

油燈的光影裡,老太太陳竹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臉色蒼白,已瞎的雙眼睜得溜圓,眼皮不停的翕動著,嘴巴也不停的張合,雙手搭放在腹前,手指不停的撥動著,像發抖,又像是在撚著什麼東西。嘴裡喃喃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兩邊嘴角溢出白色的沫子。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廖光明嚇了一大跳,問正在床邊手忙腳亂往衣上套衣服的滿妹子:

“娘這是怎麼了?”

”我不曉得呀,我醒來看見她就是這樣了。”

滿妹子帶著哭腔。

廖光明叫了二聲娘,莫反應,搖搖她的身子,還是莫反應。這時他聞到了她身上有一股酒味,湊近了聞,酒味更濃,他扭頭問道:“娘喝了酒?”

滿妹子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原來廖光明離開後,老太太對滿妹子說,她自嫁到譚家四十多年了,今日是她們家第一次辦酒席,也是第一次有人送禮賀喜,她要女兒去看看是否還有客人喝剩下的酒,她想喝二口高興高興。

滿妹子在灶房的老桌子上找到了喝剩下的小半瓶酒,老太太接過去喝了二口,哽咽著喃喃低語道:老頭子呀,今日是我們家妹子大喜的日子,我們也該高興高興,你也來喝兩口,好保佑他們平平安安,多生幾個胖伢崽。說完倒灑了一些在地上,將剩下的一點全喝了。

後來母女倆都上了床,兩人叨叨的說了幾句話。這些日子被羞愧、悔恨、難過和眼淚折磨得心身俱疲的滿妹子很快就睡著了,半夜過後醒來時發現坐在椅子上的母親這付模樣,才被嚇得尖叫失聲的。

廖光明想了想,還要說什麼時,卻見老太太“噯”的一聲打了個很響的嗝,隨之停止了抖動,卻又“呀呀呀”的哈欠連天。

兩個人無措的看著她,正不知該如何時,老太太卻開口說話了,她說道:

“滿妹子呀,是我害了你!”

不等她話落音,廖光明和滿妹子皆是汗毛倒豎,齊齊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驚駭莫名的看著她的嘴巴。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準確地說,是前幾天投水而亡的廖具森的聲音。

“彆怕,滿妹子,我不會再來害你了,我來是想告訴你,是那個壞女人,那個騷貨,她不但害了你,讓你失身於我,讓你沒法做人,她也害了我呀!我就是她害死的……”

說話的是陳竹秀老太太,分分明明是她的嘴巴在動,但聲音卻是實實在在的譚具森,昏黃油燈下她的麵容也顯得格外詭異,滿妹子“呀”的尖叫一聲,本能的撲進身旁的廖光明懷裡,小小的身子瑟瑟發抖。

廖光明愣了一下,伸手摟緊了她,壯著膽子對陳竹秀喝道:

“你是誰?你要乾哪樣?”

“我是譚具森呀,我是來告訴你們,當初我睡了滿妹子,是那個騷貨指使和設計的,她不是人,她害了我和滿妹子。她怕醜事敗露,灌醉我後將我推進水庫,還在我身上綁了石頭……”

譚具森的聲音,從陳竹秀一開一合的嘴裡不斷迸出。滿妹子自廖光明懷裡扭過頭,驚恐的盯著熟悉而又陌生詭異的母親。

廖光明畢竟是個當過兵的男人,膽氣壯得多,他明白老太太這是被死鬼譚具森附身了,這種事平日裡鄉鄰們閒話時也有說起,但大多都是傳聞,親曆親見者極少。想不到在這新婚大喜的夜裡會被自己遇上。

他定了定神,理了一下思緒,試探著問道:

“你說的騷貨是哪個?你自己投的水庫,和彆人有嘛關係?”

“我說的是汪小英呀,滿妹子曉得的。我們三人經常夜裡去偷樹,這次滿妹子出事了,她怕牽出她,晚上叫我出去,就在我家旁邊竹林的石板上,她讓我喝酒後睡了一回,乘機用柴刀砍昏了我,在我身上綁上石頭,將我滾進水庫的,我是她害死的呀……”

廖光明徹底驚呆了。懷裡的滿妹子更是簌簌的抖成一團,他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她道:“彆怕!有我在哩!”

此時陳竹秀停住了嘴,一雙盲眼白多黑少,死死的盯著二人。詭異的氣氛更濃。廖光明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

“譚具森,你既然曉得是自己害了滿妹,就不該再來嚇她,更不該侵占老人家的身子,老人家身體不好,可經不起折騰,你快走吧。”

陳竹秀嗬嗬笑道:“喲,不錯,才進門就曉得疼人了,滿妹子嫁你倒也不虧。放心吧,我不會再來糾纏,我這就走了……”

陳竹秀嘴裡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頭一歪,竟自瞌睡了。廖光明叫了幾聲也不見應聲,忙擁了滿妹子過去,聽見她已發出了細微的呼嚕聲。

見母親睡著了,滿妹子漸漸的安定了下來,恢複了少女羞澀的本性,紅著臉離開了廖光明的懷抱。瞥見他拿起床上的破被單輕輕的蓋在母親身上,然後局促的搓著一雙大手,不安的在屋裡轉了一圈,未了搬張凳子在門口邊坐下,結結巴巴的對她說:

“你,你、你床上、歇、歇會吧,我在、門口、守著……”

她抬眼掃了一下他,低頭垂首的瞬間,才收了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這些日子她一直是渾渾噩噩的像個死人。那一日婦女主任陳玉芬對她和母親說,想撮合一隊的廖光明招來她家上門,母親當即就應承了。問到她時,她隻說聽母親的,母親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事已至此,隻要有人肯上門,張三李四皆無區彆,阿貓阿狗都行。她已經沒了挑選的資格。

對於廖光明,不很熟但也曉得這個人,曉得他是個比自己大很多的單身公。一個村的,平時聽隊上的人閒扯過,人老實本份,當過兵,後娘崽,命不好,莫什麼大用(用,土話,指本事),乾活還行。至於彆的什麼就不清楚了。

她麻木的已沒有了彆的思想,惟一的意念就是聽母親的,生下肚子裡孩子,然後招個男人再生幾個,續了譚氏的香火,活下去給母親養老送終,然後自己病亡或者老死。

但是剛剛廖光明將她擁在懷裡時,讓她感到了溫暖和安全。及至這一刻,少女的心蘇醒了,並一點點的在慢慢地發酵升溫,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或許還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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