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二章 胡家衝(五)

2017-07-14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二章 胡家衝(五)

午後的陽光熾熱明晃,映襯得屋內也格外的明亮,老人赤膊短褲的坐在桌邊,大黃狗臥在桌底。我把胖子失蹤以及尋找時遇到的事都和他說了,他聽後反應挺大,原本佝僂的身子變得挺拔,有些渾濁的雙眼也變得有神,一臉的凝重,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人的氣質能在一瞬間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有些愕然的看著他,隻聽他有些激動地說道:“你那朋友在貓兒嶺失蹤莫什麼奇怪,這些年都失蹤好些個了,找到人的希望不大。倒是你,能夜過貓兒嶺,再從胡家衝出來,實在是太不簡單。你可曉得?自五八年至今整二十年了,能平安的從胡家衝走出來的人極少,雖然你也吃了些苦受了點傷,比較起來那根本就不算什麼。真想不到呀,你小小年級就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我不解地望著他,那貓兒嶺和胡家衝雖說詭異妖邪,也不至於如此凶險吧?

“你彆不信。你年少,又不是本地的,當然不曉得當年這兒出的大事,當時怕引起恐慌,上麵下了封口令,除了我們本地人,曉得的確實不多。你那兒離此百幾十裡,恐怕就你爺娘也莫聽說過。當年胡家衝人口失蹤案那可是轟動一時,二十年過去了,真相始終石沉大海,這可是老頭子我的最大心病呀!”

我聽得更是一頭霧水,才待開口詢問,他一擺手說道:“彆急,遇上你可讓老頭子我看到了希望,你就不問我也會告訴你的??”

屋外毒日晃晃,屋內倒還陰涼,老人搖著破蒲扇,喝著濃茶,慢慢的對我述說著一段往事。

差點將我活埋的大院子的主人叫胡壽康,曾是本地的一位大名人。

胡壽康有名是因為他的一身本領。彆看他建了那麼一座大院子,卻不是財主老爺,他隻是一個跑碼頭唱戲的。

胡壽康起先家裡窮得叮當響,父母在他五歲時就相繼亡故了,是他的叔爺將他帶大的。叔爺也是個窮人,二間茅屋住著一大家子,無田無土無山林,靠燒炭賣柴幫傭做工維持生計。胡壽康十四歲那年去陽東賣柴後一去不返,十幾年後他首次回來胡家衝,請家族鄉親們吃了一席酒,告訴大家說他在外麵闖蕩學了點本領,發了點小財,現如今是一家戲班的班主。席間酒喝高了,在旁人攛掇下還顯了一回本領,他能飛身竄上一丈多高的屋頂,能將三百多斤的石磨扔出了一丈多遠,最後他興猶未儘,手持長棍,叫人向他潑水,隻見他舞動長棍,一盆水潑完,他身上沒沾一滴水,那本領把大家都驚住了,目瞪口呆的老半天都莫回過神。

這一下他可出了名,當地最大的財主吳老爺親自登門拜訪,想請他去教習自己的兒子兼做護院頭領,他婉拒了。在家呆了幾天後,將一箱子的銀元交給叔爺,要他請人修屋造房,隨後就又走了。這一走又是三年,三年後他是帶著大小二個老婆騎馬坐轎回來的,身後還跟有十幾個男女。

那時候的世界兵荒馬亂,盜賊橫行,大家私下猜測他的錢恐怕來路不正,就他那身本領去唱戲,恐怕也隻是個幌子。但是誰也不敢說,周邊的盜賊懾於他的本領,也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然後他唱戲的本領貨其價實,尤其唱武生打戲,真正的出神入化。他帶回的班子在陽東唱了三天戲,看戲的人山人海,差點把戲台都給擠塌。

隨後一二十年,他帶著班子走南闖北,很少歸家,據說這其間他也遇上過事,班子起了散散了起,賺的錢左手來右手去,早年答應叔爺的買田買地一直都未能兌現。

一九四九年底,家鄉解叔,胡壽康再次回來,這時他已年介花甲,飄泊了四十多年,他倦了,想葉落歸根,安享晚年。

要說他這一生倒也風光過,大小老婆娶了好幾個,可是不知為何,子嗣卻不旺。大老婆莫開過懷,四十幾歲病逝了,二姨太倒是生了一男一女,可是十幾歲時就夭折了。二姨太憂傷過度,不久也追趕她兒女走了。他又娶了一房,才懷上,被日子鬼子的炸彈炸得屍首都莫找全。現如今跟著他回家的是一位不到三十的女子,帶著一雙小兒女。

胡壽康此番歸家有點落魄,據說是在路上先遭兵匪後遇強盜,身後是嬌妻稚子,被十幾條鋼槍頂著,他空有一身本事卻不敢稍動。隻能咬碎鋼牙,眼睜睜的看著行李被洗劫一空。

這本是倒黴事,不想反倒成了好事,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為遭劫,歸家後他身無分文,除了有一座大院,無有寸田寸土,而大院一直被他叔爺和二個堂兄弟住著,他回來隻住了幾間正屋,劃成分時當然是農民,分給了他田地。

他一輩子在外漂泊,田莫種土莫挖,農事一竅不通,長期練功的緣故,雖然年滿花甲,身體卻還硬朗,體力不比後生差。他和堂弟結成互助組,有精通農事的堂弟操心,日子倒也過得去。

一九五二年,由文化部舉辦的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國慶後的10月6日至11月14日在北京舉行。毛主席為大會題詞“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周總理在閉幕式上也做了重要講話。中南局湖南隊參演的湘劇巜琵琶上路》和花鼓戲巜劉海砍樵》雙雙榮獲二等獎,這下可了不得,各地都刮起了戲劇風,各縣各區相繼都成立劇團。胡壽康作為本地的戲曲名人,地市縣區都來請他出山,可他外出蹓躂一圈又回到了胡家衝,將自家幾個子侄和鄉鄰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花鼓戲班,農閒時訓練,半年後開始排戲,十個月後登台演出,竟然紅遍了周邊區縣,深受歡迎,成了區裡的專業劇團,胡家衝幾戶人家全成了演員,他理所當然的成了壓台的師父,跟著劇團走村串社,到處巡演,

舒心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到了一九五八年,土法上馬大煉鋼鐵,那可是全民性的運動,老百姓的熱情空前高漲,家家戶戶積極的獻鐵出力,為社會主義建設增磚添瓦。

土法煉鋼需要大量的炭,這下山上的古木大樹可遭了劫,到處一片砍伐聲,村村都有好幾口炭窯,熊熊大火晝夜不停。

緊鄰胡家衝的貓兒嶺是一片神秘的原始森林,古木參天,自然首當其衝,成了砍伐的對象。

劇團的演員們也都回了家,參加轟轟烈烈的燒炭煉鋼運動,六十多歲的胡壽康自然也得出工出力,投身煉鋼運動之中。

那是金秋十月的一天上午,那一天秋高氣爽豔陽高照,新成立的勝利大隊三十多個男社員浩浩蕩蕩的開進了貓兒嶺,斧劈鋸拉,不一會,隨著“哢嚓呼隆”的樹木斷裂倒伏聲,幾顆大樹相繼被放倒在地。

其中有一顆二人合抱粗的大梓樹,放倒後發現是中空的,而且流著膿血一樣的液汁,正在大家感到驚異的時候,烏雲遮住了太陽,大風驟起,天地為之一暗,與此同時,樹洞裡鑽出一隻通紅的大狐狸,箭一般的往山上的密林竄。

也是合當有事,胡壽康六十多歲了,本來安排他做管理物料的輕鬆活,不用他上山伐木砍樹,偏偏他心血來潮不服老,和胡家衝的堂弟堂侄一起也上了山,當時他們幾個站在上方,狐狸逃竄時正對著他們的位置,他想也未想,手中利斧擲出,正中狐狸後腰,那畜牲癱在地上,血流如注,卻未斷氣,發出一聲聲淒慘的哀嚎,刺得眾人麵容改色,雙手捂耳。他倒好,一不做二不休,走過去拾起斧頭又是一下,生生的將狐狸砍為兩截,還大叫可惜了一付好皮子,撿起來提回家裡,一鍋燉了,村子裡的人都落了口福。

當夜無月,附近的村人聽見貓兒嶺上有狐狸怪叫了大半夜,清脆的聲音高亢悲淒,一個個聽得毛骨悚然,第二天胡家衝直到中午還沒人出來,大家也沒在意,夜裡大隊開會學習,胡家衝無人到場,派一個叫胡六的人去叫,卻是一去不返,等到散會也沒見人回來,乾部十分惱火,第二天一大早親自上山,路上遇見胡六,卻見他滿身傷痕衣衫襤褸躺在路口,人卻是瘋了,及至到了胡家衝,家家都是房門洞開空無一人。

胡家衝的人不見了,男女老少二十幾口子,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這可是大事,大隊停工找人,所有知道的親友家都去找過,附近山嶺山溝也尋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是找不著。

公社來人,區上來人,縣裡來人,整整找了三天,一無所獲,反而在貓兒嶺又失蹤了二人。

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周邊村寨的人早早的就關門閉戶夜不敢出。上麵又派了人來,據說是省裡的,還成立了專案組。他們懷疑是階級敵人或者敵特分子搞破壞,調來駐軍搜山,一樣毫無線索,半個月後隻好撤離,事情隻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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