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其實一切都有預兆

2014-08-14 作者: 宣楓颯水
第八十七章 其實一切都有預兆

“玄主?你怎麼了?這大殿裡麵怎麼這麼昏暗,我什麼都不清楚。”

“玄兒晚上睡不安穩,她習慣把所有的光都遮掩起來。原本我也是不適應這麼黑暗的地方,可是久了,也習慣在黑暗中看東西了。”

煌歎了一口氣,“既然舍不得,何必送出去呢?”

玄主的聲音隱忍而痛苦,“不是的,我不想她離開,可是我沒有辦法,她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煌輕輕拾起掉落在地的夜錦,那個能看到所有未來的預言物,“三百六十二年,少主玄和親灼原,三年,歿。”

玄主輕聲道,“我沒有辦法,煌,我怎麼能把她送到灼原去,如果我那麼做了,我永遠都無法原諒我自己,我也無法原諒那樣的我自己。我不能看著她嫁給彆人,在我還愛著她的時候,我會死的。煌,你能懂嗎?”

煌也學玄主坐在地上,“懂,我懂,我親自把嫘送下去的時候我就懂,看著她痛苦,看著她愛上彆人,而我卻無能為力,然後一天天看著她死去。我做夢的時候有好幾次伸手就能夠抓住她了,可是我自己放棄了,伸出的手重新又收回來,然後隻能看著她慢慢模糊,慢慢消失,然後,心就好像丟掉了什麼,再沒有辦法完整。”煌大悶下一口,“哥,如果有一天,我想離開寒玄了,你會讓我走嗎?”

“玄兒走了,你也要走了。”

“我厭倦了這無儘的生命,有的時候想死了就好了,漫長地活著卻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如果有一天我可以離開了,在世間見到玄兒的時候我會代替你好好看著她,保她一世平安。”

“最後的那一場戰爭打得很慘烈,玄主是最後死的,他支撐到我的麵前,啟動了最後的陣法,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給我這個。”

我抬頭,“從在劉伯那裡看到幽冥蓮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我慢慢呼吸,然後站起來,“他把我送出來,他死了,那便是他活該!”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的眼淚卻像決堤一般洶湧,我猜到了所有的結局,可是我卻猜不透過程。

我坐在走廊邊,突然發現失去了算計,我竟然變得無所事事。

鞏師兄突然坐到我的麵前,他應該是剛從議事殿出來“聽說你,真的要走了?”

我點頭,“雖然煌師兄說他死了,我也猜到了,可是我還是不能相信,我還是想要自己回去看看,若不是親眼看見,我便不能死心。”

“即使是見到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假如他沒死,我便親手殺了他,若是真死了,念著他對我那麼多年的養育,也該去給他收屍。何況當初我答應過那些師兄姐妹們,把他們帶下來了,便要把他們一個不剩地帶回去。”我抬頭,“不要說沒有意義,從前我乾的有意義的事情太多了,便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也好,何況你從前不是一心要讓我離開小白嗎?如今我要離開了,你怎麼反倒好像不舍得了?”

鞏師兄摸摸我的頭,我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初毫無芥蒂的時候。

我輕輕抱住他,“師兄,不管為了什麼,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你,還有頤師兄。”

他輕輕道,“傻瓜。”

我也不知道我坐在那些禮服的麵前多久了,一遍遍撫過那些折痕,好像是在撫平我內心的褶皺,外頭的天一旦亮起來就是小白的登位的儀式。從此之後他就是齊國真正的君主。

小白從身後環住我的腰,我側首看了一眼計時的滴漏,“離起身還有一個時辰怎麼再多睡一會兒,以後若是還想要躲懶也都不會再有這樣機會了。”

“做夢夢見你走了,便醒過來看看你還在不在。”他把下巴擱在我的肩窩,“以後沒有躲懶的機會,也沒有再這樣抱著你看著你的機會了。我的天下裡麵最終還是沒有了你,你終究還是決定要走,哪怕所謂前生的羈絆也留不住你。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沒有辦法不成全你。”

他把鳳羽凰和插入我的發髻,“你什麼都不願意帶走,那就把這支簪子帶走,將來你倘若看到它的時候還能想起我,便也就好了。”

我撫上那一支木簪,想了一會兒,壓下心裡的難過,“我替你更衣整裝吧,我還從來都沒有幫你做過這些事情呢!”

裡子、中衣、外衣、縟衣,一件件上身,鏡子裡的他氣宇軒昂,我蹲下來幫他係好腰帶,因為常年辛苦,他的身材一直都有些消瘦。而這套禮服是從前襄公即位的時候定製的,大臣們在製定禮儀的時候,小白自己說念及國庫空虛,若是依仗中已有現成的便不必定製了,不合適指出略加修改也就是了。

我拍拍他的衣裳,“要走了才發現其實很多想要為你做的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做。

我去給他拿朝冠的時候,他卻伸手給我披上了一件大紅色的禮服,“原本是要你跟我一起穿上朝服一起接受群臣朝拜的,雖然你也答應跟我,可是我始終欠了一個名分,一場婚禮,本來是想要等到我登位之後,然後給你一場風風光光的冊封,所以讓她們做這麼一件,最終是沒能讓你傳給所有人看。”我靠在他的懷中,他繼續道,“我從來都隻穿白色和青色的衣服,我一直很想知道這正紅的以上穿在你的身上會是什麼樣子。穿上這身衣服,我們拜堂好不好。”

我輕輕點頭。

那紅綃輕輕掩住我的麵容,小白自己宣布著一項項禮儀,我順著他的步驟一步步走到最後,我坐在床榻上,他慢慢掀開我的紗巾,他的手一點一點太高,那明豔的紅色從眼前離開,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唇輕輕印上我的,一點一點摩挲,仿佛是對待一樣他最珍視的珍寶。最後的合帳,我們和衣躺在床榻上,我靠在他的懷裡,最後的時間多一會兒都是從上天那裡偷來的。

我問小白,“其實你雖然總是說喜歡我,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告訴你,你是什麼時候看上我的?”

他握住我的手,“是那年在雪山的時候,那時候我出洞在山頂上找到你的時候,你背對著我,迎風而立,那時候你穿得是白色的袍子,青絲飄揚,那時候覺得你是從天上來的,那個場景到現在我都記得。那你呢?什麼時候想要跟我的?”

“在地宮的時候,你跟我說,‘我總不能每次都讓你擋在我前麵’那時候我覺得你大概是可靠的。如果後來沒有徐嬴,也許那個時候我便會下定決心要跟你一輩子了。”

“還好兜兜轉轉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其實煌師兄說我這輩子是欠了你上輩子的債,其實我是有點記得的。”

小白道,“是嗎?那上輩子我是什麼樣的?”

“和現在一樣一個王侯,但是個性差的太多了,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我不小心跑到了鮫人的地盤,那時候你說我和你不一樣沒有尾巴,就要把我搶回去做夫人。可是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當時我就被你的尾巴給嚇哭了,你見我哭了也慌了神,拿出各樣東西來哄我,最後還給我做鬼臉,本來是要逗我笑的,可是我看見了就哭的更厲害!”

小白聽了也笑,“沒有想到那時候的你居然膽子這麼小。”

“那時候的我還叫曇兒,還不是一隻魑魅,而且父親剛死不久又被趕出了灼原,連下一刻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活著是多麼珍貴的一件事情。”

“若是有下輩子,我會比任何人都先認識你,把你護在我身邊,給你我所能給你的一切。下輩子我不做公子了,就做一個士人,你也不做刺客了,我們就做一對最普通的夫妻,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親。我讀書的時候,你幫我研磨焚香;早晨起來的時候,我為你畫眉梳妝;你學女工,我就為你整理絲線,天熱了給你扇風,冷了便給你添衣。”

我忍不住笑了,“我真是沒有辦法想象我拿著繡針的樣子,一定很彆扭吧。”

他也笑了。他指著帳外的一對紅燭,“我聽說民家嫁娶的時候,都會在新房裡點紅燭,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知情趣,放了一對紅燭在這裡,也點了一夜。”

“到天亮了,它的使命也結束了,不管是紅燭還是人,都隻能陪你走一段路,長久年年,大概多半都是癡心妄想。可是關於下輩子,我希望不是妄想。”

小白摟緊我,“不會的,上天會眷顧我們的。這輩子離多聚少,是為了把團聚都留到下輩子。”

門外的侍者出聲,“君上,該起身了。”

他聽到這話將我抱得更緊,我也舍不得分離,恨不得這時間就此挺住,然後再不動,又希望這世界上如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便可以長長久久不用分離,沒有責任,沒有使命,沒有無奈,沒有不如意。

可是最終還是不能,我們都是生活在塵世的人,都必須遵守著這裡的規矩和秩序。小白出門前依舊看我了一眼,我慢慢走過去,幫他整理好六毓,“去吧。”

他看著我,“大概,從此以後我都不會愛了,即使愛了,也再不會這樣刻骨銘心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然後出了拐角便再看不見。分離是為了再見,可是對於我們來說,是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我站在城樓下,穿著和他一致款式的禮服,看著他站在城樓上,民眾俯伏在地,呼喊聲震天動地,而我站在人群中間。那天白雪皚皚,也許那城樓上還站著許多人,可我的眼裡隻有他披著紅衣,踏著白雪傲然獨立,我麵對他,輕輕摘下了跟隨我一輩子的麵具。我知道他會過的很好,會稱霸諸侯,會成就一番大事業,會妻妾成群,子孫滿堂,而我會站在當初我們相見的雪山上,化作大片的懿曇,守護著他。可是從此之後,再不相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