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人(上)

2018-04-15 作者: 蕭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人(上)

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如同破裂的碎片,不連貫卻如潮水一般洶湧湧來,掠過之後留下的痕跡就像是被刀割過一樣,有一種劇烈的疼痛夾雜著幾分疲倦。王宗景隻覺得自己的頭顱就像是要炸開一樣,以他那堅毅的忍耐力,也忍不住地痛哼出聲,慢慢睜開了眼睛,在這個晚上片刻的清醒中,看了看自己身邊這片地方。

昏黃的燈火下,模糊的視線中,整間屋子都顯得很是陰暗,微微搖曳燃燒的燭火讓牆壁上的影子微微顫抖。一張肥胖的臉龐,帶了幾分關懷之意,湊到他臉龐近處,看著似有些驚喜,道:“宗景,你醒了嗎?”

王宗景隻覺得腦海中一陣陣地眩暈,不過總算還有幾分清醒,低低地叫了一聲:“胖子。”

巴熊頓時高興起來,伸手取下敷在王宗景額頭的濕布巾,順便探了探,隨即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仍在發熱,但比前兩個時辰卻是好了許多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濕布巾搓了兩把,重新蘸濕了,再放到王宗景的頭上,隨後笑著道:“你醒了就好,前頭看你發熱燒得人都迷糊了,還真是嚇人。”

“嗯……”王宗景疲倦地答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屋子,發現這時已是深夜,屋中就隻有胖子巴熊一人還守在這裡。轉過頭來,他對巴熊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道:“多謝。”

巴熊擺了擺手,倒也不居功,笑道:“我也沒乾什麼,其實白天時候,你姐姐和其他人都有過來看你的,特彆是你姐姐,還拉了曾長老過來親自給你看病,所以你才能好得這麼快。就是蘇姑娘和雕泗他們兩人,也在這裡看了你很久,不久之前才剛走掉的。”

“嗯……辛苦大家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王宗景帶了幾分吃力,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之意,慢慢地道,“突然就這樣病了。”

“好了,好了,你可彆說話了。”巴熊看著他的模樣,連忙道,“先好生休息著吧,等到病好了,隨你怎麼說。”

王宗景點了點頭,看著也的確是疲倦不堪,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掙紮了片刻,腦袋一歪,再度沉沉睡去,哪怕巴熊在旁邊推了他兩下,王宗景也是毫無知覺的樣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巴熊坐直了身子,看著像是鬆了一口氣,凝視著王宗景看了一會兒,隨後目光抬起,卻是在這屋中緩緩掠過。簡樸的擺設,整齊的家具,看著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巴熊似有些無聊地站起,在這屋子中緩緩踱步。燭影搖曳,照得他一張胖臉上似也陰晴不定。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了擺放在牆角的那個櫃子邊,停下了腳步,麵上似有思索之色,手掌在櫃子上方輕輕拂過,有些肥胖的手指則輕輕敲打著鬆木櫃麵,回頭看了一眼,屋中寂寂,王宗景仍在昏睡之中。

巴熊麵色如常地收回了目光,沉默了片刻,隨即手掌一翻,卻是伸手到那櫃子下方,一下子打開了櫃門。那一刻,他的動作似乎忽然變得敏捷起來,在鬆木櫃子中找尋什麼,並且沒有耗費他太多時間,他肥胖的身形停了一下,隨即站了起來,此刻在他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黃色的葫蘆,正是平日間裝著丹藥的那一個。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王宗景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巴熊目光微閃,伸手拔開了葫蘆塞子,放到鼻端嗅了一下,片刻之後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迷惑。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他轉身快步走回到那張圓桌邊,將燭燈拉近了些,然後把葫蘆往桌麵一倒,頓時有十幾粒丹藥在他手腕震動間滾了出來,輕輕散落在桌麵上,幾乎都是白色的養元丹。

巴熊淡淡地看著這些丹藥,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帶了幾分不屑的笑意,隻是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忽然一凝,望見在那燭火微光下,一堆白色的丹藥中,混雜有一顆明顯與眾不同的黃色丹藥,看上去顯得鶴立雞群,同時那傳來的靈藥清香味也好像更濃烈些。

巴熊臉色微變,伸手拾起那枚黃色丹藥,仔細端詳著,隻是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一片寂靜的屋中,突然從屋外傳了一聲細細而輕微的響聲,似腳步走動,又似風吹柳枝,本是細微難聞,卻在這特彆寂靜的夜晚中,悄然而清晰地傳了過來。

巴熊雙眉頓時皺起,麵上神情也一時間冷了下來,沉吟片刻,他迅速將桌上那些白色的養元丹全部收回黃色葫蘆中,當最後拿到那枚黃色靈丹時,他猶豫了一下,轉過手,徑直放入了自己的懷中。隨後,他快步走到鬆木櫃邊將這個葫蘆放回原處,關好櫃門,頓時這屋裡便顯得一切都像原來一樣,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然後,他轉頭看向屋外,麵上露出淡淡冷笑,踏出腳步向門口走去,路過圓桌邊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王宗景,然後俯下身子,輕輕吹滅了桌上的燭火。頓時一片黑暗湧來,淹沒了這個屋子,讓躺在床上的王宗景也陷入了那片深邃的陰影中。

巴熊站直了身子,此刻看上去,他有些肥胖的身子在黑暗中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陰影,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後,他便悄無聲息地邁出腳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一股清冷的夜風吹拂進這個屋子,他頓了頓,便踏出了這間屋子。

房門,輕輕地在他身後關上了,隻在這屋中留下了一片黑暗。

清晨,初升的太陽灑落了第一縷光芒,將昨夜的清冷與黑暗都緩緩驅散,哪怕是透過緊閉的門窗,也能感覺到那漸漸亮起的世界。

王宗景在有些昏暗的屋中床上,慢慢睜開了雙眼。

圓桌木椅,鬆木櫃子,門窗幽閉,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是他熟悉的地方。他默默地看著,似乎感覺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一絲突如其來的陌生,然後慢慢用手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身體上有許多地方,同時傳來了酸痛的感覺,那一股疲倦的感覺,仿佛仍揮之不去,他怔怔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孫家莊裡孫老漢家中那一幕。

他沒有狂怒的情緒,也沒有痛悔憤恨的心情,也許昨日的癲狂與突然爆發在他體內的狂熱已經燒掉了他曾經的熱情。他就是那樣獨自一人坐在床上,在昏暗的光線中,靜靜地呆坐著。

直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路跑到了他的門口,然後在幾分急切中房門被人一把推開,略顯刺眼的光亮頓時從門頭照耀進來,讓王宗景微微眯上了眼睛,過了片刻,才看到門口那個小小的身影,正是小鼎。

小小的臉上帶了幾分著急關心的神情,小鼎急匆匆跑了進來,看到王宗景麵容有些憔悴地坐在床上,先是一喜,隨即又帶了幾分擔憂叫道:“王大哥,你沒事吧?我剛回來就聽說你昨天突然生了重病。”王宗景笑了笑,緩緩搖了搖頭,帶了幾分疲倦之色,輕聲道:“我沒事了,小鼎。”

這時,門口處人影一閃,卻是蘇文清走了過來,向屋裡看了一眼後,頓時也是麵上帶了幾分驚喜之色,道:“王公子,你醒過來了啊?”

說著快步走到床邊,便要伸出手去,隻是伸到一半時候,她忽然猶豫了一下,動作也遲緩下來。王宗景抬頭看了她一眼,蘇文清在這片刻之間已坦然,大大方方地伸手到他額頭上摸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笑容,微笑道:“太好了,你的燒已經退了。”

王宗景笑了一下,也覺得身上比昨晚鬆快了許多,同時想起巴熊昨晚說過的話,心中也有幾分感激,抬頭對蘇文清道:“聽胖子說,昨天我病的時候也沒少麻煩你,真是多謝了。”

蘇文清嫣然一笑,那一刻當真是明媚照人,抿嘴微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不過你這多好的身子,怎麼會說病就病了?”

王宗景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帶了幾分苦澀之意,卻是低頭不答。蘇文清目光一閃,並沒有追問下去,反而是善解人意地轉頭對小鼎道:“小鼎,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沒見到其他人嗎?”

小鼎搖頭道:“沒有啊,不過王大哥你身子好了就行,沒什麼事那我就出去玩了啊。”

王宗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道:“我沒事了,你出去玩吧。”

小鼎哈哈一笑,轉身走了出去,房間裡便隻剩下王宗景和蘇文清兩個人。王宗景抬頭道:“巴熊和雕泗呢,怎麼沒看到他們?”

蘇文清道:“還沒見到他們,許是還在睡覺吧。”頓了一下,她又道,“昨晚我們三個人都在你這裡待了一會兒,不過後來是我先走了,所以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在你這裡繼續留著。”

王宗景道:“哦,昨晚我好像醒了一次,不過就隻見到胖子一個人,雕泗應該也是先回房了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