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一章

2017-06-26 作者: 素衣渡江
82第八十一章

“這……貧道……”李一清深知自己這樣說的後果,這可不僅僅是讓鬱彬少爺離開府邸這麼簡單了,而是有可能讓他死無葬僧地。當年的舊相識柳十三找到他,讓他幫助嫁進侯府的女兒。他之所以答應了,是他覺得風險不大,反正也沒讓他指名道姓說是誰加害的,不過是做出被人下蠱毒的樣子罷了。

他隻管收錢,剩下的扯皮官司,是侯府內的事情了。

可是嚴夫人現在讓他做的事卻極端危險。背後盤根錯節,聽說侯爺病重了,這後麵涉及的東西太多了,足夠那個叫鬱彬的發起瘋來,置他於死地。

李一清婉拒:“這……貧道是出家人……不能……”其實撒謊也可以,隻是不能撒給自己惹殺僧禍的謊。

嚴夫人垂眸道:“道長雖然現在沒在道觀中,但若是您肯幫這個忙,彆說給您捐香火錢,就是給您建個道觀,又有何不可呢。”

他就怕扯進侯府的嫡庶之爭,沒命花香火錢:“夫人見諒,此事,貧道萬萬做不得。希望您不要強人所難,能幫您的,貧道自然會幫,沒法幫您的,您莫要強求。”

這話說的不客氣,嚴夫人知道,若是再逼迫,不會有好結果。她笑道:“……既然道長執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隻能遵循道長的意思了。不過,您說的能幫我們的地方,不知一早的約定能兌現。”

所謂一早的約定,是指鬱彬的屬相衝了侯爺,讓他離開府邸,外出躲避的說辭。

“夫人放心,這一點,貧道可以替您辦到。”

嚴夫人滿意的微微頷首:“請道長隨我去見老太太,告知此事吧。”

李一清明白,見完老太太之後,就是領銀子出府逍遙的時候,趕緊起身跟隨嚴夫人去見老太太。

人上歲數,早年不相信的事情,會很容易被說服,慢慢變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早年就相信的事,更會變得深信不疑。比如鬼神之事。

老太太早先就聽丫鬟回來說驅邪的事,聽著繪聲繪色的描述,簡直比聽戲本還激動。此時見到道長真人,聽他說起神鞏事,更是不住的感慨。老太太聽說,嫡孫以後會向好,掏出帕子拭眼角:“祖宗保佑,孫兒有救了。”啜泣了幾聲,想起兒子來,又問道:“那侯爺的病……”

“這……這不是鬼怪作祟……”李一清道:“但侯爺遲遲不好,或許是因為有屬虎的人壓著……”

屬虎的人,隻有鬱彬。老太太本就不喜歡庶出的,臉子掉下來:“……早知道病症在自家人身上……”

“您也彆怪鬱彬呀,道長隻說是對侯爺不好,並沒說就是鬱彬讓侯爺發病的,是不是?”

李一清道:“……貧道沒說此事結症在鬱彬少爺。”

老太太繃著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李一清怎麼看怎麼不像。所以一拿到銀子,就收拾收拾走人了。

鬱彬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太太剛才過來跟他說,前日來驅儺的道長李一清說他屬性衝撞了侯爺,叫他以後少來病床前守著。

鬱彬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又不能再請個道士來證明他的清白,隻能簡單的辯駁了幾句。

他看得出來太太對侯爺的病情並不上心,雖然每天都來,但眼睛裡看不出一點關切。

“……來……來人……”這時躺在床上的葉顯德重重咳了幾聲,伸出手在床沿上亂摸:“來、來人!”

“爹!我在這兒!”鬱彬趕緊湊到跟前,聽他的吩咐:“您要什麼?”

葉顯德的一隻眼睛已經看不到了:“鬱、鬱彬?就你在?”

“是的,父親,隻有我在。”鬱彬道:“剛才太太來過了,才走。您要見她嗎?”

“不!我不見她……”葉顯德咒罵:“她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死……”說的急了,竟身子一弓,看樣子便要抽搐過去。鬱彬忙握住父親的手,為他舒活筋骨:“您、您慢點,彆生氣……”

“……”葉顯德安靜了一會,道:“隻有你是好的,隻有你是好的啊……鬱棟也是個畜生!”

鬱彬道:“對了,胡姨娘說……您還沒給最小的弟弟取名字……昨個想過來問問您的意思……但是被太太攔住了。您想好了,若是有,我轉天告訴她。”

“完了,完了……”葉顯德道:“你轉告的名字,怎麼能服眾?以後家奴也會嚼舌根說小少爺的名字不是老爺親自取的……”他雙眼凹陷,眼底似是淤血一般的青黑色。

“那……我派人把大家都叫來,當著麵,您給麼弟取名。”

“不、不——”葉顯德抓住兒子的衣袖,搖頭道:“取了名字,頂什麼用?!我好不了了,這個家早晚是鬱楓那畜生的!”

鬱彬讓父親躺下來,想起太太說的話,心裡不是滋味的道:“不瞞您說,剛才太太來,說昨個李一清李道長來咱們府裡設壇,說我屬相不對,衝撞了您,讓我以後不要再來看您了。”

“哈哈——”葉顯德氣急,竟一下子坐了起來:“這都是你爹我當年玩剩下的,她撿起來還當好東西嚼!”當年老侯爺病重,他就是用這招讓自己的大哥遠離侯爺,最後沒讓老侯爺臨死前說出不利他的話。

如果當初老侯爺對眾人吐出枳雲的事,就是母親也救不了自己。

現在的寧安侯,說不定就是自己的大哥了。

所以,他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爹,您彆急,有話慢慢說。”鬱彬勸道:“太太說,她另外請了大夫,不是太醫院那幫廢物了,給您治病,您的病一定會好轉的。”

“誰?哪個?”他不信自己的妻子會這麼好心,他倆都是巴不得對方先死的。

“好像叫……莊詠茗的……”

葉顯德搖頭:“不、不行,他是顏家的人……不行……不行……”

聽到父親連說數個不行,鬱彬便順著父親的意思道:“那您寫個字條給我吧,若是您……我到時候就明確告訴太太,您不許莊詠茗看病。”

父親這輩子是很小心的,從不隨意給兒孫寫任何字條。

他能讓父親寫一個,就能慢慢的讓父親寫更多的字條。

“……”葉顯德微張嘴巴,仰麵躺著:“鬱彬啊……我對不起你啊,這爵位本該是你的……”

鬱彬苦笑道:“這是屬於嫡長子的,我雖是長子,卻是庶出,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不覬覦,嫡庶有彆,做好自己的本分。鬱楓……他……道長說從他那院找出了個什麼的東西,說他,說他以後會日日向好,恢複神智。”

葉顯德一下子坐了起來,揪住兒子的衣襟,喊道:“什麼?你再說一遍?鬱楓會日日向好?會恢複健康?”

鬱彬頷首:“是的。真替鬱楓高興。”

“高興個屁!”葉顯德破口大罵,全無半點儀態,他捂著嘴巴,驚恐的思慮:“他不會好的,他不會好的。”

鬱彬搞不清父親的態度:“您……”難道鬱楓好了,他不高興嗎?

葉顯德隻覺得腦袋一陣刺痛,捂著腦袋在床上打滾:“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鬱彬束手無策,乾著急:“爹……”到現在也不知道父親為何發病,不能探究病理,便不能醫治。

突然葉顯德身子一弓,雙腿一蹬,栽倒在床上。鬱彬以為父親故去了,唬的趕緊衝上來扶起他,急道:“爹,您怎麼樣了?您能聽見兒子的話嗎?”

葉顯德突然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我……時日無多了……這個家不能給鬱楓那混賬……是你的,應該給你……”給自己和胡姨娘的兒子是不可能了,但是鬱彬年歲大了,給他正合適。

鬱彬道:“您彆再說了,你快躺好,我這就叫夫人來。”

“彆去!”葉顯德啞聲道:“……我……我……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先心裡有數……然後……然後……”等他真的覺得死期臨近,他會選擇魚死網破,讓自己的妻子和鬱楓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您……您要說什麼?”鬱彬把耳朵湊到父親嘴前。

“鬱楓……不是太太的兒子……太太不能生……鬱楓是丫鬟的……”葉顯德說完這句話,仿佛全身的力氣隨之而去。他推開兒子,躺到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先說這麼說,等他覺得自己沒法活了,他不僅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兒子,還要告訴全府上下每一個人。

鬱彬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

葉顯德艱難的頷首:“你先不要亂講,過幾日,我要親自講給其他人……”

沒有嫡出,那麼這個府邸,理應由庶長子繼承,也就是他。

從有被趕出府邸的危險,到成為主人,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鬱彬愣了許久,對父親道:“……兒子一切聽您安排。”

隔天。采箏又來見婆婆,勸她不要把莊詠茗叫到府裡來看病。但是嚴夫人主意已定,並不和采箏多說什麼,隻把談話的內容放在李一清驅邪這件事上。

采箏自然說自己,自從那天後,已經不做噩夢了,至於鬱楓,說話好像更利索了。

嚴夫人聽了高興,當即要把鬱楓叫來瞧瞧。

這時,有丫鬟來報,說二少爺求見。嚴夫人想了想,沒讓采箏回避,隻是讓丫鬟放下了珠簾,稍作遮擋。

采箏跟婆婆並排坐著,鬱彬進來後,在下麵站著,儼然采箏是府裡僅次於嚴夫人的女主人了。

鬱彬給太太請過安,隱約見珠簾後還有一個人,看不清麵容,正躊躇著該如何稱呼。

“哦,鬱楓家的也在,你說吧,你來做什麼?”嚴夫人道。

“呃……回太太,是這樣。父親大人剛才醒了,給兒子一張紙條,說他不好想讓莊詠茗給自己瞧病。”

采箏鬆了一口氣,暗暗想,侯爺總算乾了件好事。

鬱彬抬眸盯著簾子裡麵看,嘴角的冷笑若隱若現。如果鬱楓不是嫡子,顏采箏肚子裡的孩子,便沒那麼尊貴了,嚴夫人把丫鬟的孩子當做嫡子,混淆侯府血脈,這事一旦暴露出來……嗬嗬……

“哦——我知道了。”嚴夫人根本沒把侯爺的話,當回事:“鬱彬,你把紙條放我這兒吧。侯爺那兒,我令派人手照看著,你最近彆過去了,等侯爺的病好些了,再去吧。啊?聽到沒?”

“……是。”鬱彬答的艱澀。

這時采箏忽然開口道:“……二少爺留步,鳴緋最近跟我說,她想去您那邊侍候您,報答您當年的恩典。您要是同意,我今晚上就讓她過去。”

鬱彬一怔,馬上拒絕:“四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如何能隨便給人?我身邊不缺人手。”

“……那您可得把丫鬟清點好,彆看不住,滿院子亂跑,磕了碰了的,哭哭啼啼嚇唬人。”她懷疑裝神弄鬼的是鬱彬。如果是他,他一定聽得懂。

鬱彬遲疑了一下,既然早就被看穿了,也就沒必要隱藏了,反正他在府裡的位置已經岌岌可危。

“是。我一定把她們看住了。”說完,放下字條,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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