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親事(五)

2017-06-27 作者: 素衣渡江
第155章 親事(五)

?走在石階上,薛韻背脊挺的筆直,下頜抬的高高的,暮春的陽光已有了初夏的燥熱,她卻渾身冰冷,“自甘下賤”這四個字她雖然表現的不在乎,可她心裡滴血。 23US.最快舒愨鵡琻

“我才是出身高貴的名門之女,總有一日,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榮華富貴。而你,林燕染,出身微賤的賤奴,不配擁有這些。”簾子落下,遮住薛韻狠毒如淬毒的眼神。

打發走了薛韻,林燕染呼出一口濁氣,去看了王雨。

隻見梳洗一新的王雨,站在窗前,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見她進來,不自然地垂下眼皮,絞著帕子,低低喚道:“夫人。”

林燕染讓紫裳等人出去,隻有她們兩人,她看著一副羞慚無地,沒法見人表情的王雨,吐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王士春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王雨慌不迭的搖頭,訥訥地說:“沒有......沒有。”

又拿了帕子遮了臉,哽咽地說道:“穆將軍把韃靼人的事情交給了他,他便常來瑞福祥,我們就常見麵。一共隻有幾天,他也沒說什麼,直到有一天下午,他待了許久,還吹了一首笛音,很蒼涼,讓人聽了心裡頭難過。他問我可有婚約,我說沒有。他說可巧了,他也沒娶妻呢。我沒理他。他便不再多說,上了馬,突然回頭衝我笑,問我嫁他怎麼樣?”

王雨臉上表情複雜,甜蜜又惆悵:“我嚇了一跳,連忙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才罵了他,他哈哈大笑,打馬離開,嘴裡還吟唱著詩句,我隱隱聽見兩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之前我隻是覺得他不錯,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麼了,他走了之後,我一直心慌慌的,什麼都乾不了去,眼前總是他的影子。一夜我都沒睡著,夜裡黑黑的,我翻來覆去的翻身,頭疼眼睛也疼,可我睡不著。我想著天一亮,我就去找他,問問他是不是認真的。沒想到,天亮後,遣去尋他的丫鬟告訴我,他不見了。我慌了,找人一打聽,才知道穆將軍帶著人走了,我想著他們一定是去打仗了,想起他臨走時的詩句,太不吉利了。”說了這麼多,王雨早已衝破羞澀的底線,臉上隱現著決然的神色。

“那之後,我常常做夢,夢到戰場,或者在高山上,或者在大漠裡,到處都是死人,我一具一具地扒開屍體,終於翻到了他,他還有一口氣,對著我笑,問我有沒有婚約。我每次都在要回答他的時候醒來,身上汗淋淋,心口跳的發慌。夫人,我是不是不知廉恥?”

林燕染遞了帕子過去,心口發酸,王雨做的這些噩夢,她毫不陌生,隻是她掩飾的更好,溫言道:“不會,男未婚女未嫁,與人無尤。隻是,你彆讓丫鬟再去胡亂打聽了,你想問什麼,寫封信給我,我幫你帶過去。”

能說不能說的,王雨都說了出來,她也不矯情,強忍著羞澀,拜倒在地上,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為了備著林安謹讀書,這屋裡筆墨紙硯俱全,林燕染指了地方,便走了出去。

花廳外石徑上,謝瑩薇深深地嗅著一朵碗口大,花色似紫似紅的重樓形牡丹,小手輕輕扇著,陶醉地說道:“花兒漂亮,還有淡淡的香味,真不虧是花中之王,果真是國色天香。”

林燕染聽到微微一笑。

“林姐姐。”謝瑩薇見了她,歡呼一聲,拉了她的手臂,俏聲問道:“姐姐你看,這花的顏色真漂亮。”

林燕染還是頭一遭遇到這麼熱情的女孩兒,聽著她甜甜的喚著姐姐,不由憶起另一個時空,她的那個自小就愛纏著她的表妹,恍惚一笑,跟著謝瑩薇走近前。

“這是洛陽紅。”

“洛陽,富麗繁華的東都,可惜了。”謝瑩薇感歎道。

“怎麼了?”

“我們家從江南過來的時候,本來是預備走水路到洛陽,再換馬車的。不想,聽到了原豫州節度使自立為王,洛陽府府尹拒不降賊,雙方便打了起來,洛陽府守了兩個月,打光了城中守軍,耗光了城內儲糧,才被攻破了城。隻是,那個節度使不是個好人,得罪了周邊的諸侯,他前腳破了城,後腳就有人圍了他的老巢,他急著回軍援救,又惱恨洛陽百姓苦苦守城,就放了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些話都是謝二叔打探來的,她聽著都身上發寒。

這事情,林燕染還不知道,此時聽了,心頭惻然。

“我們家的商行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江南的糧倉都被搶了好幾個,爹爹怕那邊亂了起來,才帶著我們到了廣平。一路上很辛苦,遇到了好多次山寇路匪,幸虧都化險為夷了,尤其是到了冀州邊界......”謝瑩薇聲音漸漸低了,不自覺地笑開了顏。

林燕染見她這副模樣,哪裡還不明白,她已經聽說了霍紹熙救了她的事情了。

“多虧了霍公子。林姐姐,我想問您件事,好不好?”謝瑩薇頰上朵朵紅霞。

得到了肯定的點頭,她燦爛一笑,極認真地問道:“爹爹說要答謝救了我們一府性命的將士,我們江南有種柞蠶吐出的絲,極柔韌,用這種蠶絲製成的內衣,輕薄貼身,被稱作軟甲。若遇到箭矢,輕則能起到防禦作用,重則裹著箭頭入肉,如此一緩,再取出箭頭便容易許多。爹爹說,想要給霍公子他們每人作一件這種軟甲,但是,我......爹爹又不知道將士們的身材高矮胖瘦,想請姐姐告知我...爹爹。”

林燕染無聲歎息,這借口真是有夠拙劣的,從來不曾聽說過軍隊裡發放的甲胄,需要每個兵士都量身的,隻有主將,還是有錢有權的大將,才有底氣量身定做鎧甲。這軟甲既然能稱作甲,又是絲織的,帶有彈性,按照軍中標準大小裁製便成了。

顯然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打探的隻有霍紹熙,當下微微一笑:“軍中將士都有籍冊,這些內容雖然都是機密,但是隻抄錄身高、身材,還是無礙的,等摘抄好了,我著人給你送去就行了。”

謝瑩薇露出失望之色,但是,她又不能直接張開說出來意,微微嘟了嘟嘴,應了下來。

“夫人,你都笑了一柱香了。”送走了王雨和謝瑩薇,林燕染坐在花廳的長榻上,對著一叢鬱鬱蔥蔥的美人蕉,笑的開懷,念秋捧來茶,笑著問道。

“對了,待會兒你去節度使府邸,尋陳順虎,讓他找一個兵曹處的書吏,抄錄一份紹熙部下的兵士資料。除了安萬裡,他那邊的情況,我也不清楚。”說著,從佩袋裡解下印符,讓她拿著作為憑證。

念秋接下,又聽著她說:“等幽州的使者,尤其是那個內監莫公公離開廣平,就到鴻賓樓訂酒席,向大家昭示,我認你為義妹。不過,在正式辦禮之前,你喚我姐姐還是可以的,嗯。”

雖然念秋已經知道林燕染要認她為妹,再次聽她如此說,她依然欣喜交織,巨大的喜悅之下,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顫的:“姐姐。”

林燕染笑米米的應了,和念秋閒話了兩句,紫衣走進花廳,臉色難看,福身拜倒稟道:“夫人,薛小姐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和幽州來的莫公公撞到了一處。繁華大街上,莫公公當著眾人的麵,惋惜薛小姐明珠蒙塵,受了大委屈。”

林燕染收了笑,端起茶杯,用茶蓋拂著漂浮的碎末,淡聲道:“說下去。”

“薛小姐不說話,隻一徑地哭,聽說,十分的惹人憐惜。後來,有人說道,薛小姐是陛下送給將軍的,卻瘦成了這樣,顯然是日子過的不好。莫公公斥責了那人,說穆將軍勞苦功高,身在廣平,卻心憂定京大事,一聽說了戰事不利,不待陛下傳召,就飛騎入了京師。穆將軍如此辛勞,怕是關照不過來陛下賜下的小小侍妾。”

紫衣吸了口氣,見坐在上首的夫人,依然氣定神閒,自聽到這消息以來,一直狂跳不停的心臟霎時平靜了下來,再開口便不那麼燥急了:“接著,又有人接嘴,說是男主外,女主內,這內院的事情,自古便是主母掌管,薛小姐自然是在穆將軍的夫人手下討生活。結果,薛小姐如此淒慘,顯見將軍夫人是......悍妒之人。”

林燕染吹了口氣,碎末幽幽蕩開,澄黃色的茶水,悠出一圈一圈的漣漪,層層疊疊,動蕩不休。

湖心投入一顆石子,受到波及的湖麵也如此般,不管遠近,都蕩蕩悠悠,幽州定京的奪嫡之爭,終於波及到了廣平,到了她身上了。

“還沒說完,你繼續說。”

紫衣頭垂的低了些,輕聲回道:“夫人,那群閹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的話不聽也罷。最後的結果是,等眾人說完了話,受了大委屈的薛小姐,卻出來說夫人對她很好,一直讓她養著病,她十分感激夫人,希望大家不要誤會夫人,然後,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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