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波呂斐摩(13)

2017-06-29 作者: 九魚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波呂斐摩(13)

“發生了什麼事兒?”舞台總監督喊道,幾個工程人員立刻跑去檢查設備,現場合音師緊盯著屏幕:“等等,”他說:“看看西壬的口型。”

西壬的口型不對,她確實在唱歌,但那首歌絕對不是這場演唱會目錄上的任何一首,舞台總監督思考了一會,“讓我們看看觀眾的反應。”操作人員立即滿足了他的要求,觀眾席上的燈打開了不引人注意的一小部分,對著觀眾席的攝像鏡頭開始做平麵的三百六十度旋轉,一張張充滿了迷惑的臉在顯示屏上晃來晃去,“這不像是他們該有的反應。”總監督說:“看看貴賓席。”鏡頭向下傾斜,恰好將道格拉斯一家圈入框內,道格拉斯先生緊靠著座位,手指滿臉不耐煩敲打著寬厚的膝蓋,而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地欣賞自己的手指甲,而他們中間的孩子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隻喇叭狀的白色花朵——怎麼也不像正在傾聽的樣子。

貴賓席距離舞台隻有三十英尺,河道和反聲板能很好地將西壬的聲音回饋到他們的耳朵裡,而不像二、三等座位上的觀眾隻能依賴音箱的傳播,他們應該能夠直接聽見西壬的聲音,除非西壬從一開始就沒出過聲。

工程人員已經粗略地檢查了所有設備,沒有問題,電腦也沒有報警,舞台總監督正準備通知合唱隊員再來一小段,一來是為了檢測設備究竟有沒有真的故障,二來則是為了救場,他們不能讓觀眾們傻乎乎地繼續等下去——然後發現西壬正在把他們當猴子耍,總監督在心裡說道,幸好這是最後一次。

一個舞台監督迅速地傳達了總監督的意見,一分鐘後,他回過頭。神色倉皇:“出問題了。”他急急忙忙地說。

總監督歪了歪腦袋。

“米蘭達突然暈倒了,”年輕的監督說:“湯姆嘔吐個不停,隻有米莉能說話,但唱歌是絕不可能的了。”

“真是活見他媽的鬼!”總監督咆哮著詛咒道,他知道這時候他不應該驚慌失措,最起碼的表麵上不能,但他體內就像是藏了一個突突直跳的小惡魔,血液沸騰,太陽穴一陣陣地發漲,他幾乎遏製不住隨便拿個什麼往彆人腦袋上砸的衝動。“那該死的設備究竟怎麼樣了!”他站起來。撞翻了椅子,一個工作人員被他當胸抓住。

“這又不是我的錯!“那人用更大的聲音叫喊著,總監督的頭越來越疼。揮動手臂,給了那家夥一拳。被毆打的人毫不示弱地反擊,他一拳揍在總監督的眼睛上。其他監督立即撲了上去,他們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應該乾些什麼,一徑地參與到了嚎叫與毆打中去。所有在周圍和經過的工作人員都被卷了進去,電線斷了,精密的機械倒在地上,火花啪啪跳躍,一箱子可樂被撞翻在地上,玻璃瓶子碎了。褐色的液體冒著泡沫流往四麵八方。

直到一個清脆、簡短而巨大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它是那樣的銳不可當,每個人的腦子都像是被這個聲音剖開了。他們顧不得繼續互毆,而是在呻吟或是慘叫一聲後捧住了自己的腦袋,總監督甩了甩頭,按著旁邊人的脊背爬了起來,他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睛(另一隻已經睜不開了)。他伸手捂住它,他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顯示器旁邊。手上拿著一個耳機,耳機上的線被拔了出來,接在一個內部音箱上,他轉動著音箱上的調控鈕,把它擰到最大。

“你在乾什麼?”總監督大聲嚷嚷到。

“清醒了嗎?”那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總監督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認出這個男人正是西壬最新一任的心理醫生:“你在乾什麼?”總監督重複道,但語氣柔和多了。那個聲音還在繼續,每一響都像是發自於總監督的身體內部:“我說……這個……”他不得不挑選聲音間斷的時候說話:“是什麼?”

“撥弦古鋼琴。”安東尼.霍普金斯抬起頭來,往上看看。

“這實在是我聽過的……最可怕的……琴聲。”合音師說,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瘦小的身體上滿是可樂和玻璃碎渣,他抬起手臂,看看,拔掉幾根比較大的渣子,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也許,”霍普金斯說:“但能救你們的命。”他轉向總監督:“我不認為這能堅持很長時間,總監督,現在我們得讓西壬停止。”他的聲音並不高,卻出奇的清晰。

“這和西壬有什麼關係……”總監督看向屏幕,他的眼睛睜大了,從貴賓席上開始,觀眾們正處於一片混亂中,一些人正在嘔吐,一些人按著胸口或頭露出痛苦之色,另一些人則在效仿他們,互相毆打和張大嘴巴叫嚷,最讓他心驚膽戰的,還有幾個人倒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次聲波。”霍普金斯說。

總監督看著他,“音箱?”很多人都知道次聲波是個什麼玩意兒,頻率小於20hz(赫茲)的聲波就叫做次聲波。它不容易衰減,不易被水和空氣吸收。波長往往很長,因此能繞開某些大型障礙物發生衍射——鼓風機、攪拌機、擴音喇叭,在颶風中搖晃的高樓與大橋,輪船航行、汽車爭馳、火炮發射、導彈飛行,核爆炸,海上風暴、火山爆發、大隕石落地、海嘯、電閃雷鳴、波浪擊岸、水中漩渦、空中湍流、龍卷風、磁暴、極光等等都能產生次聲波,演唱會中使用的音響設備都是大功率的,會有那麼幾台產生次聲波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次聲波恰好與人腦的阿爾法節律或內臟的固有頻率相近的話,確實會引發類似於剛才的混亂情況。

七赫茲的次聲波就可以穿透十幾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唯二能對付它的辦法隻有製造真空與營造出恰好能與其對抗的聲波。

但這兩者都不可能是由人類製造出來的,總監督認為這位醫生的腦子也有點問題,心理醫生和他們的病人之所以能談到一道去,是因為他們都是瘋瘋癲癲的,總監督一向這麼認為,他托著腦袋,先是拔去了那根連接著音箱的耳機線,然後撲到了控製台前,他準備關掉所有的音箱。

“先讓西壬下來!”總監督嚷嚷道,格列格裡.科索明明白白地說過,這場演唱會是必須的,現在想要繼續下去是不可能了,他隻能保證還能有下一次。

“不行,”一個機械工程師回答道,他滿頭冷汗,嘴角抽搐,他的耳朵被咬掉了一塊:“沉降台出問題了!它好像被卡住了,我們得上舞台去接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就那麼乾!”總監督喊道。“還有,科索先生呢?我的耳機壞了,誰能聯係到他!?”他彎下腰,揉捏著自己的耳朵,那個聲音又來了,但他發誓已經關掉了音箱:“求求你們,不管是誰,去關掉那個音箱!”

隻有一兩個工作人員能夠堅持著按照他的命令行動,其他的人都出現了與觀眾們一樣的反應,嘔吐、渾身無力、昏迷,幾個人的嘴巴裡流出了粉紅的泡沫。

霍普金斯看著他,沒有再做出任何舉動,他從耳後的頭發裡拉出一根線,線的末端是個細如火柴頭的話筒:“很遺憾,”他對著話筒說:“我想我們得證明一下我們的想法。還有,撒沙,我親愛的,你可以離開了。”

***

撒沙向彆西卜做了一個手勢,他站起來,從頸後拉出耳機,戴好。

寬闊的水道裡早在好幾分鐘前就沸騰了,梭子魚和鯊魚在裡麵瘋狂地彼此撕咬,或是高高地跳出水麵,其中幾條竟然越過了有著大半個成人高度的玻璃屏障,落在了貴賓席的觀眾身上,鋒利的小牙齒隨即毫不猶豫地撕下所能觸及到的每一片皮肉。

彆西卜打開一條差點撲到他臉上的梭子魚(它有六英尺那麼長!),站在玻璃屏障後麵——他看了看懸掛在吊杆上的攝像頭,聳了聳肩,掏出大口徑槍,後退兩步,躲在座位靠背後麵開了槍,玻璃屏障碎了,晶亮的玻璃碎渣懸掛在缺口邊緣,裡麵的安全夾膠保證了它們既不會飛濺出去傷人,也不會掉的到處都是,撒沙步伐從容地走到舞台邊,脫下了鞋子,外套,他先把腳趾伸進水裡,試試水溫,水是溫暖的,粉紅色,一條魚從他的腳踝邊遊過,他能感覺到它很痛苦,“好了。”他柔聲說,將手指伸進水裡,柔亮的白光在水下亮起,散開,肉食魚平靜下來,撒沙跳下了水,沒費多久,他就到了另一個岸邊,彆西卜把手槍塞進後腰,把他拉起來。

“我們可以離開這兒了?”

“嗯,接下來是大人的事。”撒沙最後看了一眼依然高高站在柱子上的西壬。她在唱歌,以人類無法直接以肉耳聽見的頻率。

他們沿著貴賓席走,那裡有著一條專用通道,隻用絲絨帷幕遮掩著,上麵不斷有東西砸下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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