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2017-06-30 作者: 北洋鼠
第四節

映秀鎮中。

講古人熊涼此時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講述,似乎是想記起些什麼,然後緩緩說道:

二年,中土突出奇兵,新科狀元領望江郡二萬民兵,假襲西涼州府,實攻西山國暗中囤積糧草之安康城,燒儘城內糧草輜重,借夜遁,於城外借山勢,結連營,斷西山鹽糧。西山國被迫北遷四百餘裡。

中土何以看破西山根基所在,不為人知。

又一年,和曉峰病逝,死前二日,有一少年攜那位狀元郎親寫的挽聯來到西涼城,麵見。

上聯:“麻木不仁。”

下聯:“恬不知恥。”

橫批:“千古一帝。”

和曉峰哈哈大笑,淚流滿麵,與那少年徹夜長談,第二日親送至城外,贈金兩千,劃國土最西處鄰雪域之東山,歸其所有。

歸城,集全族長者於殿前,目視眾人,一言未發,溘然而逝。

十年後,天下聞名的殺手組織誕生,世人皆傳,該組織在天之西頭某處高山中,其首領自號山中人。隨著年月流逝,人稱其為“山中老人”。

西山建國之時,北丹與中土仍在對戰之中,中土南方各郡全力運送糧草,發送軍士,也隻勉強守住了東都這一防線。而尤為奇怪之處,便是這次北丹之軍全無當年作戰時輾滅萬物之態,隻是緩慢推進。而太後親征前線,更是嚴令以防冒進,對東都也是圍多攻少,不似作戰,倒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而北丹國主之死更成了個迷團,是誰殺的他?或者說誰殺的了他?更準確的提問應該是:“誰敢殺他?”

被刺殺的這位北丹國主據傳天資聰穎,更是千年未見的武學天才,軍事才能亦多被人稱道,尚為太子之時,北丹國右宰相高遠靜便推其為北丹建國三百年來,曆代帝王中驚才絕豔第一人,更為北丹一統天下最佳領袖。

待其即位,北丹國民無不雀躍,軍方更是躍然欲試,日上奏章四十五份,請戰表亦不下百份。

那國主皆一一含笑審視,某日,策馬山野,揮鞭南向,似有所指……

眾人皆以為必將在偉大的國主的帶領下以氣吞山河之勢,南下滅中土,收南蠻,直抵海濱,君臨天下。更有甚者,開始盤算日後攻打雪域時,應該帶些什麼裝備。就在這樣一個群情沸騰的時候……

……王卻死了!

王在他即位的第三個月,被人刺殺!

這個消息馬上傳遍了大陸每個角落。每個聽到的人,第一個反應是:“這人瘋了!”。待得知消息地確實後,卻很奇怪地都有些傷感,似乎都為一個本來應該是明天的太陽,卻在一個夜晚悄悄沉沒了,而有些遺憾,隻是沒人會想到,如果此人不死,日後降臨在自己家人,族人,國人身上的命運會是多麼的淒慘……

待心情平伏下來後,大家都在心裡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是誰殺了他?”

“誰殺了他?”

東都城主,中土唯一的公國,河衛公國勞親王大人也在想著這個問題。

他下意識地問著身邊那個看著去有些虛弱的少年。

“父親大人,這可能是一個永遠也沒有答案的問題。也不用費神去想了,倒是最近南邊田莊農忙,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城外落馬川上各個城池裡的守軍下令回召了。”

“你真是個孩子,北丹國主被刺,不管如何想,那些北麵的蠻子都不會以為和咱們中土能脫了乾係,眼看北丹軍不日即至,還提什麼農忙不農忙的?”

“回父親大人的話,皇帝陛下真知遠見,定會料到會有一戰,想來中央軍不日即到,南方各郡的援軍也會在兩個月後開至。倒是我們河衛公國,總是處在對抗北丹的第一線,也是時候讓兵士們歇息,歇息了……”

東都城主有些詫異地看著麵前這個畢恭畢敬的少年,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涼意。

於是在北丹國主被刺後的十天裡,河衛公國以最快的速度,將在落馬川上所有的重兵,全部召回。下屬軍官問原因,上峰答曰:“不問原因,速退。”

五萬大軍過都城而不進,直接發往南方,丟下兵刃,拾起農具,轉而事農。時有人譏言:“五萬將士齊卸甲,不為敵強為農忙。”

也正是如此,後來北丹軍才能那般一路勢破竹地殺了過來。想來這一點也頗讓那位北丹太後意外才是。

但落馬川上總還有數十座小城,是城就有城門,有城門自然就得有人負責開關城門,於是每個城中最後就留下了幾十位城門管事兵。

而在最北邊,距北丹國最近的一座小城裡,更是跑得隻剩下了兩個老兵。隻是這些天大陸上的情勢太過危急,兩國的邊境上,甚至連空氣中都飄著詭秘的氣息。此時哪怕是與各國王室關係良好,實力最強,行事作風最為大膽的依白商行也不敢在這兩國間做生意。更遑論那些形單影隻的旅者了。

隻拋下了這兩個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老兵,守著北門,無聊地喝著燒酒,時不時往北丹的方向瞄上兩眼,卻是死寂一片,隻見飛鳥掠過,落在城外枯枝之上。

北丹國主遇刺後第二十三天。

那兩個老兵以為自己眼花,隻見北麵的原野上,有兩個身影緩緩走近。

是日,帝師和他的夥伴來到了中土。

數年後,一本名為《老兵回憶錄》中,是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的:

“帝師大人和他的夥伴來到我們的麵前,渾身籠罩著聖潔的光輝,他的肩上扛著一把青布包裹的長劍,很多年後,有人猜測,難道就是這把劍揮去了我們中土最大的夢靨?

他老人家親切地回答我作為一個忠於職守的戰士的詢問。

‘我叫卓四明,明天,明地,明人,明己的意思。’

還很謙虛地加上一句:‘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而他的那位夥伴也一定不是平凡人,因為他還隻個瘦弱的少年,但每當他看我的時候,我的心便會無故顫抖幾下,心中說不出的害怕。但一想,能乾出這樣驚天動地大事的人,自然會有這份威勢了……

帝師他老人家進城時,笑著說了句:‘其實,我是一名旅行者。’

所謂虛懷若穀,有容乃大……”

該回憶錄被評為當年十大最令人作嘔圖書首名,加之書中隱約提到不可提之事,險又釀大戰,令得當時的明宗皇後親赴北丹國都,麵見太後,以做解釋。故此書遭禁至今。

其實當時的場景很像京城一位著名的說書人在某長篇說書的開頭一段話:

“一個人,一口箱子,在暮色之中走進了長安城……”

是的,兩個人,一把劍,在暮色之中踏上了中土。

從當日起,直至北丹中土兩國議和,一年多的時間裡,卓四明和那個影子一般的少年,踏遍了中土每一塊土地,他總是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周遭的景色,以無比感恩的心情融入到四周的生活……

紅葉漫天時,他佇立在著名的白鹿洞書院外聆聽著學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夜雨敲打梧桐之際,他在荷香院的小閣樓裡,為身旁慵懶的女子吹著簫;江風如刀,他和望江公國裡那些穿著破爛的船夫們對灌著烈酒……

某日,卓四明正在一處茶館內飲著廉價的花茶,聽到了西山族立國的消息,不由輕聲一歎,柔聲道:“這下東都那麵可就沒什麼緩衝的了。”

又道:“自己惹出來的禍事,又怎能苦了旁人呢?”

收拾包袱,往京城奔去。

中土史載:“其時,為抗北丹,懲西山,吾皇下詔開加春闈恩科,並試六藝,文武通進。有東都青年才子卓四明兩科兼報,似貪心之輩,無一肯舍,為時人所笑。

三月二十二,先皇裡顏冥壽之日,大試之期也。向來祖製二科同考,是以人皆料卓四明定取一門。是日卓四明赴文試所在地,國史館,略一觀題,凝神少許,提筆一揮而就。旋即奔至武試所在地,下川武學堂,輕身上台,一腳……隻是一腳,便將早已盛名在外,無人敢上台搦戰的望江舉子舒無戲踢下台來。

當時書中還有一注:此舒無戲即住在京師南巷,現為王朝兵馬大元帥的舒老頭。

卓四明負手立於台上,當時青衫飄飄,英神外透,衣角處有一墨漬,陽光映照下,形若浸染法手繪荷花。

卓四明四周一揖,露齒笑道:文試太過匆忙,沾了些墨汁。

當時情狀,雖不曾親見,但觀述者,多有神醉之態也。”

據傳舒無戲大元帥看到這段記錄後,要找這個修史官拚命。隻可惜這個命怎麼也拚不成,因為這位修史官正是當年文試第二名,聖王卓四明軍中參謀,與舒無戲並稱帝師之箸的國史館館長,蕭梁蕭大人。在帝師來到中土以前,他們二人分彆是國史館和下川學武堂的招牌人物,文武分修,世稱天才,但卻是互不服氣。直待見到卓四明後,便誓死追隨,雖然……雖然不是至死不變,但終究成了一對莫逆。

於是卓四明就這樣成了中土有史以來第一個雙料狀元。同日,那名他的影子般的少年離去,自此二人未曾再見。

裡多多佑天六年,新科狀元卓四明不待朝廷授職,攜兩科榜眼舒無戲、蕭梁,西赴望江,召民兵,擊退西山,

同年,卓四明於率軍赴東都抗北丹途中,獲皇命,封為右軍統領,領兵部侍郎銜。

其時東都城急,北丹鐵甲環峙。

……

講史人熊涼又飲了一口茶,笑道:“接下來其實隻是傳說……”

……當日,卓四明單人走至平原,一聲長嘯,已為北丹先鋒一百年餘的大陸最強軍團:第二軍團中,數千戰馬齊嘶相應,屈前膝,似行禮。

又自身後取出三箭,第一箭斷北丹軍旗;第二箭中北丹第二軍團團長盔頂;手執第三箭,緩至北丹軍陣前,於萬眾怒吼聲中,折箭為誓:“在下有生之年,定會找出殺害大魔神王真凶,親手縛至北丹國都。若不能,願身中萬箭而死,並化為厲鬼,永世不得超生,並令中土國從此滅亡………”

此時東都城中奔出一貴族模樣的青年,從旁公證。

北丹軍看到這青年模樣,似有所動。

卓四明更假托皇命,以裡多多代身身份,於北丹太後麵前,匍匐於地,以臉吻泥,行大陸最誠懇的事母之禮……

北丹太後沉吟不語,三日後,退兵。

該事件史稱“帝師的承諾。”

經此一役,卓四明名震天下,班師回朝,途中受封為中央軍統領,兼右相職,時年二十有二。舒無戲升上將,蕭梁受封為吏部副官,後依其願改任國史館編修。

佑天七年春,大軍回到京師,皇命於蘭陵廣場閱兵,封賞。裡多多至閱兵台,十萬將士齊聲下跪,烏壓壓一片背影中,唯一身青衣的卓四明昂然而立,此情此景,駭煞四周諸人。

以其散漫無狀,獲大不敬之罪,並因其在東都城外矯皇命,當族,後念其為國立下殊勳,免其一死,削去爵秩,貶為庶民。

詔命下達之日,舒無戲,蕭梁辭官,未獲準。

卓四明於京師西北二百裡外一小鎮定居,小鎮名為映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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