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17-06-30 作者: 北洋鼠
第九章

在京師北城常侍廟旁,有一個院子,牆外梧影,牆內竹風,木門留痕淡,石階生苔綠,說不出的清幽可意。 23US.最快今日這清幽梧院中與往常有些彆樣,院後書閣裡那些長年不見陽光的老吏們都走到了前院,帶著幾分敬畏地瞧著當中太師椅上的那位當朝一品秉筆禦史,莫公爺。

莫言伸出手指在那冊子邊上來回摩娑一番,看著麵前那些神情委頓,眼中帶血的書吏,微笑道:“連著十數日不眠不休,倒是辛苦你們了。”那些人聞得此言,立馬隱去麵上委頓之色,應道:“為朝廷出力,屬下理所應當。”隻是這十來日趕著將那兩本小冊子拆開、補實、重分、歸攏,實在繁瑣難當,眾人身子都有些虛,回應之聲也是顯得有些無力。

莫言將拳頭放到嘴邊輕輕咳了聲,看著堂間這些麵色倦然的書吏,拿起手邊那薄薄兩本卷宗,對著身旁的季恒說道:“你可知這兩本小冊子,花了劉名和書閣多少時間和精力?”

季恒恭謹道:“大堂官行事,卑職向來敬佩。”

正在給莫言倒茶的劉名聞言笑了笑,瞄了眼公爺手中的小冊子搖頭道:“那日公爺將這冊子拿了回來,便在後院書閣慢慢查著,我這幾日忙,倒沒顧得上理一下。”說罷回頭瞧了何樹言一眼。

這按察院情司之責一向由劉名管著,他怎會不知這梧院後方那些書閣之中的老吏們的毒眼鐵手,心知經過這些院中老吏的連夜篩選,今日這兩冊與當日那兩冊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語,隻是莫公坐鎮梧院,他自然不會多言一句,但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卻不禁對他與莫公之間的關係生了幾絲疑惑。

何樹言年將而立,自劉名接了按察院大堂官後,他便一直守著書閣。此時對著這按察院的大老板還有大堂官,他也是沒有半句廢話,開口便道:“與該人相關記載,共四百八十六款,起於高唐郡邊茂縣城內的一次街頭鬥毆之事,最後一椿記錄,是在三日之前的天香樓外。”

莫言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該人於世新七年,進巡察司茂縣外圍。第二年因犯下命案,遁回京城,入巡城司。世新十年春,因茂縣命案事發,持兵部路引,往安康西營,任邊城司兵。世新十二年初,回京城。任職的記錄並無蹊蹺,隻可說本分而已。”

“其人姓江名一草,生年不詳,約摸在二十三四歲左右;有一義妹易春風,即長盛易夫人之女;有一仆名阿愁,左手指上有一枚黑指環,據察,與小東山中那老人門下標記相吻合;與他同行入京的有三人,應是望江郡王麾下的那三麵旗;據楊不言傳回的消息,安康西營大帥舒不屈也識得此人,當日新市封城,便是為了此人;另據姬堂官所言,此人與紅石賊人前任晴川郡州守泰焱,曾在邊城某房內密談半個時辰;另外,他曾經與空大神官在清江上見過麵;再則……”說到此處,何樹言忽地看了一眼莫公。

莫言雙眼微閉點點頭。

“再則,他與莫大少同僚數年,交情匪淺,兩年前遁出京師,便是借大少之力。觀其接觸之人,皆非等閒之輩。”

劉名笑著打岔道:“若一個小人物結識的都是這般人物,倒也有些駭人了。”

何樹言續道:“其人武功不詳。隻知大年初一曾以單拳破楊七玄驚濤一掌。前日天香樓外一場廝殺,也隻見得其身法。細柳鎮殺局,因為我院出手之人全數喪命,因此不得細節,不作判斷。”

莫言看了看季恒,冷冷道:“你這一臂便是斷在那主仆手上,你說說。”

季恒小心應道:“未見江一草出手,隻知那仆人劍法高明,屬下萬不是對手。”生怕公爺震怒,不由好生惴然。

莫言輕輕敲了敲椅手,示意何樹言繼續。

“其人性格不詳。從案卷中看,他在邊城釀酒為樂,似是一安天順命之徒。但當年又在茂縣犯下血案,實在令人不解。”

“其人心誌不詳。”

“其人生平不詳。雖有不少記載,但卻限於世新十年之後。其年前此人的種種作為,頗為隱秘,縱有些許記錄,但都有些古怪,似刻意隱藏什麼。其人嗜酒,口味偏辣,與茂縣常見口味並不相同,估計是自彆處遷來,隻是又喜食海味,與長盛食俗大相徑庭。”

交待完畢,何樹言有些口渴,劉名笑著遞杯茶過去,他一口飲儘,忽地似想起什麼,又道:“說到武功,在邊城長鶴樓上,江一草曾經被泰焱叫破,似乎是暮天掌。”

劉名接道:“望江王爺的暮天掌?”臉上卻沒有絲毫驚訝之情。

莫言看了他兩眼,心知此子心中已有定數,吩咐道:“劉名,你攏總一下。”

劉名站起身來,應道:“是。”

“江一草此人,既然十年間都和那易家小姐同行同住,想來和長盛易家關係匪淺,但觀年前邊城之事,易夫人對其似乎是利用居多,因此除去他乃易家之人的可能;在邊城,他曾經私贈紅石鹽車,但不足以判定此人乃北陽之人;而細細推算,江一草十五歲至茂縣,易家小姐隻得九歲模樣,據院中舊卷,長盛易家小姐離家之時,應是世新元年間的事情。這中間的三年半時間,這二人身在何處?”拿起幾上一冊翻至一頁,道:“大年初一,符言曾經在天香樓叫了個席麵至桐尾巷,菜單當中有四盤海味,而且均是清蒸作法,與高唐三河兩地殊不相同,卻是東都口味。”

“而一人的口味往往是在幼時養成,由此有七成的把握……”劉名看了看莫公,輕聲道:“此人一定是在東都長大。”

“東都?”莫公聞言一笑。

劉名亦是一笑道:“公爺想必心有成竹了。”

“你繼續講。”

“是。細析江一草和宋彆王爺自世新三年以後的軌跡,發現二人從未見過麵,試問兩個本不相識的人,如何在這以後的歲月裡互為助力?由此可見,江一草必然是在東都長大――至少那三年半當中,他和易家小姐是在東都城內。而世新三年春,如今的望江郡王,當年的東都世子大鬨王府時,他應是忝逢其會。足可斷定,今日江一草與宋彆王爺的交情,便是當年在東都城裡結下。”

“而以望江郡府半窗的規矩來看,不論年之長幼,隻論入門先後。是以偏弓燕七當年十七歲居七,而那早在多年前便有大惡名的商澈卻隻能排在第九。現如今半窗中排行最高的,是郡王府總管易風,易三。卻一直無人知曉,半窗行二的究竟是何人。如果說江一草此人便是望江郡府的二兄,那麼他這些年來的行事就可以有一個最合邏輯的解釋。”

“進巡察司,是因為當時宋彆孤身至望江,根基不深,需要有人在院內為其打探;在茂縣犯案,隻是因為那案子與高唐方麵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如此一來,高唐方麵定會承他望江的情;離京往邊城更是明晰,就是為了給望江郡走私鹽掌那方便之門,以保證望江的歲入;而這位江司兵八麵玲瓏,與諸方都有所交結,正好證其長袖善舞,心有長誌。”

劉名說到此節,頓了頓,斟酌稍許方道:“種種互證,這位江司兵諱一草,有八成的可能便是那望江郡王隱在暗處的左右手,半窗江二。”

言罷轉頭望向莫公,卻見他麵上沉靜,端起茶杯虛飲了一口,不示喜怒疑驚,不置可否。

何樹言續道:“卑職再將江一草此次回京後的行蹤給公爺報一下。”

“大年初一,江一草在符言樓中,逢著杜老四前去鬨場……初二,江一草往城南易府,停留半日。初三,江一草往西城荷花池進布,午時回布莊,停留至晚。………十一,江一草與莫大少在天香樓同飲,遇東都宋世子及禮部謝侍郎,當夜遇襲。十二日,為布莊換新招牌,舉宴飲酒。十三日,沒去布莊,在桐尾巷整一日,據探子傳回的消息,斧聲鑿鑿,估計是在做木工……”

莫言一麵聽著,雙眼卻覺有些澀,不由攥緊袖中雙手,讓那保養的極好的指尖刺入掌內,打起精神道:“不用念了。”胸中卻有些悶,抬頭看看這梧院初春之景,樹上嫩綠漸生,回頭見劉名雙手貼著衣襟,恭恭謹謹地站著,那一生如常的平凡麵孔帶著自己以往未曾留意的生氣,心道難道自己真的老了?

“公爺您看我們對此人如何處置?”劉名見莫公手旁杯茶已涼,卻仍是滿至沿口,急忙潑了,喊下人喚杯新的。

莫言看了他一眼,下意識裡摸了摸自己下頜處的贅皮,道:“此人若真是望江宋彆之人,那就先不動他。”

劉名皺眉道:“隻怕會對我院不利。”

“生年不詳,生平不詳,武功不詳,性格不詳,心誌不詳……好一個五不詳之人!”莫言掃了一眼院中肅立的眾人,“試問如此之人,又怎會輕易出手,自破其秘。”

“似乎不大妥當,現如今他的身份秘而不宣,又刻意扮出這副悠閒模樣,隻怕想必要在這京中惹出不少事來。”劉名一副憂心模樣。

莫言笑道:“那又如何?”

“是。”劉名笑了笑,不再繼續。

何樹言看著這二位大人有商有量,好不融洽的模樣,心中卻是愈發地緊了。他深知自己是如何也習不來這般陰柔的本事,習慣性地歎口氣,卻忽地覺著不妥,隻好強生生將頭扭向上方,盯著那乾淨喜人的天空極古怪地說了一句:“春意肅殺。”

***

梧院眾人散去。

臨走之際,莫公笑著拍拍劉名的肩頭道:“明日進宮之時,留意一下趨退。”

劉名不解何意,心頭一沉,麵上卻仍自掛著笑意回道:“是。”

目送莫公一行走遠後,他發現季恒還在一旁立著,不由笑道:“怎麼?剛從下麵趕回來,今天晚上沒地方去開心?要不要我做東請你一頓?”

季恒似在想著什麼事情出神,被他一問立馬醒過神來,笑著應道:“怎也不敢勞堂官大人。”單手行了一禮,便隨著在院後守著的藍衣社人走了。劉名知道他忌諱什麼,也就不再強留。

何樹言在他身後笑罵道:“你家又沒有一個如花似玉的豐兒,走這麼快乾嘛?”此言一出,連那向來冷冰冰的鐘淡言也險些沒忍住笑。

劉名一拍何樹言的肩膀,笑啐一口,接著壓低聲音道:“找一天你去和他喝喝酒。”

“方才莫公之話,大人有何判斷?”何樹言低聲問道。

劉名將右手套在左腕上用力轉了兩下,道:“如果所料不差,三天之內,莫公便要對那個江一草動手。聖上終究是低估了此人決斷之力。”

何樹言小心問道:“我們要不要準備一下?”

劉名拾階入門,淡淡丟下一句話:“我們隻需要準備應該準備的事情。”

***

季恒回頭看看正在梧院門口的劉名和那二言,心中不知為何生出絲絲的豔羨之情。他這一門由姬堂官領著,向來講究的是門禁森嚴。姬小野雖對他頗為看重,但也向來是一副公事麵孔,溫言都是極少,似方才那般劉名與自己門下人的笑語無羈更是從未有過。

想到此節,不知為何歎了口氣。

這歎氣卻被旁邊一人聽著去,那人見著他表情,冷冷哼了一聲。

季恒轉頭見著姬大野正看著自己,心中一驚,連忙岔開問道:“大人大約什麼時候能回來?”

“你說我那個堂官弟弟?”姬大野渾沒好氣道,“這次去東都接人,鬼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季恒見他神色有異,刻意拖慢了步子,與他二人落後眾人少許,悄聲問道:“大野兄,聽你這口氣?”

姬大野冷冷道:“小季,是不是覺著九月九那邊比我們門裡熱鬨多了?”

季恒強笑道:“哪裡來的這道理?”

“不須在我麵前忌諱些什麼。”姬大野忽地長長一歎,苦笑道:“這些年在院裡呆著,真是什麼都看白了,心也寒了。”

季恒異道:“大野兄此言何意?姬大人如今正得莫公賞識……”話尤未儘,便被姬大野搶先截道:“他是他,我是我,日後莫要一處提起。”

季恒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是為何?聽著姬大野冷冷續道:“還記得兩年前那次清江之旅嗎?我本以為是再為姬小野大人出麵。”這大人二字說的分外有力,“……懲凶擒賊,不料這卻是一個笑話,直到被人打的半死,才知道自己在這局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忽地牙關緊咬,恨恨道:“什麼兄弟?在這破院子裡,這兩個字比狗屎都不如……我就是他手上的一條魚,專供在那清江裡釣王八用!”

***

京師初春仍有寒意。此時正是風季,當朝一品大員莫公的官轎行走在空曠的朱雀大道上,那青布轎簾被吹的時時拂起,露出那位權重天下老人的滄桑麵目來。隻見他嘴角微翕,似在和誰說著話,隻是這轎旁都是些麵目恭謹的護衛仆人之流,卻不知他是在和何人說話。

“你曾與江一草交過一次手,你看那人手段如何?”

“很強。”

“噢?”轎中聲音微詫,“伐府首劍能說出這樣二字,看來此子果然不一般。”

“他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何來此言?”

轎中人笑了:“既然世人處心積慮要掩藏他的身份,本公自然得配合一下。”

外麵的聲音停了會兒,“老先生說過,永遠不要低估映秀出來的人。”

轎中人顧左右而言它:“那夜為何擅自出手?”

“世子扛出老先生的大旗,我為人弟子自然不好推托。”

“啪”的一聲,轎中人震怒之下拍了什麼,“三番幾次說過,這些日子要安分一些,何況老先生明明在皇宮裡呆著好好的,他宋離哪能見到麵。”

那個應答的聲音冷冷應道:“如此說來,楊七玄的出手就更沒道理了。”

轎內一時沉寂,半晌後傳出聲音:“我自有打算。”

“如何打算?”那人譏笑道:“你使他出手殺人,自是想讓這京中亂作一團,卻不知若他真的得手,你又打算如何收攏這亂局。”

“……”

“楊七玄的人如今在何處?”

轎中又是沉寂許久。

“二道巷子口上有個文子麵館。”

官轎一行走到了朱雀大道南麵。春風拂街,輕塵漸彌,無人留意到有個青衣廝役輕身離開轎隊,轉向右麵那不起眼的巷口。

***

楊七玄這幾日過的頗有些不順,折了一臂,又被莫公令著不得擅離京城。隻好整日待在居處,較諸平日在東都裡的生活要乏味太多,早已有些生厭。偏生這幾日氣候頗好,很是引動他出門走走的心思,加之那二道巷子口的文子麵館裡的大碗炸醬麵時時在召喚著他,因此今日他也顧不得那多,出門而去。

他乃神官,本是天下有數的人物,自不會怕些什麼,但畢竟前些天得罪的乃是易家之人――誰知道那些商賈小人會使出什麼招數?再說這京中藏龍臥虎,誰知市井之中又有何等樣能人?更是不知那按察院的莫公……想到此節,他愈發地小心,出門後緩緩行著,舉袖遮日,扮作無意向後望去,看見一個正拿著燒餅在啃的中年人。

“啃了三天燒餅了,莫大人對屬下倒是摳的很。”他心裡笑想著。

此時天上的日頭變得有些灰蒙蒙的,街上行人的麵目都似籠上一層輕紗般不清楚。他看著身後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趁其疑諤雙袖一揮,融入人群之中,遠遠地望著那麵露惶色的盯梢之人。他定住身子,轉入旁邊一間店鋪,從後門出去。

此地僻靜,卻還有三個漢子遠遠地綴著,很是奇怪。微風拂身令人清爽,這位神官卻覺著有些負重不堪――隻是想吃碗麵罷了,怎也如此艱難?――他垂下眼簾,在遠地停了會兒,似在想什麼問題,忽地轉身而回,走到那三人麵前,笑咪咪道:“易夫人可還安好?”

出指如風,那三名漢子頹然倒地。

他看看四周老樹掛枝,灰牆掩日,忽地下定決心離開京城這個是非地,不再理什麼神廟千秋大業,天下安危這些屎撅一般的字眼。當然,在走之前,他覺得應該用一碗加蔥加蒜的炸醬麵來犒勞一下自己此行的損失,於是往右進了一條幽靜小巷,出巷不遠,便是那家文子麵館了。

自那日後,他就有些怕,倒不是怕那一拳廢了自己一臂的那位年輕人。而是怕自己身後那位莫公爺會如何處置自己,先一刻下了逃離京城的決心,想到不用再擔心一些事情,眼中又見深巷中枝枝旁生,再無日光當頭,清風拂來,不由滿心安樂。

不料隨清風而起的,卻還有幾聲吟唱,聲聲侵心。

楊七玄穩住身子,舉目望去,隻見小巷那頭,有個青衣廝役正用左手舉著樹枝漫然而歌,模樣好不滑稽。

但他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這青衣小廝此時哼唱的,正是神廟內堂正宗寒枝劍訣。他知道來人是誰,而這人若是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人前,往往是來殺人的。

二人分立巷之兩端,一人沉默,一人輕歌。

“放我一條小道以行。”楊七玄額頭冒汗,顫栗著聲音乞求道。

“必死之人,何需多言?”那青衣廝役停住身形,笑著應道。

“我為什麼要死?”楊七玄麵色黯然,喃喃自語……忽地勃然大怒吼道:“大家同為神廟出力,我又哪裡有行差踏錯?憑什麼我就一定要死?”

那青衣廝役緩步走近,慢慢說道:“你身為東都神官,卻徑聽莫言號令,入京殺人,意圖嫁禍勞親王,卻不想想那宋家是何等樣人,又豈能容你?這便是你必死之因;明知莫公欲以此事亂這京中之局,無論事情成敗你就躲不過一死,卻在事敗之後,不思逃遁,卻依其言留滯此地,愚不可及,該死;你欲殺易家春風,而皇上正欲拉攏易家,為平其怨氣,雷霆一怒,你又哪裡可能不死?”

話尤未完,二人間的距離已被拉近至數尺。

楊七玄大駭之下,醒過神來,搶先出手,左手指尖挾著勁氣向來人腕上點去。他知道這人劍法實在太過玄妙,無法力敵,隻求能稍阻其出劍,覓機而退。

不料那青衣廝役腳下一滑,竟是不與他接觸,繞著他的身子,依指風而行。楊七玄狂吼一聲,功力不遺一分疾出,五指嗤嗤作響,胡亂向四周彈去――卻又哪裡能挨到那人半分,疏枝漏光之下,清幽短巷之中,竟如鬼似魅,說不儘的詭異之意。

“嗆啷”一聲,靜泉劍出鞘。

楊七玄胸中一陣絕望冰涼,怪叫一聲,不知用了何種招式,竟用自己那尚未傷愈的右臂將那三尺青鋒死死夾住,緊接著左手大指一翹,向那人麵門上按去。

那奪命一指將要觸及那人眼簾時,卻忽然頓住了。

深巷之中,楊七玄單膝跪地,腋下夾著那柄令世人寒心的劍,鮮血滲透半片衣衫,但顯然受傷不重,卻不知為何頓住了。

青衣廝役從他腋下抽出長劍,湊到他耳旁說道:“你不該偏偏對她動手,這是你最該死的地方。”

說罷灑然而去。

隻聞得“砰”的一聲,楊七玄頹然摔在巷中的石板上,左手兀自不甘地向前伸著,喉間赫然插著一根極柔弱的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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