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真壞

王瀅這還是第一次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她本不屬於這個位置，更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張明遠的出現，也許王瀅這一輩子都不會站在這裡，這就是情感的力量，當你試圖去接近一個人的時候，其實你正在接近另一種生活方式，尤其是像王瀅和張明遠，兩個人的反差太大。雖然這種力量是真實存在的，但王瀅真的站在這個位置的時候，還是覺得渾身的不自在，尤其是那些多事的形色男女，他們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王瀅不得已的隻能有意站遠一些，再遠一些。張明遠看出了王瀅的異常，隻是嘴角浮現出笑意。而王瀅的眼角總是在不經意間偷偷地瞟一下張明遠的背影。

幸好在放學後短短十分鐘的時間裡，參加這次春遊踏青所有的人員都到齊了，而分歧也隨之而來，先是爭論去哪兒玩，後是爭論玩什麼，好不容易意見統一了，怎麼去又成了問題。最終商量的結果還是騎車去。

王剛一偏腿就上了車子，“走啊，林紅，我帶你。”

林紅低聲問了一句：“那王瀅怎麼辦？”她嘴上問著，眼睛卻看向了張明遠。

王剛傻乎乎地說了一句：“王瀅？她自己不是有車子嗎？”

一句話引來了林紅的白眼，王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哦，對對對，明遠，你帶著王瀅，正好韋軍媳婦沒車子，讓她騎著王瀅的車子就行。”

“王剛，你什麼意思？”韋軍的小對象馬盈盈一聽就急了。可韋軍卻投來了讚許的目光，馬盈盈的身體高大，如果坐韋軍的車子，這一路韋軍肯定是吃不消的。

倒是李棟梁出來打了個圓場，“馬盈盈，王剛的意思是讓你也騎一輛，咱們東西多，也好有個輪換。”

一番爭執後，眾人紛紛出發，馬盈盈接過王瀅的自行車，用力地騎著，追打著王剛，王剛則嬉皮笑臉地狂蹬著車子，後座的林紅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偷笑著，眾人在一片笑聲中漸行漸遠。

隻有張明遠和王瀅還站在原地，兩個人的心跳都不約而同地加速，張明遠攥著車把的手心都滲出了汗，王瀅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她在等待著張明遠的邀請。

“要不你帶著我？”張明遠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讓王瀅很難回答的話語，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又一次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張明遠笑著跨上山地車，“上來，咱們走。”

這句話對於王瀅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是期待已久的一句話，可當她麵對這句話的時候，她竟然變得有些茫然，少女的矜持與情感的迸發讓她不知所措，她的下唇咬的更緊了。

這一刻同樣給張明遠留下了永久的印記，怦然心動的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他已經發出了自己的邀請，他在等待女孩坐上車子的那一刻，沒有催促，隻有等待，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他開始覺得喉嚨發乾，呼吸困難。等待，等待，按捺住激動的等待。

後座一沉，王瀅輕輕地斜坐在了車子上，張明遠長出一口氣，腳上用力一蹬，車子緩緩啟動。這是一個點，這個時間點對於他倆都同樣重要，這是一種質的轉變，更是人生的轉變。

張明遠的心裡洋溢著悸動，他有意地搖晃了兩下車把，腿上故作吃力地蹬著，嘴上故意開起了玩笑，“唉呀，我親哥呀，蹬不動啊！”

王瀅哭笑不得，她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車子，另一隻手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你個張明遠，竟然說我重！難為情與甜蜜夾雜在王瀅的心頭，她帶著溫馨笑容的臉更紅了，她低聲說了一句：“討厭！”

當一個女生說一個男生討厭的時候，其中的意味也就不言而喻了，仿佛討厭這個詞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下具有特定的意義。王瀅其實一點兒也不重，她的體型勻稱。張明遠其實一點兒也不討厭，他隻不過是喜歡開玩笑。

有過這段經曆的男人都明白，這是一個溫馨的時刻，兩個人仿佛一下子就置身世外，隻希望車輪下的路永遠沒有儘頭，更希望時間能夠為他們停留，一切都不再重要，一切都化為烏有，有的隻是我和你，足矣！張明遠和王瀅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情，車子行進得很慢、很慢，這倒不是張明遠蹬不動，而是他根本就不想騎快。王瀅忐忑的心情逐漸被溫情所代替，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坐一個男孩的車子，更是第一次距離一個男孩如此的接近，近得能夠聞到男孩身上淡淡的氣息。

就在兩個人離開不久，校門口一個男生注視著遠處的身影，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憤怒和痛苦。

一個小時後，自行車已經碾壓上了郊區的阡陌小路。王剛等人的談笑聲隱隱傳來，張明遠還是遠遠的跟在後麵，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兩個人的談話也漸漸多了起來，話題主要微弱學校裡的奇聞軼事展開，但大都是張明遠主說，王瀅附和。這讓張明遠大感不習慣，這也難怪，王瀅的性格內斂含蓄，在此之前，張明遠很少接觸過這樣的女孩。好在他還有一張油嘴滑舌，海闊天空，東拉西扯，幽默風趣的語言倒引得王瀅多次忍俊不止。但坐在張明遠身後王瀅的笑卻是淡淡的、偷偷的。可就是這種含蓄，緊緊地抓住了張明遠的心，在他看來，王瀅和自己身邊的那些女孩的確是不一樣的，那是一種安分、坦然、柔美、嬌豔，像是一株含苞欲放的山間蘭花，純潔不妖豔，素雅不失清香。

張明遠有意腳下加力，追上了其他的人，他嘴裡吆喝著：“借過，借過，”竟然騎到了眾人的前麵。“剛子，你挑的這是什麼路啊，一點兒也不好走，”他嘴上這麼說著，手上故意調整著車把，車子隨即就搖晃起來。

王瀅知道他肯定是又要發壞，可在眾人麵前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兩手緊緊地抓住車座。突然，車輪壓過一個小坑，劇烈的顛簸讓王瀅不由自主地一把就抄住了張明遠的腰，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也已經晚了，這個動作被眾人都看到了，尤其是王剛還開始起哄：“乾什麼呢，乾什麼呢，手往哪兒抱呢？！”眾人隨即哄堂大笑。

而王瀅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脖子根兒，就在她想趕緊把手收回的時候，張明遠的一隻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突來的變化讓王瀅猝不及防，“哎呀，快放開，”她立即低聲嗔怪起來。身後起哄笑聲更響亮了，王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聽到了張明遠爽朗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哭了，哭了，明遠趕緊哄哄，”馬盈盈一副大姐的神態。

張明遠立即停住了車子，眾人見狀也就不在起哄，都安靜地騎了過去。王剛吐了吐舌頭，轉頭衝後座的林紅做了個鬼臉，林紅也是對他一瞪眼，大有責怪之意。

“怎麼了，生氣了？”張明遠有些不好意思。

王瀅還在擦著眼角的淚滴，她站在路邊，給了張明遠一個背影。

張明遠從來沒有哄過女孩子，他也不會哄。“你看，都是我不好，騎得太快了，”他邊說著邊探著頭，偷偷地打量著王瀅的臉，“沒注意那有一個坑，更沒有想到一個坑就能把你給顛哭嘍，”他又往前湊了一步，繼續施展自己嘴皮子的功夫，“王瀅同學，咱們都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以後建設祖國都要靠咱們，你可不能太嬌氣了啊……”

王瀅突然轉過頭，“你還說。”她的眼眶裡還有些濕潤，明亮的眼眸中閃動著嬌柔的嗔怪。張明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近在咫尺，宛如夢中。夢中，就是這雙眼睛，就是這種目光。這一刻，兩個人彼此凝視，張明遠的目光中漸漸流露出陶醉，王瀅的目光中漸漸收斂起嗔怪。

讓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永遠的凝固！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那雙眼睛，明亮，而略帶憂鬱，仿佛能融化世間的一切；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那雙眼睛，堅毅，而略帶諧謔，仿佛能包容世間的一切；

恍惚間，就是這雙眼睛，纏繞心頭，抽出絲絲情愫；

宛若間，就是這雙眼睛，縈繞腦海，生出幾多依戀。

張明遠的目光如炬，令王瀅慢慢低垂了眼簾，隻在兩唇間喃喃細語，“你真壞……”

僅此而已，懵懂的年齡讓他們之間的激情迸發至此也就戛然而止，純潔無瑕，晶瑩剔透，也正因為此，才讓逝去的那段初戀變得聖潔，變得刻骨，如一捧美蓮，塵世間不帶一絲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