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洗漱哨響起，新兵們紛紛端起臉盆奔向樓儘頭的盥洗室。 ２３ＵＳ．最快每層樓，一百多新兵，必須在二十分鐘的時間裡完成洗漱，盥洗室隻有一個，水龍頭隻有十個，也就是說每個新兵洗漱的時間隻有七八分鐘，沒有熱水、沒有浴室。
當兵的人愛乾淨，就是在這種規定中養成的習慣。如果這個時間段你走進盥洗室，你會驚歎你看到的景象，盥洗室裡擠滿了人，刷牙聲、倒水聲、接水聲組成了一曲奏鳴曲，你會看到新兵在用不同的方式洗漱，水池邊擠滿了人，每一個角落，蹲滿了人，有的新兵甚至端著水蹲到走廊裡。沒有人說話，因為時間不允許說話。
當張明遠光著腳拖拉著膠鞋回到宿舍的時候，有的新兵已經鑽進了被窩。
“行啊，速度挺快呀，”張明遠把臉盆放回到床下規定的位置。
“這一天累的，就等這會兒了，”陳金軍享受地翻了個身。
臉盆要放在床下規定的位置，上鋪在左側，下鋪在右側，臉盆裡的洗漱用品也有嚴格的規定，能夠放置的物品僅有毛巾一條，香皂一塊，香皂盒一個，牙缸一個，牙膏、牙刷各一支，其他的什麼洗發水、刮胡刀一律不得放置，簡單的生活就是高效的節奏。
張明遠一個縱身蹦上了上鋪，他麻利地整理著自己的被窩，“今天真累死我了，幫了一天的廚，真不如去訓練呀。”
張明遠脫下自己的衣服，整齊地碼成一個長方體。新兵連是不允許有枕頭的，新兵們睡覺能枕的隻有自己的衣服，簡單的生活能夠讓人更容易滿足。緊張的高強度訓練，讓新兵們最盼望的就是此刻，能夠大剌剌地鑽進冰冷的被窩裡，是他們最愜意的事情，這一刻，你會忘記一天的疲勞，你會儘情地享受著冰冷的被窩、生硬的床板所提供的最舒服的享受，“真涼啊，嗬嗬，還是家裡好，有暖氣。”
“怎麼了，想家了？”下鋪的陳金軍問道。
“哼，你不想家，”上鋪的張明遠回了一句。
“我不想。”
“得了吧，你以為我沒看見，晚上我注意到你看信的時候，眼圈都紅了。”
“得了吧，淨瞎掰，誰眼圈紅了，我看是你想你們家瀅了吧。”
“哎，這句話說對了，這白天兵看兵，晚上對著燈，我也就這點兒娛樂項目了，對了金軍，你以前就沒談一個？”
“沒有，我可不像你，花花公子，不用問，這幾年你肯定沒閒著，誰家姑娘要是落到你手裡可就倒了黴了，哎對了，明遠，老實交待，這幾年劃拉了幾個了，你們家瀅排老幾啊？”
張明遠一翻身，把頭伸出床鋪，他看著下鋪的陳金軍語重心長，“二子，你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好說實話，嗬嗬，”他又一翻身躺回到床上，“哎呀，這個我可得好好算算了，不是一個排，也得是一個加強排了吧，”最後他還不忘加上一句更氣人的話：“往事不堪回首呀——”
“得了吧，”陳金軍在下麵冷哼一聲，“就是個臭流氓。”
上鋪傳來張明遠爽朗的笑聲，“哈哈，我是流氓我怕誰！”
樓道裡傳來一陣哨音，“熄燈。”
房間裡的燈立即被關閉，新兵們不再大聲說話，有的隻有竊竊私語和輕微的鼾聲。所有的喧囂都歸於了寧靜。張明遠看著窗外蒼穹漫天的繁星，突然，他感到靠牆壁裡側的胳膊被什麼東西頂了頂，他伸手一摸，臉上立即浮現出笑容，火腿腸。
他接過火腿腸一歪頭，衝著下鋪的陳金軍低聲說了一句：“**說二子是個好同誌，張明遠同誌說，同意。”
陳金軍衝他擠了擠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躺在床上的張明遠快速地打開火腿腸的包裝，一口咬了上去，他儘情地品味著一根火腿腸帶來的口感享受，他慢慢地咀嚼著，舍不得咽下，直到這一口火腿腸在嘴裡消化。張明遠絕不是一個喜歡吃的人，如果是放在平時，他可能不會對火腿腸產生多大的食欲，可這是在新兵連，隻有在新兵連的日子裡，才會讓人有這樣的舉動。
張明遠慢慢地咀嚼著，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天空，想家，家裡的父母一定也休息了吧；想王瀅，此刻她一定坐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學習，那扇三樓窗戶淡粉色的窗簾，還有那透出的淡淡燈光，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難忘，瀅，你知道我在想你嗎……
靜謐的夜，靜謐的營房，靜謐的思緒！在這一刻，被定格，定格在張明遠的記憶深處。
如果你認為新兵連的一天就此結束，那你就錯了。所有當過兵的人在新兵連都會經曆一件事情，緊急集合。緊急集合的時間不定、次數不定，張明遠根據自己的回憶，除去有緊急任務之外，一般作戰部隊的緊急集合通常會在如下幾種情況下發生：第一種周末或節假日，第二種有上級首長檢查或駐訓，第三種當天當兵的表現令領導不滿意，第四種最為可怕，當天的訓練量反常的少，或是夥食反常的好，如果是這樣，那你就要晚上睡覺注意點兒了。
緊急集合，哨音短促、連貫、有力，持續時間約十秒。
張明遠一下子就從床上蹦了起來，新兵們也用不同的方式體現出一個字，“快！”
穿衣，戴帽，紮武裝帶，左挎包、右水壺，疊被子，一把抱起被子衝出房間，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部隊規定，緊急集合是不允許開燈的。衝出房門是需要技巧的，要麼你特彆的快，要麼你特彆的有力，如果你是第一個衝出房門的，那你很有可能就會被緊貼在身後不斷湧出的人群擠壓在門板上，翻身，很難做到，於是乎，第一名就會成為最後一名。下樓，上百人同時湧在同一個樓梯，沒有說話聲，隻有軍官在樓梯的拐彎處不停地催促著，“快一點、快一點！”樓梯上的腳步聲足以震顫整棟樓，你不用擔心會摔倒，因為你的前後左右都是人，打背包是要在下樓的路途上完成的，一般常采用“一條龍”式的方法，需要說明一點，打背包的質量決定了你在本次緊急集合的拉動中是否會受罪，背包打得散，那就對不起，沒有人會等你，你隻能在長途奔襲中抱著被子跑了。
樓下的操場上十幾個手電在晃動著，新兵們在昏暗的光線中尋找著自己的隊伍，“稍息、立正、向右看齊……”的整隊聲此起彼伏，分隊長李衛國晃動著手電筒，“後麵的快一點！”
張明遠站在隊列裡大口地喘著氣，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的行裝。
“後麵的停，”副營長宋金貴一聲吆喝，攔住了超時的新兵，“你們幾個過來，站一列！”
如果你要問從緊急集合的哨音響起到集合站隊的時間，這個時間在不同的部隊裡會有不同的規定，大體時間就是你從這一章敘述緊急集合開始讀到這裡，如果你用時超過三分鐘，那就恭喜你，你會站到宋金貴那一隊裡。
點名後就是檢查行裝，凡是一管不整、物品未帶齊，甚至是沒穿上襪子的，一律被“請”到宋金貴的隊伍裡，就是在這種鍛煉下，張明遠至今都保持著這樣的穿衣習慣，凡不是套頭的上衣，比如襯衣，一律按套頭的衣服對待，這樣可以省去係扣子的時間；襪子從不單獨脫，而是和褲子一起脫下，襪子時刻都套在秋褲上，這樣可以省去穿襪子的時間。
檢查完行裝，就要下達科目，“科目，夜間緊急集合，”李衛國站在隊列前。
所有的新兵立即立正。
李衛國還了一個軍禮，“請稍息”……
新兵連的緊急集合很簡單，鍛煉的就是新兵們的集合速度，科目也很單一，跑，圍著操場跑，距離一般是五公裡。以分隊為行軍單位的跑步是很壓抑的，講究的是整齊劃一，無論你的體能如何，你都要按照集體統一的行進速度。
張明遠已經是第三次跑出隊列提鞋了，他追上了隊伍，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扭頭低聲恐嚇著身後的戰友：“再踩我的鞋，我揍你。”
一旁的陳金軍笑了笑，“對，下次你站他後麵，踩他的啊。”
“哼，哥下次站最後，我看誰還踩！”
“不許說話，”帶隊的李衛國拿手電照了過來。
隊伍裡隻有腳步聲，整齊、有力，富有節奏。借助夜晚的月光，張明遠隱約地看到前一個分隊就像是一個整體，左右均勻地晃動著。
一般跑到三公裡的時候，就到了疲勞期，體質不好的新兵開始掉隊。
“快一點，後麵的跟上，調整呼吸，”李衛國不停地吆喝著。
張明遠前麵新兵就屬於體質不好的，他的身型明顯吃力。“跟上啊，彆讓我踩了你的鞋，”張明遠低聲催促著，同時伸出一隻手，抵住了他的背包，用力地推動著。腳步不再整齊劃一，張明遠聽到了隊伍裡傳出的陣陣急促的喘息。
“張明遠，”李衛國喊了一聲。
“到！”
“起首歌。”
“是！”張明遠想了一下，隨即唱了起來，“團結，就是力量，唱！”
“團結，就是力量……”歌聲立即響起。
“聲音大點，”李衛國在隊伍外大聲地吆喝著。
其他的分隊也唱起了歌，軍歌，這種飽含了藝術家心血的藝術形式，在軍隊的管理中幾乎喪失了原有的藝術價值，取而代之的是鼓舞士氣的作用，就是這幫共和國的傻大兵們，唱著歌建立了新中國，唱著歌跨過了鴨綠江，唱著歌麵對著所有的苦難，創造出苦難中的輝煌。
月光更亮了，沐浴著這個操場上每一名新兵，嘹亮的軍歌顯得格外雄壯，這，就是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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