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低頭在我的額頭上淺淺一吻說：“無非去挨個幾鞭子罷了，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

他說的雲淡風輕，我卻聽的觸目驚心，鞭子！如果是普通的鞭子倒好，萬一是有了什麼靈力的鞭子，每一下都是要蝕骨斷魂的。

“這件事情暫時放一放，我覺得當下有個更重要的事情，我得好好和你說一說了。”崔玨忽然變的嚴肅起來，將我抱起放在椅子上。

“什麼事情？”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到，我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抬頭盯著他。

他在我對麵坐下說：“你今年29了吧，在古代29都幾個孩子的媽媽了，雖然在你們那個時代，不算大，但是好歹成年了吧，一個成年人，怎麼可以隨便上彆人的車，而且還是大半夜上一個陌生男人的車，你有沒有一點常識？有沒有一點警惕心？有沒有一點安全意識？”

劈頭蓋臉的被崔玨訓了一頓，我自知理虧，隻得低著頭承受著，感覺回到小時候做錯事情，被爸爸訓斥的時光。

崔玨見我低著頭一副可憐樣兒，心裡有一肚子的話想要教訓我，幾次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沉沉的歎了口氣說：“青鸞，我雖然是陰間的判官，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能力終究有限，並不是每次都能護你周全，你自己要有自己保護意識，知道嗎？”

我慌忙的點頭，這幾天的經曆讓我深知他說的不無道理。

“你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回陽間，吃點東西？”他溫柔的詢問。

我搖搖頭，現在的我哪裡有心思吃飯，一門心思的掛念著尹倩，不知道她這一回去會不會把我也給忘記了，崔玨知道我在擔心什麼，笑著說：“孟婆的這碗忘情水，隻能讓她忘記大東出現後的全部記憶，你倆是發小，她應該不會忘記你。”

我打心眼裡覺得很玄，尹倩和大東的所有美好，都有我的參與，我們之間的友情也是在那段時間升華成死黨，如果她忘記了關於大東一切的記憶，那麼肯定也忘記了我們那段閨蜜時光。

我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原來被身邊親密的人忘記，是這樣的難過，火鳳，你是怎麼度過這幾千年的呢？

崔玨知道我心情不好，沒有和我計較，我又偷偷想起火鳳的事情。

心裡淺淺的愁緒依然沒有退卻，我讓崔玨帶我來到三生石旁，泛著幽藍色光芒的三生石，冒著寒意，我靜立在石前，卻發現三生石上光滑如初，幽藍色錚錚流動。

怎麼會這樣？三生石上麵不是應該寫滿了鬼魂的前世記憶？

“你果然從未喝過孟婆湯，恐怕你的記憶是被誰強行抹去的！”崔玨聲音冷然。

我心中一怔，想起非要置我於死地的酆都大帝，心裡疑惑重生，等找到火鳳，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孟婆送走河畔最後一個鬼魂，正慢慢的收拾著自己的湯碗，我上前問道：“怎麼樣可以在三生石上記下我朋友失去的記憶？”

孟婆手中未停：“喝過孟婆湯失去的記憶，都會自動浮現在三生石上，當然如果有特彆留下的，也可以自己篆刻上去。”

我看了一眼三生石說：“我有話想留下，留在我朋友的記憶下麵。”

孟婆朝崔玨躬了躬身子說：“那就有勞崔府君了！”

崔玨點頭，不知何時變換出一隻金色的小毛筆，握在手裡遞到我麵前說：“你寫吧！”

我吃驚的接過毛筆，一瞬間三生石風起雲湧，波光湧動，尹倩的十年記憶赫然出現在我麵前，仔細讀完，我早已淚流滿麵。

抑製著顫抖的雙手，我拿著崔玨給我的毛筆一字一句的寫下：“若有來生，祝你和大東有路可走，有粥可溫，有家可依，縱然白頭，依舊甜蜜。”

筆起筆落，我早已泣不成聲，最痛莫過於情濃時選擇遺忘，而我終究成為了那個棒打鴛鴦的儈子手。

崔玨輕輕拍著我，將尹倩的記憶翻走，眼前上千種記憶飛轉，眼花繚亂，卻有一行行雋秀的蠅頭小楷吸引了我的注意。崔玨感知到我的想法，停了下來。

蠅頭小楷第一行：“白日參辰見，北鬥回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記得書中曾記載，一個人寫字的模樣大多數能體現當時的心境，這首詩寫的雖然是雋秀的蠅頭小楷，卻比以下一行的字體多了些張狂，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多麼信誓旦旦的白頭偕老。

蠅頭小楷第二行：若是輪回能讓你不在受忘川之苦，我情願絕情絕義！

蠅頭小楷第三行：若是輪回能讓你不在受忘川之苦，我情願絕情絕義！

蠅頭小楷第四行：你好傻，千年來，為何不選擇遺忘，輪回吧，就當我無情也罷！

字裡行間，無奈的取舍，讓我呆若木雞！崔玨深究的目光，讓我明白，這個記憶屬於那個被等了千年的魂魄，原來她一直都知道！知道前世的戀人為了和她再續前緣，在忘川河遭受了千年的折磨。

“我猜對了！崔玨，我猜對了，她不是無情，隻是不願意見自己愛的人再受忘川之苦！”我在一次淚流滿麵，為了我所身在的世間依然存在無怨無悔的戀人！

崔玨啞然失笑，無奈的將我擁進懷裡說：“我的小娘子竟然有一顆玻璃心！”

拉著崔玨在忘川河畔狂奔，想要將這一切告訴那個遭受千年折磨的魂魄，然而忘川河上空空如也，崔玨撓著後腦勺說：“那天酆都大帝答應放了你，我一時高興，過奈何橋的時候沒有收住功力，把趕著去輪回的那個女子撞到了忘川河。”

“他倆見到了？”我有些興奮，崔玨無奈的挑了挑眉說：“見到了！但是女子喝了孟婆湯，什麼都不記得了！”

“結果呢？”我有些黯然傷神，可憐那個魂魄要如何接受親眼看見心愛之人忘卻自己的事實！

崔玨說：“等了千年，卻發現自己等到的戀人早已不記得自己了，他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於是自己掙斷了繩索，喝下孟婆湯，輪回去了！”

這個結果……

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陰差陽錯，女子達成所願，讓那個為自己受了千年忘川之苦的男人得以輪回，崔玨倒是最大的功臣了！

隻是忘川一彆，輪回後，各自生歡，兩相安好！

和崔玨在陰間逗留了許久，回到陽間，天還未大亮，我和尹倩兩個人的肉身，整齊的被擺放在被窩裡，和睡著沒什麼區彆。

上前躺進自己的肉身，還好離開時間很短，我並未感覺到不適，倒是尹倩皺著眉頭，硬胳膊硬腿的掙紮了幾次，還沒能成功起床。

我坐起來扶著她，她顯然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目瞪口呆的打量了一下房間，最後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

她目光中的疏離，讓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了下來。尹倩，我的好閨密，終於還是把屬於我們的美好時光，一起給忘記了。

也難怪，我們最美好的友情總是穿插著大東，那個朝氣蓬勃，淺笑嫣然的少年。忘了情，便連帶著忘記了和他有關的一切。

“青鸞？”她膽怯的叫道。青鸞！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尹倩永遠不會在叫我胖鸞。

“你怎麼哭了？我為什麼在你房間？”尹倩看著我，眼神空洞而迷惘。

我看了看一旁將自己隱藏起來的崔玨，有些手足無措，崔玨來到我身邊，輕輕的拍了拍我說：“就說她和你一起去酒吧喝酒喝多了，在你這睡了一夜。”

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按照崔玨說的，告訴了尹倩，尹倩閉上眼睛努力的想了一會兒，苦笑出聲說：“我們不還是學生嗎？怎麼可以進酒吧？”

我握著她的手，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尹倩，你忘記了嗎？我們早已經大學畢業，而你也已結婚，你昨天來找我，說心情不好，便約我陪你一起去酒吧喝酒。你一時喝多了，我沒有送你回家，便拉著你來我家裡，你是不是還沒有醒酒？”

尹倩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歎口氣說：“可能吧，我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大腦一片空白，你說我已經結婚了？”

我點點頭，她苦笑道：“真是奇怪，連這個我都忘記了，難道是喝壞了腦子？”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麼樣將謊話繼續下去。

“我是不是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哎，真的記不得了！”尹倩一邊拍著腦袋，一邊自言自語道。

我陪著她默默穿上鞋，出門走向醫院，一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尹倩茫然的看著他們，記憶的空缺讓她的眼中流露一絲恐懼。

“青鸞，”她拉著我的胳膊，輕聲說，“今年是哪一年？”

我將她發抖的手從我的胳膊上拿下來，緊緊握在掌心：“2017！”

她身體一怔，難以置信的的看著我：“我記得應該是2004年的。”

悲傷在我的心頭翻滾著，攪動出的酸楚直衝我的眼窩。

2004年，我們高一，那一年我們遇到了那個白衣少年，他伸手，淺笑：“你們好，我叫大東！”

我們懷揣著矜持和他交換了姓名，卻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歡呼雀躍，驚喜不已。

少女的情懷，似乎還曆曆在目，而現在，尹倩將所有都忘記，隻存留2004之前的回憶。

醫院給尹倩做了全方位的體檢，醫生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體檢單，又看了看尹倩說：“你確定這十幾年的點點滴滴都記不起來了？”

尹倩失落的點點頭，她從出門就一直緊握著我的手，於茫茫人海中，拉住了目前唯一的依靠。

醫生沉吟片刻說：“我給你開一些治療健忘症的藥，你服用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記起，你體檢一切都正常，至於選擇性失憶的症狀，我懷疑是阿茲海默症的前期症狀。”

“阿茲海默症！”尹倩似乎難以接受。

“我得了阿茲海默症？”走出醫院，她再三的重複這句話，我有些無奈，她喝了忘情水，醫生肯定是檢查不出來，隻能根據症狀，隨意揣測。

“醫生說隻是懷疑，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說不定隻是酒喝多了而已，也許睡一覺明天就想起來了。”我安慰道。

尹倩輕輕歎口氣，看了看手裡的藥說：“也沒什麼特彆的，記不起來就記不起來吧。”

我心中一痛，又一次在心裡哭成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