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信件往來

2017-07-20 作者: 老牛拉破車
79.信件往來

“從家裡來的信?”喬治叼著餅乾湊過來。“管家寄來的?”

“不, 是我的信。”沒等他看清,愛瑪已經把紙條從鴿子的腿上解了下來。她看到路口的墨水時,就知道信鴿已經送出去了, 沒想到信來的比想象中更快。“親愛的兄長,請不要這樣謀殺自己的形象。還記得議會那些人對你的評價嗎?你隻有禮儀方麵像一個貴族, 現在你要丟掉這個最後的優點了嗎?”

喬治像倉鼠一樣鼓起兩腮迅速咀嚼,然後仰頭把餅乾咽了下去。“彆這樣, 愛瑪, 這裡又沒有外人。”

“你的沒有外人裡包括兩位和你沒有血緣的關係的年輕未婚小姐嗎?”

喬治警惕地左右看了一圈,兩位小姐都呆在自己房間沒有出來。他鬆了口氣,抗議道:“不要這樣嚇唬你可憐的哥哥。”

愛瑪起身優雅地鞠了一躬。“請允許我將功贖罪, 將這片安靜空間留給你一個人。”

喬治才不想一個人呆在客廳,那有什麼意思。“你要回房間了嗎?”

“是的。我有事情要處理。”愛瑪注意到了喬治探頭瞄向她的手,而她手裡拿著的是那張剛寄到的紙條。喬治故意做得很明顯, 這是一種無聲的詢問。然而這件事愛瑪並不想告訴他。“恕我直言,如果你在達西先生他們處理信件的時候無所事事, 他們外出打獵的時候你就要一人留守處理積壓的信件了。”

喬治立刻像一株被暴曬的花一樣無精打采地垂下頭。“好吧, 那我去書房。”

愛瑪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房門, 緩緩展開紙條。與其說這是紙條, 不如說這是反複折疊的信。熟悉的方塊字密密麻麻寫了一張紙。在愛瑪的想象中,艾米麗小姐會在信中大吐苦水,並且不斷追問她的信息。出乎意料, 這封信的開頭很平和。

“親愛的同胞, 不知道我們是不是來自一個地方。我以前想, 如果可以找到一個同胞,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她說。然而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我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有愛我的父母和哥哥,有同學和朋友。沒有跳崖,沒有車禍,沒有渣男友和閨蜜背叛我,一覺醒來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成為了一名貴族小姐。剛來的時候我非常害怕,擔心有人看出我的不同,把我送上火刑架。一直以來,我像一位真正的貴族小姐一樣端莊地微笑,一樣把全部精力都投入我不感興趣的藝術,一樣準備著為將來的丈夫和兒子奉獻全部的生命。幾年之後,一次照鏡子的時候,我發現,鏡子裡的不是我,是她。我真正的愛好,真正的思想,真正的語言都已經在腦海中模糊了。如果我的外表改變了,行為舉止改變了,思想也改變了,我還是我嗎?我還活著嗎?我拚命翻找哲學書籍裡關於自我的定義。深夜在紙條上寫下曾經的記憶,黎明拿去燒掉。

終於,我決定做我自己。我討厭男人們居高臨下將女人當做柔弱而愚蠢的裝飾,討厭沒有愛情的婚姻,討厭階級歧視。曾經一位父母向我推薦的適合結婚的男士在我麵前誇誇其談,認為女士們甚至不知道政治這個單詞如何拚寫。曾經的我柔順地表示我確實不懂,並且違心地讚美了他狗屁不通的觀點。後來當他再次企圖用謬論謀殺我的耳朵時,我告訴他,如果政治像他說的這樣毫無邏輯,我永遠寧願不懂政治這個單詞如何拚寫。曾經家中的女仆私下做了一條和我的裙子款式相仿的裙子,這是被禁止的,我擔心如果不表現的不高興會被認為不正常,所以告訴她不要再穿那條裙子了。至今我都記得她的眼神,那種忽然發現自己低人一等的痛苦的眼神。她穿那條裙子很美,比我更好看。決定不再偽裝之後,我找到她,向她真誠地道歉。父母覺得我不正常,甚至帶我去教堂請牧師為我祈禱。多麼諷刺,我穿越而來的時候沒有遇到這一幕,卻在幾年之後遇到了。好在事態沒有惡化到上火刑架的地步,最終我的變化被定性為成長中性格突變。

近日來,我麵臨著被逼婚的困擾。而我已經決心不走進婚姻。法律是男人的法律,製度是男人的製度,當家暴和出軌都不被法律禁止的時候,當嫁妝也是男人財產一部分的時候,我不相信人性。幾年前,我開始寫作賺錢,希望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生活。或許在將來我會周遊全世界,或許會回故鄉看一看。

以上的經曆,一方麵已經在我心中壓抑太久,想找一個人傾吐;另一方麵,我想誠實地對你,儘管這不是社麼光榮的經曆。

你呢,你還好嗎?”

艾米麗小姐不確定穿越的同胞是不是來自華夏,下麵用英語重複了一遍。

愛瑪握著信紙,一時間真是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最後彙成了一口長長長長的歎息。她很能理解艾米麗小姐的痛苦,因為這也是同樣困擾她的事。從這一點來說,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她們兩個能夠相互理解。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會選擇和艾米麗小姐一樣的做法。她從來沒有迷失過自己,儘管她向這個時代妥協了很多,她就是她。

等感性的潮水褪去,愛瑪才注意到了一些細節。艾米麗小姐沒有說出個人信息,不過她字裡行間透露的已經夠多了。加上平時的高調,有心人費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查到寫信的人是她。愛瑪又歎了口氣,不過這次的歎息更多的不是感慨而是無奈。那個吉卜賽女巫隻是個江湖術士,不會真正的占卜術。上次她懷著希望走進帳篷,和女巫交流了幾句希望就流產了。愛瑪本打算和這位假冒的女巫江湖不見。這次她想和艾米麗小姐交流一下但並不想和她正麵接觸,苦惱了兩天,吉卜賽女巫的形象忽然躍入腦海。她帶著兜帽找到吉卜賽女巫,威脅她將鴿子交給艾米麗小姐,不然就向警官告發她是個騙子。如果女巫乖乖聽話,她會給女巫一筆錢。威逼利誘,女巫幾乎是立刻就點頭了。愛瑪無奈於艾米麗小姐的情商之餘,無比慶幸自己選擇了這樣的接觸方式。

愛瑪將這封信反複讀了三遍,才提起筆沾了點墨水,開始回信。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簡體漢字,用漢字比英語保密性好得多。所以愛瑪的回信用了中文。

“親愛的同胞,你好。很難描述當我看到這封信時是何等驚訝而又喜悅。我找尋同胞已經很久,特彆是聽說牛痘疫苗提前問世之後。可是以我現在的身份接觸不到肯特拉伯爵。我本以為找尋同胞的事沒有希望了,不料今天接到了你的來信。

我很好,中產階級的家庭雖然並不富裕也並不貧窮。她原本患有自閉症。經曆了漫長的“治愈”的過程,我終於不必在扮演任何角色。”

接下來的內容比較特殊,愛瑪停筆猶豫了片刻,筆尖在信紙上染出一個墨點。愛瑪發現的時候悲劇已經無法挽回了,她隻好抽出一張新紙謄抄了一遍。這次落筆的時候堅定多了。“前段時間我剛剛決定要和一位本土男士相伴一生。他了解真實的我,願意為我打破以前的原則,甚至改變一直以來的思維方式。儘管我知道現在的婚姻法律並不保護女性權益,出於對這位男士的信任和感激,最重要的是愛情。”自然地寫出love之後,愛瑪自己都很意外,這是她第一次對外承認自己的感情,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對著一個表麵上的陌生人。“我願意嘗試步入婚姻。但是我的靈魂並不會因為成為某人的妻子而套上枷鎖,我仍然是獨立而自由的個體。如果婚姻出現任何問題,我會拿出在家鄉時的勇氣,結束錯誤。”

愛瑪真心希望艾米麗小姐能夠從不正常的焦慮中解脫出來,不要因此做一些傻事。但勸告是有技巧的,她首先表示了對艾米麗小姐的理解。“這並不代表我不理解你的選擇。事實上有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我和你抱有同樣的想法,後來因為新情況才產生了變化。無論是獨身還是婚姻,都是自己的選擇。無論是順從還是反抗,也是自己的選擇。我理解你的選擇。如果連同胞都不能理解你,這些話又該和誰說呢?”到此,愛瑪已經做了足夠的感情上的鋪墊。她委婉地進入主題。“我也曾經困惑過莊周夢蝶的問題,然而現在我已經不再困惑了,你給我的信證明我的過去是真實存在的非我臆想出來的。希望我的存在也能讓你擺脫這樣的焦慮,帶給你和你帶給我一樣的輕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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