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一些後續

生活不是小說, 求婚不是結局, 隻是另一個開始。

愛瑪輕輕把達西先生拽了起來。那些緊張不安、驚訝狂喜都留在了剛才的花園裡, 現在兩人內心都充斥著一片寧靜的幸福。

相比達西先生，查理更像是求婚成功的那個。他的雙眼因為喜悅顯得格外明亮，興奮讓他忘記了有哪裡不大對勁, 再次送上由衷的祝福。“這真是太好了, 菲茨威廉, 我一直以為你要獨身一輩子了。你們一定會幸福的，你這個幸運的家夥。”說到最後, 查理流露出了一點羨慕。他一直認為自己會比好友先找到愛人（某種意義上他想的並沒有錯, 但是這個世界的命運在愛瑪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拐了個彎）。現在好友已經求婚成功, 而他還沒能打動簡小姐的芳心, 簡小姐對他和對彆人沒有什麼差彆，加上凱瑟琳對他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支持, 要想與心愛的姑娘攜手同歸, 他還要加倍努力。

相比愛瑪，喬治安娜更像是被求婚成功的那個。她輕輕拉住愛瑪的手, 紅著臉對她笑了一下。“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啦。”喬治安娜的喜悅是雙重的，一方麵為哥哥感到高興，愛瑪這樣好, 哥哥又那麼喜歡她, 以後一起生活哥哥一定很幸福。另一方麵她也為自己開心。哥哥雖然對她很好, 但性格冷淡了一些, 她一個人待在彭博裡, 難免感覺有些枯燥。以後她就可以天天和愛瑪在一起了。早上一起去散步，上午一起看書，下午她為愛瑪挑選漂亮的衣服，然後請愛瑪當模特練畫，晚上聽愛瑪講故事，或者她給愛瑪念書。是的，在喬治安娜小天使的想象中，哥哥把愛瑪娶回來就算功德圓滿心願已了，可以賺錢養家去了，每天和愛瑪在一起的人是她。愛瑪笑眯眯地摸了兩把小天使軟軟的卷發。

喬治表現的就像是達西先生對他求婚了一樣，表情從不可置信變為滿麵烏雲。但他馬上想到作為愛瑪最重要的哥哥，他的祝福對愛瑪是很重要的。得不到親愛的哥哥的祝福，愛瑪一定會難過。喬治努力把嘴角往上扯了幾度。“好吧，達西先生，菲茨威廉，我未來的......家人。”他本來想說妹夫，努力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達西先生對此早有準備。作為喬治的朋友，他深知喬治對每個可能把妹妹從他身邊帶走的男士都沒什麼好感。為了順利地讓喬治點頭，達西先生還專門準備過如何應對未來妻子家長的提問。任誰都不能從達西先生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他在緊張，但達西先生確實有一點忐忑。喬治是愛瑪最重要的家人，他希望能夠得到喬治的認可。

愛瑪沒有發表意見，隻是給了她在十八世紀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每人一個微笑。

對愛瑪的表現，喬治和達西先生的理解不同。在喬治看來，愛瑪沒有開口，表示她對哥哥的質詢環節沒有意見，給他的微笑表示他可以隨便提問，給達西先生的表示表示達西先生要老實交代問題。在達西先生看來，愛瑪不說話是對哥哥的尊重，但愛瑪也沒有袖手旁觀。給對他的微笑是在鼓勵他，給喬治的微笑帶有請求哥哥不要為難的意味。

那麼愛瑪真實的想法是怎樣的？其實兩位男士想的都隻對了一半。愛瑪知道如果她提出請求，喬治一定會收斂一些，但是喬治要和達西先生談話是為她考慮，當著大家的麵偏袒達西先生會傷了喬治的心，就讓喬治開心一次好了。而無辜的達西先生麵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也需要鼓勵。這就是兩個微笑的來由。不得不說愛瑪真是深愔處理婆媳關係的精髓。

兩位心滿意足的男士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喬治帶著點勝利者的優越感向達西先生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達西先生一改平日風格，謙和地落後一步，跟在了喬治的身後。

查理走到一邊招來女仆問了幾句，然後表示他也要失陪一下。喬治安娜和愛瑪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凱瑟琳小姐還不知道這件事。愛瑪用餘光掃到喬治安娜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連忙表示自己要和喬治安娜回臥室說一些女士之間的悄悄話，請查理自便。凱瑟琳小姐喜歡達西先生這件事是個公開的秘密。大家心知肚明，但表現出來就不太好了。

查理還是注意到了，心裡歎了口氣。他有些後悔，明知道達西先生對他的姐姐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他也沒有阻止過姐姐。愛瑪和喬治安娜手拉著手回臥室之後，查理剛想上樓，仆人捧著一封信走過來，恭敬地遞給他。查理撕開看掃了一眼，漫不經心的神情變得凝重。他反複看了兩遍，直奔凱瑟琳小姐的臥室。

凱瑟琳小姐正皺著眉頭在寫信，門忽然被敲響了。“誰在外麵？”她吩咐過女仆沒事不要來打擾。那麼會來敲她門的很可能是......

“是我。”果然，她那蠢弟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凱瑟琳板著臉打開門。“親愛的查理，二十年前你來敲門我會熱情地請你進來，讓女仆端來甜點，給你講故事。而現在，我隻能說，我不能請你進去。有什麼事就在門口說吧。”

查理當然不能在門口說，接下來的話被彆人聽到了太尷尬。“我們去花園走走怎麼樣？”

凱瑟琳小姐敏銳地察覺到弟弟的表情不對。“好吧，希望不要耽擱太久。”

查理一路上絞儘腦汁，想得額頭直冒汗，還是不知道怎樣開口對姐姐的傷害最小。

反而是凱瑟琳小姐先開口了。“達西先生求婚成功了？”

“啊。”查理被嚇了一跳，發出了一個乾巴巴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的音節。

這對凱瑟琳小姐來說是個足夠明確的答案了。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雖然早有準備，這麼久以來的理想伴侶要和彆人攜手一生，凱瑟琳小姐還是難以做到心平氣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板著臉，維持自己的尊嚴。“哦，好吧。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的意思是，他們每天的眼神簡直都要粘在一起了，誰會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呢。”凱瑟琳小姐說完才發現這句話不大得體，連忙補充了一句。“祝福他們。”

“姐姐。”查理先生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凱瑟琳小姐。他本想告訴凱瑟琳小姐，在他麵前她大可不必說那些違心的話，但凱瑟琳小姐一貫高傲，就算在他麵前也不肯示弱。說出這樣的話結果很可能不是姐弟兩人互訴衷腸，而是傷害本來就在死撐著的凱瑟琳小姐。他用前所未有的鄭重的語調向凱瑟琳小姐發誓。“我一定會給你找來一位全心全意對你的紳士。”

凱瑟琳小姐表情不大自然地推開了查理。“說什麼傻話。”她高高抬起下巴。“這樣的人多得很，還用你幫我找來嗎？”這話倒也不假。凱瑟琳小姐才藝出眾，嫁妝豐厚，身邊一邊不缺追求她的男士。

這件困擾了兩個人很久的事，就這樣三言兩語揭過去了。

“你把我找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凱瑟琳小姐嘴上說的是疑問句，心裡則是陳述句。她斷定查理沒什麼彆的事要說了，一邊說著，一邊轉身要回去。

“不。”出乎意料，查理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說。”查理本不想在凱瑟琳小姐剛聽到心上人和彆人訂婚的消息時和她說彆的事，但他剛收到的那封信讓他不得不馬上趕回倫敦。走之前，他希望能得到簡小姐的答複。凱瑟琳一直沒有掩飾過她對這段感情的不讚同。查理希望能說服她之後再向簡小姐求婚。如果沒有得到凱瑟琳的讚同就向簡小姐求婚，對簡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對凱瑟琳也不夠尊重。“你還是不能接受簡小姐嗎？”

凱瑟琳小姐一聽這個話題眉頭就皺了起來。“我說過很多次了，查理。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結合。她有那麼多不成體統的家人，你們不合適。”

查理爭辯道：“可是我娶的是她，不是她的家人。”

凱瑟琳對他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彆傻了，結婚以後她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說不定會一年到頭住在你那裡。這和娶了她們一家有什麼區彆。”

查理換了一種策略，像小時候一樣撒嬌道：“姐姐，親愛的姐姐。我真的不在乎。”

凱瑟琳小姐毫不留情地道：“那是因為你傻。我不傻，也不願意看著你以後吃苦頭。”

查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凱瑟琳小姐油鹽不進，始終都以一個理由拒絕他。查理終於詞窮了，垂著頭喃喃道：“但是我愛她。這次回去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

凱瑟琳小姐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來，達西先生拒絕為她做說客時說的話。“我曾以為，在選擇未來妻子時，合適是最重要的。但後來我改變了這個想法。如果沒有愛情隻是合適，婚姻或許不會遭遇大的挫折，可是以後的人生將會多麼蒼白無趣。愛情比合適更為難得。”或許她真的錯了？查理一貫對女士溫柔以待，也見過比簡小姐更美麗、更高貴、更溫柔的小姐，但他從來沒有墜入愛河，隻有這次，他不顧簡小姐那些不夠體麵的家人，一改往日和善的脾氣，頂住家人的壓力堅持要和簡小姐在一起。他是真的愛她。

“算了。”凱瑟琳小姐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們要考慮到你這樣的熱情燃燒不過三個月的情況。聽我說。”凱瑟琳小姐看查理想要辯解，嚴厲地打斷了他。“我見過不止一個被突如其來的熱情衝昏頭腦的家夥，三個月之後，他們就為自己原來的行為感到不可置信和羞恥。排除掉這種情況看，也是對簡小姐負責任。”雖然查理不認為自己會是始亂終棄的人，也不相信自己的愛情是一時被衝昏了頭腦的胡鬨。但在凱瑟琳銳利的目光下，他暫時咽下了辯解的話。

凱瑟琳對查理的識相很滿意，語氣也緩和了一些。“還有，我並沒有覺得簡小姐以同樣的熱情愛著你。”

查理哽了一下，心塞地發現他竟然無法反駁。簡小姐確實沒有對他表現出額外的青睞。她還是會和彆的紳士跳舞。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親熱的話。

“單方麵的愛情是不足以撐起婚姻的。”這是假話，凱瑟琳隻是不想看到傻弟弟傷心。“為了檢驗簡小姐對你的心意，也為了排除我剛才提到的那種情況，我建議你不要急於求婚。事情辦完之後，如果簡小姐還在等你，你也熱情不減，到時候再求婚也不遲。”

查理不得不承認，凱瑟琳說的有道理。可他還是很猶豫。“萬一，萬一我回來的時候簡小姐已經答應了彆人的求婚怎麼辦？”

凱瑟琳小姐非常討厭看到查理患得患失的樣子，她不希望弟弟在愛情麵前太卑微。對她而言，尊嚴比愛情重要。“如果她連幾個月都等不了，對你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

查理還是下不了決心。“讓我再想想吧。”時間不多了，他準備回屋細細權衡利弊。雖然心裡很亂，查理走之前也沒忘了提醒凱瑟琳小姐。“喬治和菲茨威廉在書房談話。”要是凱瑟琳小姐去書房撞到兩人，應該會很尷尬。

凱瑟琳小姐盯著他的背影，緩緩打開扇子，在胸口扇了兩下。據她對查理的了解，查理最後應該會采納她的建議。走之前，凱瑟琳小姐還是沒忍住抬頭向二樓看了一眼，似乎要透過厚厚的牆壁看到裡麵那個人。他在做什麼？小肯特拉伯爵格外寵愛妹妹，脾氣又不好，會不會咄咄逼人地質疑他？

事實上書房裡的情景和凱瑟琳想的完全不同。喬治沒有咄咄逼人地追問。他表情凝重，坐下之後沉默了很久。“我曾經想過，你是最好的人選。”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達西先生聽懂了。他誠懇地道：“我很榮幸。”對喬治來說，能將妹妹托付，應該是對一位紳士最高的肯定了。

“我這樣想，是因為相信你的人品和理性。無論有沒有愛情，你都會儘到丈夫的責任，一輩子愛護她，包容她，支持她。”

達西先生愣了一下。正常來講，愛瑪的家人不是應該讓他發誓他非常愛她嗎？但喬治的話聽起來就像是並不在意他對她有沒有愛情。

這不是達西先生的錯覺。接下來，喬治繼續道：“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種責任感。我會一直看著你們的。”

達西先生斟酌了一下措辭。“也許您並不想聽我說這個，但我還是要說，促使我做出今天的決定的，是愛情。”說完真心話，達西先生挑選出了一些他讚同的，喬治想聽的話。“我的驕傲，也來自於能為重要的人提供足夠的自由與快樂。”

喬治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他知道達西先生是多麼驕傲的人。如果不能讓愛瑪開心，對達西先生的自尊心是一種打擊。那麼達西先生一定會竭儘全力包容愛護愛瑪的。

達西先生覺得這句話有點單薄，又加了一句。“您會一直看著我們。”對喬治來說，這是最能讓他安心的一句話了吧。

喬治明顯被安撫了。他不信任愛情，對達西先生的人品也不會給予百分百的信任，但他相信自己。他作為伯爵，還護不住唯一的妹妹嗎？喬治心中安定了一些，開始盤問達西先生將來的規劃，希望妻子接受的管家工作等細節。

達西先生覺得喬治剛才的態度不大對勁，心裡暗暗記了下來。還沒等達西先生找到機會告訴愛瑪，喬治自己就在愛瑪麵前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