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變了。”秦思誠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了一句，也來幫忙把中端的繩子懸空，這樣拉起來就不至於那樣費勁。我們三人齊心協力在互不可見的霧中拉著繩子，這場景說不出的怪異，我的心裡卻甜甜的，恐怖的意味反而慢慢淡去。
我知道自己確實變了，尤其是在經曆過這麼多事情以後，特彆是打了腎上腺素以後更是徹底變了。過去的我眼高手低，總是拿大理想大抱負來找存在感，現在的我倒開始擔心起來，會不會這股勁一完我又變回那個給隊伍拖後腿或者是毫無存在感的廢物？思誠的話始終在我耳邊縈繞，我真該拿出個男人的樣來讓大家看看！
就在這樣的情緒中我們麻木地拉著，隊長在這頭已經將繩索繞成了很多圈，可繩索的那頭依然毫無回應，甚至是無力，如置虛空。我的頭上開始冒汗，漸漸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呆滯地目視著千遍一律的繩影在手中流走。
她沒有理由不把繩索綁在身上啊？否則她乾嘛把繩端固定在這裡？不就是為了能原路返回？可這繩索也太長了吧？為什麼感覺永遠也拉不完一樣，它究竟通向哪裡？難道真的到了黃泉之下？
我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些雜書，在有的文明裡，繩就是神的象征，它連接著天和地，在華夏文明中，諸如黃帝登天，便是乘龍登天，因此這繩，也可以說和龍的寓意相類，它連接著未知的虛空，假如天上掉下根繩，那就和東方天帝派出龍作為使者接引的內涵差不多。
因此自古民間就有以繩聞名的異術，喚作神仙索，據說能聯結另一個空間，這門異術在《太平廣記》等典籍中均有記載，最為著名的故事就是講有人能讓神仙索飛升入雲，然後遣一小童緣繩而上，一直上到雲中人們看不到為止，道是到天宮偷桃去了，沒過半晌，果然天上有桃落下，不過更恐怖的是沒過多久小孩的頭和四肢也血淋淋地落了下來，又道是有人割繩，然後再將小孩的屍身收集到籠子裡後小孩卻又完好無損地蹦了出來。
我越拉越覺毛骨悚然，總感覺這繩子永遠也拉不完拉不儘，或者就是彆拉著拉著拉到什麼其他虛空的怪物，我們又拉了一會，千篇一律地重複一個動作，神經都開始麻木了，我突然停下絕望地問了一句，“隊長，你的時間幾點了？”
隊長嘟囔了幾句話，不過我沒聽清楚，說什麼也不敢再拉了，繩子的那頭真的什麼都沒有，就算有也早該有動靜了吧？我起身跑到隊長身旁，看了看他右手上戴的製式軍用手表，表上的秒針始終在一秒的範圍內來回抖動，時間竟然還停留在昨天深夜！
那種感覺已經超出了任何可以描述的極端情緒，這是一種深層恐懼，薛博士的命題又一次回到現實，這是怎樣的巧合？
這時秦思誠見繩子沒動也就跑了過來，隊長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現在沒辦法了，我必須順著繩索過去看看，這是我的職責！”
他特彆加重了職責兩個字，我知道他是說給我聽的，這樣我就再也沒有理由阻止他了，過去我一直覺得他不可能會和我成為朋友，可這一刻，他的形象立時偉岸起來，讓我瞬間找回了兒時對二叔乃至他所代表的那一個群體的敬仰。
“這繩索這麼長，你下去了我們怎麼辦？”秦思誠幾乎是帶著哭腔懇求道，我們都知道這繩索隻能是通向下麵，否則絕不會拉起來這樣輕飄，更不會怎樣拉都拉不完，可我們的選擇已經用完了，隊長沒有說什麼，將我倆擁在一起，這感覺越發像是訣彆。
“記住我的話，十五分鐘之後繩索還沒反應就撤出去。”
隊長轉身就走，我再次用力拉住他，熱淚尚在眼角，我堅決如鐵：“你沒有選擇，我有，但你不能去，我去！”
話未說完，我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我不知道隊長是否聽到我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秦思誠會怎樣想我，但我已做出了我的選擇，一滴熱淚終於從眼角緩緩掉落。長久以來，我的勇氣和理想第一次戰勝我的躊躇和恐懼，這是意誌的勝利，和腎上腺素再無半點關係。
我沿著繩索一路往下，坡度漸陡，我不得不從直立到半蹲再到手腳並用，水聲漸明，即使特種部隊的這身裝備都抵擋不了這裡的寒意，中間我停過一兩次，一次是因為我發現了繩索上的繩結，這說明這段似乎永無止儘的繩索是由幾段結合而成，然而即使是這樣，也遠遠超出了單兵裝備的繩長。還有一次是停下來呼吸，調節恐懼，我不斷的提醒自己穿上這身裝備就彆窩囊，並用二叔常說的話來警醒自己：一個戰士不一定是軍人，但一個男人一定得是個勇士。
慢慢摸索著，我總算來到了洞口處，與其說這是一個洞口，倒更像深淵，同我昨晚的夢驚人的相似，這是人類的想象力所無法觸及之地，更是人類的恐懼無法到達之地，在這段艱難的路上，我產生過很多種恐懼，可直到親眼見到這個黑洞之後，我才知道，克服恐懼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去到一個恐懼都不被包容的地方。
在黑與白的邊界，我牽著手中的繩索，再一次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踟躕，下麵究竟有什麼？我完全失去了下去的信心，更何況沒有強力的照明設備，下去隻會比在上麵還要抓瞎一百倍。聽著深處傳來的冰冷水聲，我毛骨悚然，身體不住發抖，這裡實在太瘮人，我狠了狠心，又往上開始不斷拉繩，繩索輕得就像不存在一樣，隻是從吞噬一切的黑洞之中生出。
他娘的！我暗罵，真想這輩子都不再拉繩，沒拉多久，在這樣極端的心理狀態下，我再也撐不住了，下去又能怎麼樣？我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生怕隊長他們棄我而去，心裡竟又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這時，我感到了繩索上的一股勁，我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咬著牙又往上拉，心想可千萬彆拉出什麼不屬於這個空間的東西。
剛開始拉著還算輕鬆，可越往上拉越費勁，我隻得將繩索在身上繞了幾圈，真恨不得扔下防毒麵具朝裡麵叫喚。可也是在這時候，我感到自己有些頭暈目眩，有力使不上了，身上不知流出多少虛汗，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我聽著自己的心跳，難道這霧的濃度太大，就連防毒麵具也快吃不消了？我調整了下呼吸和節奏，心想或許隻是腎上腺素的副作用罷了。
我的手越發震顫，可我依然在奮力拉繩，隻是繩索那邊的重量越來越重，越來越不真實，以至於我認為我拉的不是一個人，可能真是地獄之門下的什麼怪物。我心裡發著怵，差點腦子一暈栽到深淵裡去。
我再也不相信林大校和禿鷹會在這下麵，扔下繩索就想往回逃，可我忘了身上纏著的繩索，當即一個踉蹌就摔倒在稀泥地上，疼痛也變得那樣不真實，我隻想趕快爬起來跑回去，可我馬上又絕望的發現，下麵一股強大的力正拖著我往下滑落，直入深淵。
我奮力用手在水洗過的泥地上抓，終究沒有救命稻草，隻是在泥地上徒增幾行深深的劃痕。我能感到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皮膚表麵，下麵的力越來越緊，我像旱鴨子一樣的沒掙紮幾下，就徹底地沉了下去，無儘深淵。
我的夢終於實現了，可不是往上飄，而是向下沉，整個世界都壓在我的身上，我會死無葬身之地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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