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死於時間

轉瞬萬念俱焚的我，麵對著這白雪蒼茫的浩瀚昆侖之山，就像麵對著一盤盤不知其味的美食珍饈，我喪失了味覺，喪失了所有。

我有一百個念頭想請教薛博士，可又不想讓這個秘密擴散開去，因為這秘密除了掌握在擁有時間的人手中之外，就隻是我了。

大家聚集在一起，跟隨著隊長朝目的地前進，秦思誠似乎發現了我的不對勁，跑過來和我搭話，我卻隻能有一句沒一句地回她。

“還在為那事煩惱嗎？”她善意地微笑道，這使我頭一次感到和她之間仿佛隔著一層膜，事實上，昨天發生的事已經過去，而剛剛我發現的東西，卻怎麼也過不去了，它跟隨著我們，這種形而上的威脅反而更加困擾著我，就好像你的頭上掛著一個擺錘，它始終在你的頭上晃悠，你卻永遠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把你砸成稀巴爛，而最讓人絕望的就在於你十分清楚它一定會掉下來，而你也永遠躲不開。

這便是必然之重，沒有任何的僥幸和希望，如果這一切真如這擺錘的比喻的話，那我真希望它現在就落下來！

秦思誠見我沒有回應，又搭話道：“你知道這一次出行對你意味著什麼嗎？”

“或許我能夠了解到二叔在這裡發生過的事情，然後我想寫點什麼，讓彆人也知道曾經在這裡發生過什麼，這不止是我的心願，我相信也是二叔甚至是所有用生命捍衛過祖國長城的上一代英烈的心願，畢竟，他們沉默了太久，以至於在我們這個時代的很多人眼中都模糊了，這不正應了魯迅先生的那句話：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我想，這才是我們這一代人應該扛過來的責任吧……”

“我很好奇，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會怎麼寫我呢？”

“如果按照傳統的寫法，你應該會是個膚如凝脂、指若春筍的在水伊人，那會讓我對於自己主角的身份無法自拔，因為我會像個騎士一樣的守護你，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你。”

“那我們最後會在一起嗎？”她對著我戲謔道，我知道她是為了撫慰我受傷的靈魂，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確實讓我心中為之一動。

“當然那是美好的結局，也是我所希望的結局。”我無奈道，在現在的我心目中，已經不存在美好的結局了。

“既然是你希望的，那你還不能改變嗎？”

“我可以改變嗎？”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似乎意識到了我深層的絕望，不過她很快用甜甜的聲音笑著對我道：“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她轉身走了，走之前又補充了一句：“一想到我會出現在你的文字中我就感覺非常奇妙，仿佛我的命運真就操控在你的手裡了似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們之間會有美好的結局，加油！”

我頓時怔住了，看著秦思誠的背影，我意識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了她，可她是在暗示我呢？亦或隻是安慰我？不得不說，這真的奏效了。

然而這時，薛博士又走到我的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沒事吧？”

這一路來我一直避免靠近薛博士，難道他察覺了嗎？我極力控製住自己目光的躲閃，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去看他的手表，可我不想就這樣活在不明不白的恐懼之中，我決定也用暗示的方法從他那裡獲得一線希望的曙光。

“薛博士，不知道你聽過那個死於時間的故事沒有？”

薛博士有些驚奇地看了看我，疑惑道：“沒有，這個故事聽上去倒是迷人，給我講講？”

“曾經有一個老人，得了一種慢速強迫症，即要求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得慢下來，否則老人就會難受得恨不得心臟都快跳出來，窒息而死。那些來看望他的孩子，平時走兩步的，在他麵前都必須得兩步做四步、四步做八步走路，長此以往，誰都忍受不了他了，老人卻也樂得自在，整個世界的時間仿佛都為他慢下來了。直到有一天，老人在家不小心摔骨折了，家裡人不得不叫來救護車。醫護人員見老人年紀大了，害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因此很快就把他送上了車往醫院趕，誰知老人隻是一個勁的讓他們慢慢慢，他們自然不理解，以為老人都摔糊塗了，車速反而更快，結果，還沒到醫院，老人就與世長辭了。”

薛博士聽完沉默了，“這個故事聽上去確實天衣無縫，一個老人為了留住時間，不惜讓生命慢下來，而為了對抗時間，老人最終隻能用生命徹底的停頓來反抗，隻因這是一場永遠也不會贏的戰鬥。”

我狐疑地看著他，等待他說完，他舉頭看了看藍天，一股股冷氣從鼻孔中呼出，他張嘴貪婪地大吸了一口，“然而這個故事最大的破綻就在於，老人並非死於時間，而是自殺，因為，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意識得到，時間其實是幻覺。”

“幻覺？”

“是的，這個社會上有太多人，戴著名貴的手表就自以為掌控了時間，事實上，越是需要掌控時間的人，越是時間少得可憐的人，而人這一動物，實際上具有先天的缺陷，不論是誰，假如讓這個人同時戴兩塊表的話，那麼這個人很快就會迷失。”說著，薛博士就取下自己的手表毫不猶豫地扔了出去。

我的表情由疑至驚，想出言阻止已是來不及，雖然我不了解手表的價值，但我知道，薛博士那一塊表應該價值不菲，然而他卻毫不在意地扭過頭來看著我，像是在用行動教導我，“你看，時間本身傷不了人，傷害我們的往往是自身的無知。當你的世界建立在幻覺的基礎上時，那麼你的世界注定要幻滅。”

我若有所思，似有所悟，薛博士的轉變感染著我，他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麼，在這一刻我才覺得自己太笨，他一定暗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發現和結論，隻是也沒告訴我而已。

我向他點點頭，決心讓自己的絕望像他的手表一樣，拋諸腦後，我不能戰勝時間，那是因為我的世界以它為中心建立，事實上，時間從來不是恒定不變的東西，隻是人類為了平衡而將它變為了定量（不可變的量）。

薛博士也向我點了點頭，我們就好像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默契似得，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隻有當我把頭上的擺錘懸置之後，我才能獲得一絲安寧，那時我將忘卻它的存在而不會在乎它什麼時候掉下來，就像人麵對死亡一樣，隻有將死亡在我們的生命中虛化，我們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人就是這樣渺小的動物，在這看不見的擺錘下苟且偷息。

我們隊形分得很開，為的就是能夠發現林非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可茫茫雪原上，留下蹤跡容易，想要找到卻無異於大海撈針。借助隊長手中的手表，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可秘密基地會在哪？林非又到哪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