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會來？”
方啟飛嘴唇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方雲和方母一直跟在我們後邊，這個時候出現，卻是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我去看他們的身後，然而似乎隻有他們二人。
“周大師，你放心吧，這次來的隻有我們夫妻二人。”方雲似乎知道我的顧慮，坦然一笑，說道：“我們來這裡，也不是要阻止什麼，而是要送自己的孩子最後一程。”
最後一程？
我眉頭一跳，而方啟飛則是渾身一顫，喃喃說道：“你，你們怎麼會知道？”
“傻孩子，母子連心，難道我還感覺不到嗎？這三天裡，你每一個眼神中都充滿了眷戀和不舍，你沒有一個字道彆，但你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在我看來，都是在訣彆……”方母撫摸著方啟飛的後腦勺，柔聲說道。
方啟飛閉上了眼睛，淚水再次流下來，他沒有辦法說話了。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誰也沒想到最後還出現這樣的變故，方啟飛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事實上呢，他的父母卻很清楚，隻是配合著他，演了一出幸福的戲碼而已。
“方總，天底下總有些事情是無可奈何的，這一回我沒有辦法幫你。”我沉默少許，開口說道。
“我沒有奢望什麼，我隻是想送他最後一程。”方雲看著方啟飛，眼中滿是慈祥和柔和。
眼神不會騙人，或許這個心狠手辣的梟雄，這輩子做過許多壞事，是無數人夢中的惡魔，但這一刻，他卻是柔情似水。
方啟飛想要讓他們回去，因為對於他來說，讓父母看到自己投入黃泉，那實在是太過於殘忍了，他隻想要留下美好的記憶，而不是剩下痛苦。
可是方雲和方母卻鐵了心，對於他們來說，多看一眼就多一秒的幸福。
到了最後，決定權還是到了我的手裡，我思忖了少許，看著夫妻二人眼中的乞求，終究是心軟了，微微點了點頭。
修行者要帶人進鬼市，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然而我是個例外，千眼蜈蚣並沒有阻攔我，順利的把他們一家三口帶了進去。
在進入鬼市的時候，方雲給了我一個公文袋。
“這是什麼？”我皺了皺眉頭。
“等你出去之後再打開，你就知道了。”方雲留戀的看了一眼，說道。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裡忽然間有種不妙的預感，但還是將公文袋交給了胖子。
我們沒有必要進入鬼市之中，站在那由死屍築成的路徑之前，毫無波瀾的黃泉之水忽然間沸騰了起來，一個個臉色蒼白的怨魂在其中浮沉，他們伸著乾枯而蒼白的手臂，喉嚨中發出無聲的呐喊，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盯著方啟飛，幾乎是在發狂。
時候已經到了。
方啟飛看到這一幕，身子顫抖，他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我，我，我……”
他望著我，嘴唇抖動的厲害，隻能說出一個字。
我清楚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投身黃泉之中，可是等真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他的心靈又被恐懼給填滿了，他想到了可怕的後果，想到了自己將來也要變成黃泉裡的一隻怨魂……
“彆怕……”就在這個時候，方母卻是抓住了我的手指。
“小時候，你第一次學走路的時候，也是這樣，躊躇著不敢行走……是我，攙扶著你，然後悄無聲息的鬆開手，你走出了人生的第一步……你讀幼兒園的時候，短短的一條小路，你回頭了足足七次，你看著我，眼裡含著淚水，希望我能夠心軟，和往常一樣伸出手，把你抱起來，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後來，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我經常在想，我這個當媽媽的，如果不那麼的溺愛你，如果我能夠不心軟，能夠讓你堅強一點，會不會就沒有今天的永彆呢？”方母沒有流淚，她看著方啟飛，眼眸中閃過的是反思和悔意：“過去的錯誤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今天，媽媽和你一起麵對。”
什麼？
方啟飛看向方母，他很震驚，然而方母的眼裡滿是堅定。
我眉頭也是微微一皺，忽然間明白了夫妻二人的意思。
果然，方雲抓住了方啟飛的另一隻手。
“走吧。”
在方啟飛的映像裡，父親沒有那麼多話，正如此刻，方雲也隻是簡短的兩個字，就看向了前方。
方啟飛知道，方雲是個很殺伐果斷的人，他做出的決定，往往都不會改變，也正是靠著決斷力，他才有了今天，然而方雲人生中唯一的意外，就是他……在麵對方啟飛的時候，方雲不斷的在反悔，在他第一次逃學的時候，方雲揚起棍子，可是終究沒有揮下，在他不願意理會家族事物，隻顧著花天酒地的時候，方雲也隻是歎息……
但這個時候，方啟飛有一種預感，方雲又變回了他自己，他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漸漸地，他的身子也不顫抖了，仿佛從父母身上汲取到了力量，他的目光堅定了起來，看著黃泉之中浮沉的怨鬼們，淡淡說道。
“好。”
一家三口，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他們每走一步，都在遠離這個充滿生氣的世界。
他們每走一步，河水中的怨魂都在咆哮，他們眼中透出興奮，因為他們嗅到了悲哀的味道。
他們就這樣一步步的走了過去，我點了一根煙，沒有再往後看。
想象中的落水聲也沒有出現，一根煙抽完後，河水重新平靜了下來，而這三人，卻已經消失了。
我站在河邊，看著裡麵時而浮起的蒼白怨鬼，依稀間能看到三人的影子，相比於其他滿心仇恨的怨鬼，這三人，明顯是不一樣的。
我又抽了一支煙，才離開了這裡，胖子在外麵等著，我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胖子也沉默了。
打開方雲給我的文件袋，上麵竟然是他的所有銀行賬戶，資產證明以及轉讓協議，也就是說，他把自己巨額的財富，都托付給了我，早在來這裡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方雲壞事做儘，沒想到最後竟然如此溫情。”胖子歎息說道。
“這些錢想辦法捐了吧，以方家的名義，若是陰德積累的足夠，或許三人還有脫離苦海，再世為人的機會。”我把這件事情交給了胖子，不管有怎樣的恩怨情仇，人死之後，也就散去了。
我們開車回到川南，就在剛剛進城的時候，我忽然間得到了一個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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