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當丹陽洗完澡與陳媽一起整理好所有的物品之後，就按照陳爸之前的指示往書房走去。她一走進書房就看到陳爸坐在書桌後麵，左手拿著一個相框，右手撫摸著相框表麵的玻璃，神情中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與悲涼。

丹陽在原地躊躇了一下，輕手輕腳的走到書桌前，輕聲細語的喊道：“爸，你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嗎？”

陳爸抬起頭，丹陽注意到他的眼眶有點紅腫。爸爸竟然哭了，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因任何事情而流淚，難道是因為舍不得我去普濟教嗎？

陳爸放下相框整理好情緒，對著丹陽揮手並說道：“丹陽到爸爸身邊來，讓爸爸好好看看你！”

丹陽乖乖的走到陳爸的身邊，蹲下身體，抬頭仰視陳爸。

陳爸彎腰雙手捧著丹陽的臉頰，望著她的雙眼，語氣中儘是傷感：“真的很像玲兒呐！你的笑容和你姐姐最為相似，每次看到你因某件事物笑得開心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到你姐姐！”

陳爸說到此處，感覺到眼淚要流出來。他從口袋裡麵拿出手帕，摘下眼鏡，擦拭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丹陽嗖的一下站起來，非常吃驚的問道：“爸，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我什麼時候有一個姐姐的？”

陳爸將書桌上的相框遞到丹陽的手中，丹陽接過相框，凝視相框中身穿粉紅色連衣裙，笑得異常開心的小女孩。

“她是你的親姐姐陳玲，你姐姐年長你四歲八個月零六天。你六個月大的時候，她就去普濟教拜師學藝了。”陳爸的語氣中儘是悲涼，語音慢慢的開始顫抖起來。

“爸，照你這麼說來姐姐在普濟教裡麵囉！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個信息呢？”丹陽神色激動的向陳爸提問，心中竊喜不已。

“不是爸爸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你姐姐，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陳爸哽咽著說完，眼淚最終從眼眶中流出來。

丹陽看著傷心的爸爸，壓下心中的疑問，她低頭重新凝視照片中的小女孩。此刻的她對這個從沒有見過麵的姐姐充滿了好奇。爸媽，你們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陳爸整理好情緒，看著滿臉疑惑的丹陽，將她拉到書房的沙發上坐好，向她述說埋藏了十年的真相。

“這件事情還要從你出生的那一天說起。我記得那是九二年五月十三號的淩晨三點鐘，我被你媽媽的一聲尖叫喚醒後得知，你是時候要來到這個世界了。我當時既激動又喜悅，對即將出生的你充滿萬分的期待。

那天天還沒有亮，由於你媽媽已經開始陣痛，我便把你姐姐抱到了你奶奶家。當時我準備好生產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又做了早飯給你媽媽吃，淩晨五點鐘用板車拖著你媽媽往鎮上醫院去。

當時的那個年代條件不好，我拖著板車走了六個小時，還沒有到醫院，結果在半路上你就出生了。儘管是這樣，我仍舊將你們母女倆送到了醫院，在醫生為你們母女倆做了全身檢查，確定你們沒有大礙之後，我又拉著板車將你們拖回家。直到晚上八點鐘，我才把你們拉回家中。

我當時以為那一天就如同往常一樣的時候。誰知，到了半夜，原本應該在熟睡中的玲兒突然起床，光著腳丫在院子裡麵又唱又跳，又哭又鬨。她嘴巴裡麵還不停的念叨著‘我好可憐，幾十年如一日在外漂流，頭頂都沒有一片瓦可以遮風擋雨’。”

陳爸說到此處，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最終流出來了。丹陽拿起茶幾上的紙巾，遞到陳爸的手中，陳爸隻是接過紙巾，並沒有擦拭淚水。丹陽便又抽出兩張紙巾，摘下陳爸的眼鏡放在茶幾上，為陳爸擦拭臉上的淚水。

“爸，不要再說了！”丹陽望著此刻如失了魂般的陳爸，非常心疼的說道：“爸，太過痛苦的事情，就不要去回想了。”

陳爸對丹陽的勸解視若無睹，繼續陳述她所不知道的那一切：“玲兒當時的那個樣子，就跟中邪了一般，嘴巴裡麵不斷的重複這句話。無論我和你奶奶怎樣勸說，她都聽不進去。後來，連隔壁左右的鄰居都被吵醒了，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到院子裡麵對玲兒指指點點。

我無法忍受他們對玲兒說三道四，就想抱著玲兒回到屋子裡麵。可是，我當時竟然抱不動她。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無論我使出多大的力氣，都不能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我當時一直在譴責自己的無能。

大約過去了一個小時，你爺爺看不下去了，走到玲兒的麵前，蹲下來，對著玲兒左邊的臉頰用力的打了一巴掌。玲兒一下子就將爺爺推倒在地上，順勢坐在爺爺的身上，掄起拳頭使勁地捶打著爺爺。嘴巴裡麵還說道‘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竟然目無尊長隨意動手打老子，老子看你是活膩歪了’。

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根本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那個這個地步。那些鄰居們見玲兒打爺爺，有責怪玲兒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那麼幾個前來拉扯玲兒。

我記得當時有五六個青年勞力一起去拉扯玲兒，都無法將玲兒從爺爺身上拉扯下來。玲兒當時就那樣連續不斷地捶打爺爺，打得爺爺直求饒，她都不罷手。

就在那萬分緊急的關頭，隔壁家的二嬸子，你們的二奶奶說了一句‘玲兒今天早上跟著老姐姐一起去了村南邊的水庫，回來路過那邊荒廢了二三十年的甘南寺的時候，往裡麵看了兩眼，還對老姐姐說了一句：奶奶，那裡頭，有個老爺爺在對我招手，要我過去嘞！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剛好走在她們的後麵，我聽到老姐姐還斥責了玲兒好幾句。要我說啊，這玲兒就是，在那裡遇會到不乾淨的東西，也許過去燒點紙錢就好了。你們覺得應不應該是這個理！’二嬸子話一說完，周圍的婦女三三兩兩的點頭，表示讚同。

當時，你奶奶聽完後，就立刻跪到玲兒的身前，對著玲兒磕頭求饒，並說道‘這位大仙，有什麼要求您儘管提出來，不要難為小孩子。您要真的是沒有買路錢，我明晚就給您送過去，你高抬貴手不要折磨小孩子了。’你奶奶說完這句，玲兒就看了她好幾眼，什麼也沒說，隻是笑了兩下，就回屋了。隔壁左右的鄰裡見玲兒回屋，也各自散開回家了。

第二天，你奶奶就帶著玲兒去燒紙錢，祈求那位大仙走遠點，不要在纏著玲兒。果然，到了當天夜裡，玲兒就沒有繼續那種狀況。我和你媽媽，便都放心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你滿月的那一天。

就在你滿月的當天晚上，玲兒又開始在院子裡麵唱唱跳跳，哭哭鬨鬨的。這次無論是家中的哪一個人，跪在玲兒的麵前磕頭祈求，都不管用了。玲兒從午夜一直唱到清晨四點鐘，才回屋睡覺。

而且從那天開始，每天午夜十二點，玲兒都要在院子裡麵唱跳哭鬨，每天都是到四點鐘就去睡覺。等第二天你問她為什麼那這樣做，她便什麼也記不起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五個月，直到你剛滿六個月的那一天。你李嬸兒來看望你們娘倆，並在我們家歇息了一個晚上。當天夜裡，她看到玲兒的狀況之後，一下子就製止了玲兒的舉動，使得玲兒沒有繼續鬨騰。

第二天，你李嬸兒就告訴了我們玲兒的真實情況。她告訴我們說，玲兒有仙緣，她與普通的小女孩不一樣。有仙人認定了玲兒，要收玲兒當徒弟，若想醫治好她，就必須和她一同去往普濟教。

當時，我和你媽媽對你李嬸兒的解釋，抱有很大的疑惑，她倒也沒見怪於我們，反而為我們詳細的解釋了普濟教的由來以及組織目的。我和你媽了解了以後，決定帶著玲兒跟隨你李嬸兒一同去普濟教，為玲兒治病。

第二天，我和你媽將六個月大的你，托付給奶奶照顧，就帶上玲兒跟隨你李嬸兒去往普濟教。

我記得，我們帶著玲兒達到普濟教的那一天，普濟教裡麵有很多人，大部分都是信徒。有的是求子、求姻緣，有的是化解災難、送亡魂、超渡祖先，也有的與玲兒的狀況是一樣的。我更加清楚的記得當時掌門看了一眼玲兒之後，便對我和你媽媽說道，要想讓玲兒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必須讓玲兒接仙緣，同時還要讓玲兒住在普濟教中學藝。

當時，我和你媽媽不同意掌門提出的方法，我們祈求掌門想辦法抹去玲兒的那段仙緣。可是，還沒等掌門回答，玲兒就瘋瘋癲癲的哭鬨起來。

我始終記得那一次她當著所有人的麵，跪在掌門的麵前給掌門磕頭，還哭天喊地的說著‘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我在這世間孤苦無依漂泊三十年了，我到現在都沒有棲息之地，頭上沒有一片瓦可以遮擋風雨！凡人愚昧無知不懂得我的苦處，您要明辨是非，體諒我的苦處啊！’

玲兒邊說邊磕頭，掌門看不下去了想讓她起來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可她就是不願意，掌門便讓你李嬸兒強製性扶著玲兒起來。

當你李嬸兒抱著玲兒想把她扶起來的時候，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管你李嬸兒如何使力，都沒辦法挪動她分毫。掌門見此狀況，便讓其他的弟子去試著扶起玲兒，最終的結果是，所有的人都無法成功的將玲兒從地上拉起來。那時，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傻眼了。

我和你媽媽看見玲兒將額頭都磕破了，看見鮮血從她額頭處的傷口中流出來，我們很心疼。最終，我們同意讓玲兒留在普濟教拜師學藝。

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年，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忘記玲兒在得知自己將孤身一人留在陌生的普濟教中生活時，所流露出的無助的眼神。

讓我更加記憶深刻的是，我和你媽媽離開普濟教的那一天，玲兒在我們身後鍥而不舍的追趕我們，嘴巴裡麵哭著喊著要和我們一起回家場景。

玲兒五歲那一年我們將她丟在普濟教，中間八年的時間我們和她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直到十年前，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我們痛苦萬分。我和你媽媽對不起她，我們沒有對她儘到父母應儘的責任，沒有好好的關愛她，沒有陪伴著她成長，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她長大成人。她是我們一生的遺憾呐！”

陳爸說完便拿起茶幾上的相框，左手掌來回撫摸相框中的大女兒陳玲，這樣做仿佛就能夠將自己的大女兒從那個世界喚回來一般。

“爸，對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十年以來你們的內心，時時刻刻在承受著這樣痛苦的煎熬。”丹陽捂住臉哭出來，腦中又想到被自己弄丟的弟弟，一時間自責不已。

“丹陽！”陳爸將相框放到茶幾上，把丹陽攬入懷中，語氣中儘是不舍、無奈和焦急：“你和姐姐有著相似的命運！到了普濟教，如果你逃脫不了拜師學藝的命運，那麼就順其自然的接受吧！爸爸和媽媽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你好好的活著，不想你重複姐姐的命運！一定要好好的保護自己，知道嗎？”

“爸，你放心，我會的！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的活著！”丹陽做出保證的同時，心中暗下決定：我一定會查出姐姐的死因的！

父女兩人就這樣互相安慰，陳媽則是站在書房門口，暗自傷神流淚的同時，祈求老天爺不要讓丹陽重蹈已逝去玲兒的覆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