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章 執劍為魔

2018-05-08 作者: 何時秋風悲畫扇
409章 執劍為魔

一聲朕在霸氣無雙。

雙手雙腳皆被郭解劍氣近所傷的李汝魚,竟然緩緩起身站立,身上鮮血如遇焰火,紛紛化作青煙嫋娜而起,又一縷縷消散在空中。

此刻和郭解相距不過三米。

長身而立的李汝魚站在那裡,不再像是個少年,渾身繚繞著鮮血形成的青煙。

這一幕讓無數人震驚不明所以。

那個渾身繚繞青煙的少年,身材不算特彆高大,但此刻卻高大得頂天立地,眸子裡閃耀著無儘霸氣——那是絕對上位者擁有的氣質。

俯視天下。

仿佛天下萬物,乃至於世間人物,仙人以降,在那雙眸子裡都是螻蟻。

君臨之姿,睥睨人間。

李汝魚的腦海裡,那個一直不曾出現,隻是偶爾會在天地儘頭出現的朦朧身影,終於第一展露身姿——李汝魚的意識俯視這片天地,但那人卻懸空而立半空,亦俯視這片天地。

但無人看得清那人的容貌。

那人懸停半空,遍體閃耀著濛濛金色光華,宛若一輪黃色明月懸空,又有金光遊走化龍而繚繞,龍氣縱橫捭闔,君臨之姿人間無雙。

看不清他容貌,但誰都知道,這必然是位千古大帝。

隨著李汝魚的一聲朕在而起身,秀氣青年笑了,任紅嬋也笑了,華姓老人唔了一聲,說了句這氣質有點似曾相識呐。

佩劍的劍房漢子震驚不已,他見過李汝魚這種氣質,在臨安皇宮,當那個千古奇女子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時,整個大涼天下在她眼裡僅僅是一張圖紙而已的時候。

那時候的女帝,便有著這千古霸氣。

佩劍漢子有些不明白,又想起李汝魚備受皇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難道這少年真是順宗陛下後人?

靠坐在床幃上的阿牧依然淚流滿麵。

喜極而泣。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悄然走進自己心裡,又即將壯烈走出自己世界的少年,竟然有此等峰回路轉之時,宛若帝王。

真正的帝王。

不是自己見過的夫差、勾踐之流。

遠超其上。

如果真要找一個可以媲美之人,在阿牧的記憶裡,千餘年的曆史上,哪怕是周天子,也無人有這種氣質和魄力。

阿牧忽然覺得很幸福。

喜歡這樣一個人,是一個女人很幸福的心靈歸宿,被這樣一個人願意用生命去嗬護,是更幸福的事情,人生還有何求。

隻想為他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阿牧於是羞澀的笑了,她覺得,無論今天發生什麼事,無論郭解的劍道有多高,李汝魚都能帶著自己回臨安。

到了臨安,自己一定要去找謝晚溪。

然而有兩人很難受。

一人是妖道左慈,他一生修道,在三國亂世之中,見過不少人,那位編草鞋的漢室皇叔,沒有這種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那位江東霸主,沒有這種睥睨天下的壯氣,那位好人妻的曹丞相,有霸氣亦有壯氣,但沒有這種無敵之姿。

左慈想到了三個人。

三個劉姓人。

斬白蛇的漢高祖劉邦……至於斬白蛇之說,讀書人都以為那是春秋筆法,但修道的左慈清楚,漢高祖斬白蛇而起義,很可能並不是春秋筆法。

也許當年的芒碭山裡,真有一條興風作浪的妖蛇。

漢高祖斬白蛇,便是龍興之舉。

李汝魚會不會是漢高祖劉邦?

左慈不清楚。

但除了漢高祖劉邦,左慈也懷疑李汝魚是那在位一世,打造出恢弘盛世,才能讓其後繼者讓大漢天下那句“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響徹四夷的漢武大帝!

那位千古大帝,當有此風。

而除了這兩人,還有一位劉姓大帝,讓左慈依然欽佩不已。

這也是位天眷之人。

其神話色彩一點不比漢高祖劉邦弱。

光武大帝劉秀,拿著代表更始帝權勢的一根節杖,身邊不足五個人去河北,這是何等困難的形勢,開局連條狗都沒有,然而就是這樣,也開創了一片嶄新天地。

在河北,天下豪雄紛紛自帶兵馬、自帶糧草,自帶美貌女兒來投奔劉秀,短短幾個月以後,就在河北就成為最龐大的勢力之一,有錢有地有兵有勢,外帶一個美貌年輕的妻子。第二年,撲滅河北最大勢力王郎,平定銅馬、青犢等起義軍。

在這過程中,劉秀的勢力不但沒有因為征戰而損傷,反而打一仗就收編十來萬降軍,實力大增。不到二十個月,劉秀的實力就從單車數騎,膨脹成為帶甲百萬、裂土千裡的天下最大勢力。

然而真正讓左慈欽佩的,卻是昆陽之戰。

當時王莽篡漢,集合了手中的精兵四十多萬,對外號稱百萬,準備覆滅更始帝建立的複漢政權。

百萬王師前來,綠林軍們頓時人心惶惶,一群人心不齊的農民武裝,沒有製式兵器盔甲,不僅在兵力上被碾壓,連糧草供給都步履維艱,如何和王師死戰?

於是有高級將領提出建議,乾脆大家化整為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如此王莽百萬大軍說不準就找不準王莽了,說好聽點是遊擊戰術,說難聽點就是逃兵。

外有大軍壓境,內有隊友如豬,大夏將傾。

劉秀站了出來,他僅是一個小小的偏將軍,無畏的走上曆史舞台,先是說服八千昆陽守軍堅守孤城以待援軍,然後親自率領著十三人在敵軍圍城之際出城調集援軍,共召集到援軍一萬多人。

可這畢竟是四十萬對兩萬的兵力。

但劉秀注定是要成為光武大帝的人,正當王莽數十萬大軍誌得意滿準備圍城打援時,夜空有流星墜營中,晝有雲如壞山,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厭伏。

劉秀遂率軍主動衝擊數十萬人的營盤,居然連戰連勝,殺死上千人,又一鼓作氣,帶領三千敢死隊,涉水向中軍發起突擊。此時風雨大作,樹乾屋瓦都被刮的橫飛,劉秀領軍長驅直入,當場斬殺敵軍副主將王尋。王莽軍徹底潰散,光是慌不擇路跳河淹死的就有上萬人。昆陽一戰之後,王莽新朝的武力根基被摧毀殆儘,偏將軍劉秀名動天下。

最終複興大漢政權。

關於這個說辭,左慈當然揣摩了很多,他知道這很可能是道家手段,某種仙人手筆使然的大召喚術,而始作俑者便極有可能是劉秀。

如果這是真事,比之漢高祖的斬白蛇,劉秀更具有大帝氣象。

甚至不是大帝。

是仙帝!

所以左慈看見李汝魚的君臨之姿,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這三人,在左慈的記憶中,也隻有這三人才配的上真正的大帝。

而開封的相公王琨,左慈其實也有想法。

鐵血王琨今時在開封的軌跡,其實和劉秀的對手王莽極其相似——但左慈並不敢確認王琨就是王莽,若王琨是王莽,當下開封的局勢就不會這麼尷尬。

但是……

左慈抬首看了看天。

並無驚雷。

雖然天機被自己的道法蒙蔽,但如果是千古大帝出現,幾乎媲美聖人,哪怕自己道法再通玄,也比不上出手就能讓瀾山自成天地的高人。

所以天穹之上,當有驚雷滾滾才對。

若是如此推斷沒有錯的話,李汝魚並不是這三位千古大帝,那麼又會是誰,也許是自己的推斷錯誤?

左慈也茫然了。

相對於左慈的茫然,郭解的情緒更為複雜,心中劇震,危機感彌漫心間,當李汝魚抬頭那一刹那,本來必將釘殺李汝魚的那道劍氣,在那一聲並無實質但是所有人都能聽見的“朕在”裡煙消雲散後,郭解就清楚,再也阻擋不了李汝魚用心刺出一劍。

一生練劍,如今劍道修為不懼老鏢師的郭解,覺得有些諷刺。

內心深處,竟生出莫名其妙的恐懼。

是恐懼李汝魚還是恐懼死亡,郭解不清楚,但這已經不重要,無論恐懼什麼,對於一名劍客而言,都是劍心蒙汙的恥辱。

這種恐懼,很像當年。

李汝魚會是千古大帝劉徹?

郭解不在意,但也很在意,既然上一世我死在劉徹手上,這一世,無論你李汝魚是誰,我都將長劍向之,並斬之。

明我劍心。

郭解欲出劍。

但李汝魚先一步出劍,手中無劍的李汝魚,如何出劍?

有劍!

李汝魚之劍,以天下江山為鞘,以滿朝文武為劍脊,以世間黎民為劍身,以萬千青血將士為劍鋒,以厚重曆史為劍鍔,以殺神之劍、書聖之墨、刺客之匕為劍穗。

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東海,帶以燕雲,製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

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

此劍,匡諸侯,天下服矣。

此劍,君王之劍!

朕在,則劍在,無論這是哪一片天下,無論這天下是否有蛟蛇數條,又有金龍一條,但,朕就是朕,不可更改!

俯視腦海裡這片天地的李汝魚,看見了披甲將軍白起跪地,看見了盤膝而坐的刺客荊軻起身,亦看見山巔讀書人彎腰為禮。

將軍執劍,刺客握匕,書聖提筆。

然後李汝魚一劍刺出。

此刻李汝魚的狀態很奇妙,明明是那位千古大帝主宰著腦海裡的那片天地,但身體依然是李汝魚的,仿佛他根本不屑於李汝魚的肉身一般。

李汝魚出劍,腦海裡那片天地之間,便有人語臣之劍亦在。

聲音很輕。

三聲。

哪怕是書聖王羲之,殺神白起,刺客荊軻,在那懸空的千古大帝之前,也都臣服。

於是李汝魚刺出了君王之劍。

然而手中無劍。

這一劍,用心遞出。

長街之上,一道劍光恢弘而起,驚豔千古。

郭解麵對李汝魚這一劍,他沒有退避,也無法退避——內心恐懼之餘,劍心已蒙汙,若是再在李汝魚君王一劍下退避,今後他將無心執劍。

郭解硬撼。

不再是以劍氣近而硬撼,麵對君王之劍,劍氣再近,亦隻能如青煙迸散。

郭解手中長劍,劈向那道劍光。

鏘!

清脆劍鳴響徹天地。

郭解的劍倒崩,身影如敗革飛落,空中灑下一片血花。

一擊即潰。

縱然是自詡不輸老鏢師的郭解,哪怕是以長劍擊劍光,依然是一敗塗地。

但劍光並未湮滅。

隻是在長街之上頓了一頓,旋即又向郭解刺去,如夜幕裡的一道遲鈍閃電,照耀著整個石廟鎮的風華,一寸又一寸的緩慢向郭解刺去。

這一劍和郭解的無解之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君王之劍,殺則無仁,仁則不殺,既然李汝魚一心要殺郭解,在郭解死之前,這道君王之劍絕不會湮滅。

一劍受挫,反而激起了郭解的凶性。

在被崩飛的刹那之間,郭解想到了很多,曾經的大漢天下,有個千古一帝執掌江山國力昌盛,四夷臣服天下太平。

承繼先秦風情,大漢天下遊俠兒眾。

自己少有俠義之心,學劍多年,本該是俠名遠播的大漢遊俠兒,卻不料在一次殺人之後,倏然驚覺,俠義一筐,不如自在隨心快意出劍半縷。

自己內心深處,更多對屠戮的向往。

殺人很簡單。

但殺了第一次人後,郭解心中著實快意,我手中有一劍,則世人懼我,不懼我者,劍斬之。

無關正義。

男子漢大丈夫,一世為人,當無所拘束,天地之大,不可束縛我心,律法之嚴,不能困我之劍,人心之善,不能亂我快意。

有一有二再三。

當自己以手中劍不問是非對錯,殺出偌大一片勢力後,徹底放飛自我。

於是自己成了州城裡人人畏懼的惡俠。

是弱小者口中的魔鬼,恨不得啖我血肉食我脊骨,在那些弱小者眼中,自己死後必然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然而有什麼用,誰敢在我郭解麵前呱噪?

世人懼我,畏我,怕我,恨我,亦有人敬我。

如此,足矣。

我郭解,本是大漢第一俠客。

死於劉徹之手,不冤。

但又怎麼能死在你李汝魚手下,就算你此刻有龍氣傍身,就算你曾是某位君王,就算你是大涼女帝之劍,哪有怎樣?

你不是劉徹。

那我郭解就不會束手待斃,寧在惡中死,不於善中生。

惡人郭解,永不屈服!

郭解吐出一口血,哈哈狂笑聲中,仰首望天,橫執手中劍,滿臉猙獰,大惡之心磅礴,眸中再無人性,四下,狂風卷野,天穹驟顯血雲。

身後虛空之中,恍恍然間似乎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門,左右各鐫骷髏手,一左一右攀附門環,骷髏手緩緩張開,旋即一尊巨大的虛影巨人手執魔劍破門而出。

青麵獠牙,頭生雙角,長發亂舞,血汙如煙,鬼泣連連。

魔影似火焰!

長街之上,驟如地獄,魔氣滔天!

郭解執劍,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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