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哪有什麼真心

2017-09-12 作者: 慕希言
第42章 哪有什麼真心

然而,她的身子先一步被人按倒在地,避開了房梁的撞擊。一件濕漉漉的外衣蓋在她身上,減輕了她身上因為高溫而引發的疼痛。

“洛北王?”顧煙寒詫異的望向身旁渾身濕透的男子,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被席慕遠一把抗在肩上。他另一隻手拎起了始終睡著的夏至,在那倒塌的房梁之上借力躍起,穿過一旁坍圮的牆壁,飛出了火海。

顧煙寒第一次覺得以前席慕遠之前對她做的所有禽獸事都是可以原諒的!

火海在他們身下遠去,三人落地,席慕遠直接將昏迷著的夏至丟進了荷花池裡。

夏至被驚醒,慌亂的在水池裡掙紮。掃雪躍入池中,將那丫頭撈了起來。

“小姐……”夏至哭嚶嚶的跑過來,撞上席慕遠那雙淩厲的鳳眸,又生生製住了腳步。

席慕遠又掃了眼顧煙寒的狼狽樣,冷冷吐出兩個字:“沒用。”這男人即使渾身都已經濕透,也還是那樣的明豔不可方物。

“多謝洛北王相救!”顧煙寒笑著道謝,驀然感覺手中一鬆,是席慕遠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他轉身離去,什麼話也沒有再多說。

夏至怯生生的跑過來,一頭霧水:“小姐,發生了什麼?那邊怎麼還著火了?”

顧煙寒戳了戳這個好福氣的丫頭,帶著她往回走去,順帶跟她說了經過與一些囑咐的話。

夏至卻忽然醍醐灌頂:“洛北王難不成是知道小姐被困在宮中,才特地留下來的?外男是不得留宿在宮內的!”

顧煙寒的腳步微微一頓。想起火海之中席慕遠衝進來的那一幕,胸口某個地方泛起一陣暖意。

“你怎麼沒死!”忽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尖叫聲。

真是冤家路窄,顧煙寒回頭就看到被太監宮女們護在中間的蔣妃。

“娘娘怎麼知道我現在是死是活?”顧煙寒反問。她臉上沾了不少的黑色碳灰,唯有那雙眼眸亮的如皓月。

美目流轉間那動人心魄的光芒卻是令蔣妃更加的慌張:“抓住那丫頭!”

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朝著顧煙寒撲來,顧煙寒閃身躲開,用巧勁將他們丟進了荷花池中。

太監們不會水,呼救聲很快引來了巡邏的侍衛和收到玉明殿走水後趕過來的皇帝與皇後。

“皇上救我!”蔣妃立刻裝出一副柔弱,哭著指向顧煙寒,“臣妾感念這丫頭及時出現救了臣妾與臣妾肚子裡的孩子,沒想到她居然想放火燒死我!還好臣妾與孩子命大,這才逃了出來。”

秦雨涵走過來親切的喊著皇帝:“舅舅,你看雨涵抓到了什麼?”

蔣妃瞥了眼秦雨涵身後兩個人,強作鎮定:“不就是兩個太監麼?”

“這可是玉明殿的掌事太監和他徒弟。他們倆身上都有火石,那個小的還中了迷煙!皇上舅舅,我聽說堂姐今晚與我一樣留宿宮中,便想與她做伴。路上碰上了他們倆,玉明殿走水後,誰知他們非但不救火,還在幸災樂禍!實在是可惡至極!我就把他們都抓了!”

清醒著的大太監下意識的看向蔣妃,得到蔣妃威脅的眼神,立刻磕頭求饒:“是奴才的錯!皇上饒命!奴才見顧小姐不懂規矩,便想給她一點教訓看看!沒想到火大了,這才釀成了大錯!皇上開恩!娘娘開恩!開恩哪!”

“好!好得很!”皇帝怒極反笑,“如今朕這後宮,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來人!給朕好好的審!”說著又看向顧煙寒,“你有何想對朕說的?”

顧煙寒努力擠出兩滴眼淚,恭恭敬敬在皇帝麵前跪下:“皇上,民女不知為何自己會招來這場橫禍。隻求皇上護佑民女平安,也不枉母親生民女一場。”

皇帝幾次提及秦子魚的閨名,顯然兩人是舊時。顧煙寒是在賭,希望皇帝還念幾分舊情,願意看在母親的份上放過她。

長久的沉默之後,皇帝似是歎了口氣:“罷了。雨涵,你將人領去,明早與你一同出宮。”

“謝皇上!”

秦雨涵住在安寧長公主出閣前的映月宮。路上,她咯咯笑個不停:“姐姐你可真厲害,能讓洛北王那麼牽掛。那兩個狗奴才還是王爺交給我的。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在玉明殿被欺負了!”

顧煙寒一怔。

秦雨涵親切的拉起了她:“姐姐走吧!你喜事將近啦!”

第二日一早,兩人謝過帝後恩典便出宮去。

顧國公府的馬車還沒有來,顧煙便央秦雨涵送她回去。向來爽快的秦雨涵卻噙著一抹笑示意顧煙寒看向身後。

朝陽下,一輛外表華貴的馬車映著光華,席慕遠挺拔的身軀便坐在一旁的馬背之上。

男子朱唇輕起,聲音清越:“上車。”

顧煙寒詫異:“王爺要送我回府?”

“香雪海的千金梅開了。”他沒頭沒尾的回了這麼一句。

秦雨涵的馬車路過,瞥見顧煙寒一臉迷茫,忍不住低聲提醒:“堂姐你是不是傻!王爺約你去賞花呢!還不上車!”

顧煙寒一驚,心間恍然有一頭小鹿亂撞,砰砰的心跳傳來,沒來由的染紅了她的臉。

她下意識的抬頭,瞥見席慕遠深邃的眼落在她身上。星眸浩瀚,隻一眼便仿佛能將人攝了心魄。

顧煙寒隻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臉皮這麼薄了,低著頭便登入了馬車,免得再被秦雨涵看笑話。

一行人悠悠蕩蕩的離開皇宮,席慕遠的馬就走在馬車旁。他俊美的側臉時不時掠過飄起的簾子映入顧煙寒的眼中,逐步瓦解著顧煙寒眼底的防備。

儘管初見之時差點死在席慕遠的手下,但這段日子的相處,這個冷峻的男子還是在顧煙寒的心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一道印記。

上一世家破人亡,這一世老天對她還算是厚待。顧煙寒不由得微微彎了彎唇角。她答應了死去的母親要好好活下去,就一定好好的活!

席慕遠……

她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第一次念得那麼認真,又覺得自己犯起了傻。

斜倚在馬車內的軟墊之上,想起家變,她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悲恨。可慢慢的,眼底的悲傷又慢慢褪去,恢複了她清澈的眼眸。

這時而懶散時而戒備的神態,一分不落的落入席慕遠的眼中。他有些疑惑顧煙寒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轉念又覺得不可能。這女人一身反骨,若真知曉了今日之事,恐怕早就鬨起來了。

席慕遠的腳步漸漸慢下來,落在了馬車後麵。煮酒跟上來,對席慕遠低聲道:“爺,都準備好了。”

席慕遠微微頷首,沒有出聲。

掃雪見他一眼不眨的望著顧煙寒所在的馬車,有些遲疑的開口:“王爺,若是不放心,不如先送顧大小姐回去,謀後而動?”

席慕遠被他的話驚醒,眼中一閃而過的迷茫與擔憂消失,恢複了一貫冷靜到可怕的睿智:“不必。”

他策馬上前,顧煙寒正趴在馬車窗戶邊賞景。見到他,微微一笑:“王爺,聽聞香雪海上的桂花棗泥糕一絕,一會兒我請你嘗嘗呀!算是謝你帶我出來賞花。”

她身上那一貫的張揚消失,像是褪了刺的玫瑰,柔軟的誰都可以傷害。望著那雙帶著幾分期待的眼,席慕遠挪開了視線:“知道了。”

這算是想吃還是不想吃?顧煙寒不解,正要追問,席慕遠卻已經策馬去了前麵。

“你們家王爺真是越來越奇怪了。”顧煙寒對趕上來掃雪吐槽。

掃雪麵露難色,躊躇了半天,道:“王爺也是沒辦法……顧大小姐,您千萬不要記仇……”

顧煙寒覺得可笑。她這個人雖然有仇必報,但還沒小心眼到跟席慕遠一言不合就記仇吧?瞧著掃雪那小題大做的模樣,她笑著揮了揮手:“瞧把你緊張的。”

隨行的侍衛不少,席慕遠一身常服在披甲執銳的侍衛們中格外的顯眼,也被襯托的愈發耀眼。

顧煙寒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有些好奇,為何洛北王這樣完美的條件,至今尚未婚配。

想的出神,馬車停下來便沒有注意到。眨眼間,居然已經到了西郊的香雪海。

“這麼快?”顧煙寒微微詫異。

“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夏至提醒道。

顧煙寒微微一怔,又一笑置之,扶著她的手下了車。

席慕遠已經等在外麵,見她來,轉身往梅林中走去。顧煙寒自然是跟上,夏至想要跟上去卻被掃雪攔住。

千金梅傳言千金一株,花開如雪,漫山皆是銀裝素裹般的金邊白梅;花落亦如雪,遍野皆是那飄飄揚揚的鑲金邊銀白花瓣。

梅林之中一片雪白,花瓣之上的金邊是其中唯一的點綴,瞧著倒有種雪海之中金光粼粼的錯覺。

席慕遠放慢了腳步等顧煙寒,今日她梳了一個飛仙髻,整張臉都襯得嬌嫩。席慕遠忍不住的伸出手去,顧煙寒罕見的沒有躲。那雙手卻是微微一顫,側著她的臉頰將顧煙寒肩頭的梅花花瓣拿下。

“花期都快結束了呢。”顧煙寒想到此刻轟轟烈烈的花也會凋零,不由得有些遺憾。

席慕遠罕見的應了她一聲:“嗯。”

兩個人往裡走著,不少千金梅樹下都有淩亂的腳印,像是很多人走過的模樣。顧煙寒在心裡吐槽那些人賞花也不知道好好走路。

“你信本王嗎?”驀然,席慕遠問。

顧煙寒不解:“王爺好好的怎麼問這個?”

“信,還是不信?”席慕遠盯著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顧煙寒的第六感告訴她似乎是要出事,可是望著席慕遠嚴肅的麵容,他一次次維護她的模樣在腦海中回蕩,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信……”

席慕遠的眼中似乎是閃過一道震顫,頓了頓,強調道:“記住你的話。”

“那王爺也該讓我知道信你什麼吧?”顧煙寒隱隱有些不安,抬眼又見席慕遠配了劍。奇了,與席慕遠相識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席慕遠出門自己佩劍。

正要問,忽然一旁傳來了破風聲。一道寒光閃過,席慕遠一把推開她,徒手握住了那支箭!此刻,那閃著綠光的箭頭離顧煙寒的臉不到一寸。

箭雨從周圍不停的射過來,席慕遠將顧煙寒護在身後,右手長劍揮舞,為她攔住了不少利箭。

他手持長劍遊刃有餘的應對著那些利箭,埋伏在暗中的弓箭手身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了一群暗衛,悄無聲息的潛到他們身後,一刀割喉!

箭雨停下,又一群黑衣人叫囂著直衝席慕遠而來。潛伏著的暗衛紛紛湧出,將席慕遠與顧煙寒護在其中。

然而,在層層包圍之下,竟還是有刺客闖入了包圍圈內,直逼席慕遠與顧煙寒而來!

席慕遠將顧煙寒推到一邊迎戰,顧煙寒卻發現放刺客進來的地方,竟然是煮酒在守著!她有些懵,忽然掃雪那裡也有刺客突破了進來!

一時之間,刺客與護衛們亂鬥在一處。刀劍無眼,顧煙寒下意識的覺得席慕遠那裡才是最安全。然而,即將靠近之時,席慕遠卻揮劍拒絕了她的靠近。

顧煙寒微微一愣,心間像是被什麼鈍器敲了一下,她這是第一次被席慕遠拒絕。

隻是這一個晃神,沒有任何人保護的她很快被刺客注意到。一個黑衣人衝向她,摁住她的肩膀想要將她當做人質。

顧煙寒入伍多年的經驗讓她本能的將重心放低站穩,趁著刺客還沒站穩,反手抓住刺客的胳膊就是一個過肩摔!

席慕遠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將染紅的刀子從一旁的刺客心臟上抽出,看見另一個黑衣人衝向顧煙寒,卻沒有上前護住她,任由顧煙寒被黑衣人挾持。

刺客們此刻已經落了下風,紛紛朝著挾持顧煙寒的人靠近聚成一團。隨著那人一聲“撤”,黑衣人們立刻四散而逃。

顧煙寒也被刺客用輕功帶離,望著那抹在兵荒馬亂中遺世獨立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裡,顧煙寒愕然——席慕遠不是不能救下她……

她被點了穴丟在一輛馬車上,隨即朝彆處疾馳而去。一個蒙麵人監視著她,外頭傳來另外兩人的說話聲:“他真的願意用漠北布防圖來換這個女人嗎?”

“席慕遠對這女人青睞有加,絕對會!”另一個聲音異常的肯定,“他要是不換,就等著給這女人收屍吧!”

顧煙寒的心一瞬間沉了——席慕遠在利用她!

他對她好,原來不過是為了讓彆人錯以為她是他心尖寵,好方便他引出這些人。原來她不過是個誘餌。

不然的話,為什麼掃雪與煮酒兩個席慕遠最信任的近衛會被刺客突破?為什麼沒有任何一個人保護她?以她和掃雪的交情,掃雪或許會因為保護席慕遠而放棄她,但絕不會任由席慕遠有彆人保護的情況下,放她一個人等死!

——除非這是席慕遠的命令!

怪不得上山之時掃雪要說那些話呢。

她為自己剛剛那顆悸動的心感到可笑。

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真心!

不知道顛簸了多久,馬車才停在了一幢廢舊的老宅門前。顧煙寒被解了穴,蒙麵人冷冷的威脅:“你不要想著逃跑,不然老子剁了你!”

顧煙寒懶得理他,扶著車轅慢慢下了車。這裡有不少黑衣人,見到她都重新戴上麵巾遮住臉。

花廳內坐著幾個首領,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顧煙寒。坐在上首那人忽而吹了個輕佻的口哨:“真是個尤物!”  顧煙寒順著聲音望去,這才發現這人的眸子竟然是琥珀色的!他雖然蒙著臉,但那雙眼睛很年輕。

坐在他下手的一人聞言立刻道:“不如小……”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琥珀色眼眸的人瞪了一眼,離開改了口,“不如爺您先嘗嘗這娘們的滋味?”

剩餘幾人紛紛應和:“就是!洛北王的女人,說什麼滋味也不會差!爺您試試?送他一頂大綠帽!”

一群人笑作一堂,葷段子層出不窮,大多還不忘侮辱席慕遠幾句。

顧煙寒還在被利用的氣頭上,輕撫著自己剛剛在車上被撞疼的手,冷笑一聲:“一群蠢貨!”

哄鬨聲頓時停下,蒙麵人們紛紛看向坐在最上首琥珀色眼眸的人——顧煙寒的蠢貨兩個字著重對他說的。

那雙如狐狸般狹長眸子微微眯起,他的心腹知道這是主子要發怒的征兆,立刻怒斥顧煙寒:“臭娘們!誰讓你開口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他罵罵咧咧的上前,抬手就要朝顧煙寒一巴掌扇下去。

顧煙寒算準了時間躲開,用儘全力對著他胯下便是一擊。頓時,那人慘叫一聲倒地,捂著襠部疼的直抽搐。

在場的所有男人都感覺背脊處湧過一道寒意,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那人蛋碎的疼痛。

琥珀眼眸示意手下將那人帶下去,望著顧煙寒倒是爽朗的笑了:“嗬,原來是個烈性子。沒想到這紙醉金迷的京城,也能有這樣的女子!我喜歡!”

一旁忙有人諂媚的獻計:“爺喜歡的話,不如就將她帶回去?”

琥珀眼來回瞄著顧煙寒,又搖了搖頭:“那就要看看洛北王多重視這女人了。”

“他不會給你們布防圖的。”顧煙寒直接道。

琥珀眼長長的“哦”了一聲,問:“為何?你是他的女人,他會放棄你嗎?”

“前朝護國公張淩,被漠北軍隊圍困丹陽城九天九夜,彈儘糧絕。但他最後還是突圍成功了,你應該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吧?”顧煙寒問。

琥珀眼的眼中閃現出一抹凝重。

“張淩全家都在丹陽城,他殺掉了自己的小妾、女兒和庶子們,全家老小三十餘口!讓將士們烹而食之。這才熬到了援軍趕來。最後在突圍之日,他又活活燒死了因為看見女兒被吃掉的正妻,用以鼓舞士氣。”

聽著顧煙寒的話,黑衣人們大多感到一瞬間的毛骨悚然,她卻始終臉色不變,“莫說我與席慕遠如今八字還沒有一撇,壓根兒就沒有關係。就是我真嫁給了他又如何?不過是成全他成為第二個護國公的墊腳石罷了!”

琥珀眼盯著顧煙寒,忽而笑了出來:“有趣有趣!你們南朝人果真是有趣!彆人拿敵人的血染紅自己的衣袍,你們倒是喜歡拿自己的女人開刀!”

顧煙寒微微皺眉,隱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那人懶洋洋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不過,洛北王對你不同於彆人,想必還是舍不得吧?”

“他若是舍得,又怎麼會任由你們帶走我?”顧煙寒反問。

那人琥珀色的眼眸中光華流轉,思考著顧煙寒的話:“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他不過是隨便找個人來應付應付麵門。我若是真的洛王妃,他或許還會顧忌著麵子來救我。如今我什麼都不是,你們就算是殺了我,他也完全可以推脫與他無關。”

“可還有彆人知道你跟他出來,他瞞不住。”那人提醒著。

“那你覺得我值一張布防圖嗎?”顧煙寒反問,“就算是席慕遠承認他算計我,我死了,朝廷不僅不會責怪他,還會稱讚他忠心不二!至於我,最多死後加封,那也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罷了。”

那人嘖了一聲,轉身重新坐下:“你們南朝人就是虛偽。”

“綁架我一個人弱女子,你們漠北人難道就夠坦率了?”話音未落,屋內的所有人黑衣人頓時拔劍出鞘,紛紛指向顧煙寒。

剛落座的首領如離弦之箭一般豎起,盯著顧煙寒的眼神一瞬間從狐狸變成了獅子,仿佛隨時都會將她撕裂:“你怎麼知道的?”

“除了漠北,還有誰會關心應朝的漠北布防圖?更何況,我聽說隻有漠北皇室之人,眼眸是琥珀色的。”這是席慕遠告訴她的。當時隻是她好奇西域之時,但不知怎麼就扯上了漠北,席慕遠便跟她都說了。

如今想來,顧煙寒都不禁懷疑那也是席慕遠有意為之。

那人輕笑一聲,扯下了麵罩,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他的年歲與席慕遠相仿,但相比於席慕遠的少年老成,這人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張揚灑脫的氣質。如果說席慕遠是嚴冬臘月的冷梅,他便是春夏之際的紅玫瑰——熱烈、奔放,同樣也帶著刺。

他比顧煙寒高一個頭,居高臨下的勾起一個涼薄的笑容:“我叫呼延無雙。”

其餘人皆驚訝他會主動暴露身份,呼延無雙卻不屑的瞥過他們:“行了,都把麵罩摘了!沒看人家都猜出我們身份了,一群蠢貨!你叫什麼名字?”最後一句問顧煙寒。

“顧煙寒。”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報出了名字,“呼延公子,能給我一瓶跌打藥酒嗎?”

呼延無雙挑眉點了點頭,沒一會兒便有人拿了藥酒過來。因為之前一人蛋碎被抬了出去,屋裡就多了一個空座位。

顧煙寒坐上去,自顧自的就著跌打酒給自己受傷的手腕上藥。

呼延無雙看的有趣,將其餘人撤下,自己坐到了顧煙寒身旁:“你會醫術?”

“略懂一些。”顧煙寒說著抬頭,“呼延公子若是願意放了我,我倒是可以幫呼延公子減緩左肩的不適呢。”

呼延無雙的眼中閃過戒備,下意識的拔出彎刀抵到了顧煙寒的脖子邊:“誰告訴你的!”

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顧煙寒心間立刻就將他與席慕遠歸為同一類,為了活命還偏偏不能得罪他:“公子說話、行走之時,身子都微微有些側向左邊。這不是天生形成的。旁人或許不注意,但我通歧黃之術,自然能看出來。何須旁人告知?”

呼延無雙謹慎的盯著她,好半天才收回了彎刀:“顧小姐,得罪了,不好意思。”

顧煙寒也不計較他這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隻問:“呼延公子,這筆買賣做不做?我隻是想平安回家,至於應朝與漠北的恩怨,沾不上我。”

“你是南朝人,願意幫我這個漠北人?”他狐疑的望著顧煙寒,搖了搖頭,“你們南朝人多陰謀詭計,我信不過你。”因應朝在漠北以南,所以也被稱為南朝。

“我的小命在呼延公子手上,怎麼敢耍詭計?而且,席慕遠棄我於不顧,你與他是仇人。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犯不著算計你,去給他長臉。”顧煙寒見他有幾分動心,趁熱打鐵,“而且,呼延公子你這肩膀是越拖越嚴重。你們抓我來,也沒虐待過我,我犯不著報複你。”

呼延無雙輕笑:“你這是跟我談條件?”

顧煙寒回以微笑:“隻是圖一個平安。”

“那便讓我看看你的醫術如何,是不是值得我護你平安。”呼延無雙如痞子一般重新躺回到椅子上坐下,“你先治好了我,我再考慮你的話。”

顧煙寒知道這人與席慕遠不同。席慕遠一般不屑於與人動手,但這個人不怕臟了自己的手。而且,她如今也沒虎符那樣有力的籌碼,隻能照著呼延無雙說的做。

“我需要先看過你的肩膀,再看怎麼施針。”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令呼延無雙覺得她很有用,不能輕易殺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靠自己最有用!

呼延無雙也不囉嗦,直接脫了衣服露出古銅色的衣服。他對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正準備看顧煙寒臉紅,卻沒想到對方看他身體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塊豬肉。

輕柔的觸感傳來,不同於草原女子的豪爽與毛躁,顧煙寒的動作輕的仿佛一根羽毛。她按了幾個地方,呼延無雙有幾個地方疼,幾個地方酸,都被她說中了,不由得對這女人刮目相看。

呼延無雙這是扭到了經,導致經脈堵塞,才出現了身子不協調。如今隻是輕微的,若是長久的拖下去,大半身子很可能癱瘓。

顧煙寒用金針給他治了三成,剩餘的表示要看這次施針效果才能決定。

呼延無雙的狐狸眼一番:“你這是故意拖著威脅我?”

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但顧煙寒麵上還是格外的懇切:“公子這就錯怪我了。我也是為公子好,若貿然下針,反而過猶不及。”左右怎麼治都是她說了算,呼延無雙也奈何不了她。

“來人,給顧小姐準備房間!另外,去給洛北王信送了沒?”呼延無雙瞥著顧煙寒,故意說給她聽這話。

小廝會意的報告:“送了!但沒有回應!香雪海的侍衛也全部撤了!”

席慕遠放棄還真快。

顧煙寒在心裡唾棄了他一把。

忽然,身旁湊過來一個身影:“我原本敬席慕遠是條漢子,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放棄你了。這南朝的男人果然都是娘們!不若,你隨我回漠北如何?”

“公子如果能保證我的人身安全不受侵犯,可以啊。”顧煙寒真心的應著,反正她在這裡也沒有太多的留戀。

呼延無雙大笑:“你與那女人還真是不一樣。”

那女人是誰?

顧煙寒疑惑,呼延無雙的眉頭挑了挑:“你還不知道?”

顧煙寒本不想應聲,但席慕遠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又不由自主的開了口:“知道什麼?”

“席慕遠的上一個女人啊!”呼延無雙詫異的看向顧煙寒,“你不知道嗎?席慕遠可是對她寵愛有加,連軍營都帶著去!”

“哦。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顧煙寒冷漠臉,“還有,既然席慕遠那麼寵愛她,你去抓她。抓我乾什麼?”她說著隻感覺一股怒意從心間竄起,席慕遠為了保護他心裡那個女,居然把她推了出來!

呼延無雙望著她卻是笑了:“我的小美人兒,你這是生氣了嗎?不不不,你們女人管這個叫吃醋是不是?”

“我隻是覺得自己冤,白白替席慕遠和那女人被抓了。”顧煙寒鄭重的強調著。

呼延無雙哈哈大笑:“那美人兒你儘可以放心了,你可不冤。那女人已經死啦,被我當著席慕遠的麵一箭穿心!”他笑的肆意灑脫,說的風輕淡然,仿佛那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顧煙寒不由自主的低頭,呼延無雙的手寬闊厚實有力。她絲毫不懷疑呼延無雙徒手就能擰斷自己的脖子,同時也能想象到這人即使到那時,也能笑的依舊這般純真。

呼延無雙驀然低頭,貼到了顧煙寒的臉頰邊。熾熱的氣息噴在顧煙寒的耳邊,卻讓她覺得手腳冰涼:“小美人兒,所以你可要乖乖的。萬一不聽話,我也十幾天沒開葷了,不介意先、奸、後、殺,將你的屍體送回去給你們洛北王。”

他這樣的人,就是一頭喂不熟的狼。

顧煙寒心悸,強作鎮定:“公子多心了,我這個人隻在乎自己的命,不會跟你對著乾。”

呼延無雙嗤笑一聲:“那樣最好。”揚步出門而去。

顧煙寒被關入西廂的一間屋裡,外麵有兩個人守著。其餘窗戶都被釘死,沒有出逃的地方。

天很快就黑了,呼延無雙派人送來了吃食,都是胡餅等物。顧煙寒吃不慣,好半天才咽下去一點點,覺得漠北還是不去了。

屋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巡邏,看得出呼延無雙帶來的人都是軍隊出身。

顧煙寒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不由得疑惑起呼延無雙抓她的真正目的。

布防圖若是外泄,應朝漠北就相當於是門戶大開,任由外邦入侵。呼延無雙絕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用她就可以換來席慕遠手上的布防圖。他一定還有另外的目的!

隻是到底是什麼,顧煙寒卻是不得而知。

忽然,她聽到屋外傳來了開門聲。顧煙寒驚起,立刻拿起放在床邊的椅子以備不患。

子時剛過,這個時候肯定是來者不善!見那人進來,埋伏在門口的顧煙寒本著先發製人,抬手就要將手中的竹椅砸下去。

“哐”一聲巨響,竹椅嘩啦啦的散成碎片,那被砸的人卻還是站的筆直。

屋外的守衛聽見動靜都湧進來,火把照亮了顧煙寒的視線,那站在門口的人居然是呼延無雙!

顧煙寒心中叫苦不迭:“怎麼是你!你來乾什麼!”

“你居然敢砸我?”呼延無雙磨牙,頭上還差著幾根竹片,整個人又狼狽又好笑。

顧煙寒隻覺得完了,還膽戰心驚的伸手幫他將竹片拿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怎麼知道半夜三更的會是你……你來我房間乾什麼?”不會是素了十幾天這就忍不住了吧!

呼延無雙瞧著她那害怕的模樣,覺得好笑:“怕什麼?你剛剛拿椅子砸我的勇氣去哪了?”

“呼延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是不是?您這肩膀還沒好利索呢不是?不是我忽悠你,這肩膀拖下去真會殘廢的!您還得留著我呢!”顧煙寒一邊給他分析利弊,一邊對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豎起了中指。

“行了,跟我走。”呼延無雙轉身離開,顧煙寒被迫跟上去,有幾分害怕的問:“公子,這個點咱們去哪裡?”

“去見席慕遠。”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忽而又低頭,“小美人兒,你砸我這事暫且記下。一會兒到了席慕遠麵前,咱們再好好的算。”

他不會是想在席慕遠麵前虐殺了她吧?

顧煙寒的心打了個寒顫,被呼延無雙拎上一輛馬車,搖搖晃晃的便去了他與席慕遠約定好的山頂。

席慕遠尚未到,顧煙寒跟著呼延無雙下車,被山頂的冷風一吹,忍不住蜷縮起了身子。

忽而,呼延無雙抱住了她。顧煙寒想要掙紮,卻聽到那人陰測測的聲音:“椅子的事,才開始。”

她這下不敢動了,隻能自我催眠呼延無雙身上還算暖和,就當是抱了個暖爐。

然而,耳朵裡卻傳來了一聲冷哼。顧煙寒抬頭,看見席慕遠正一步步的走向山頂,眼神死死的盯著她與呼延無雙,恨不得用眼刀子戳死他們倆。

呼延無雙反而更加得意的抱住了顧煙寒,衝席慕遠大喊:“洛北王,你的女人在我身下!”

顧煙寒也恨不得拿刀子戳死他!

席慕遠不屑他的挑釁,走到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停下:“布防圖本王拿來了,放人。”

顧煙寒不信。

呼延無雙也不信:“洛北王,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我這肩膀就拜你所賜。當年那女人落入烏蘇裡江都沒能讓你停下追捕我的腳步,我可不信為了如今這女人你就願意將布防圖送上。肯定是假的!”

在呼延無雙提及“那女人”的時候,席慕遠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眼中的殺意便是顧煙寒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然而瞥了眼顧煙寒,席慕遠忍住了那股殺意:“你想如何?”

“我想王爺你從這山崖上跳下去。隻要你跳下去,我就放了懷裡這小美人兒。”

席慕遠冷笑:“呼延無雙,我本敬你是條漢子,沒想到自己沒本事殺本王,也就會玩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挾持個女人算什麼!”

“那你算是個男人?”呼延無雙語氣嘲諷,“你是不是忘了烏蘇裡江那女人心上的那根箭本該是刺穿你胸膛的?”

“閉嘴!”席慕遠握緊的拳微微顫抖,顯然是被氣到了極點。

“嗬,心虛了?”呼延無雙嗤笑,攏的顧煙寒愈發的緊,“本皇子說話算話,洛北王,你若是從這裡跳下去,顧小姐我鐵定全須全尾的送回去!一根毫毛都不少她的!但若是不,顧小姐你就自求多福吧。”

“呼延慶雲。”席慕遠忽然吐出來了一個名字,呼延無雙臉色大變,心間那股震驚又很快被他壓下,“你喚我皇兄的名字作甚?”

“本王班師回朝之日,曾抓了個叫雲慶的細作。細審之下,那人竟是漠北突厥二皇子。你千方百計誘本王來此,不就是為了他麼?”瞧著呼延無雙越發難看的臉色,顧煙寒就知道席慕遠已經奪去了這場談判的主導權。

“我皇兄在漠北大營裡好好的,怎麼會被你抓去?少危言聳聽!”

“你聲東擊西,故意留下代表突厥身份的線索,卻是打定主意以為本王不會拿布防圖來換人,自以為本王會用呼延慶雲來換。想趁機打探出呼延慶雲關押在哪裡,好暗中救人。自作聰明!本王勸你現在去看看那些劫囚的人,是否還有一個活口。”

呼延無雙的身子一僵,遠遠的瞥了眼彆處,並沒有等到信號彈,心中不由得更加煩躁。

席慕遠往前邁了一步,呼延無雙帶著顧煙寒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忽而大笑:“洛北王不愧是洛北王,三言兩句就想動搖本皇子?就算那些人全死了又如何?你的女人可還在我手上!”

席慕遠的眼神這才認認真真的落在了顧煙寒的身上,朱唇輕啟,話語傷人:“若是真為國捐軀,本王親自為她扶棺入殮。”

沉重的夜色下,輕盈的笑聲慢慢響起,如銀鈴般悅耳,卻沉沉的落在席慕遠的心頭。

顧煙寒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不可遏製的笑著,好半天才停下。她一眼不眨的凝視著席慕遠,笑的動人心魄:“王爺,不必勞煩你,我怕你臟了我輪回的路。”

席慕遠的臉色很難看,呼延無雙卻是笑了:“哈哈哈……席慕遠,你也不過如此!”他大方的鬆開顧煙寒,抽出彎刀指向席慕遠,“小美人兒,等我殺了席慕遠,你便準備隨我回漠北吧!就衝你這句話,本皇子吃香喝辣少不了你!”

顧煙寒的嘴角勾了勾:“多謝皇子。”

“等我回來寵幸你!”呼延無雙噙著一抹笑,身子驀然如離弦之箭一般彈出,手持彎刀便朝席慕遠攻去。

席慕遠揮劍,兩人打在一處,一時之間難分高下。然而,顧煙寒卻感覺到席慕遠的眼神幾次都掠過她。

她回以一道涼薄的笑:“王爺,若是你今日戰死於此,清明寒衣我也定會為你燒一份供奉。”

席慕遠因這一句話微微晃神,手臂上被呼延無雙鋒利的彎刀劃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顧煙寒忽然聽到有人在低聲喊自己,那聲音很輕,但的確是在喊她。顧煙寒四下找了一圈,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見掃雪正衝她招手:“顧小姐快過來!”

在戰鬥的嘈雜與山頂尖銳的風聲下,他的聲音幾乎可以被忽略。

顧煙寒微微遲疑,她原是與呼延無雙站在山崖邊,身後便是斷崖。突厥人將對麵的出口全部把守住了。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席慕遠與呼延無雙的戰鬥之上,她也許真的有一線生機。

掃雪見顧煙寒遲遲沒有過去,心裡不由得著急,低聲又道:“顧小姐,是王爺讓我來接應你的!快過來!”

顧煙寒下意識的看向那正在與呼延無雙交手的男子,不知道這次回去之後,他是不是還有彆的局等著自己這顆棋子。

席慕遠見她久久的沒有動,也用眼神示意她離開。然而卻對上了顧煙寒眼底的失望與諷刺。她的身子驀然如同斷線的紙鳶,從山崖之上摔落,眨眼便消失無蹤。

掃雪驚呼:“顧小姐!”

“顧煙寒!”

席慕遠大駭,不顧呼延無雙在他身後落下的彎刀,飛快的衝到懸崖邊,竟是一點沒有猶豫的跟著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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