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拜托你做個好父親

2018-05-18 作者: 淺夏
第215章 拜托你做個好父親

晴了大半個月的蘭市,終於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一大早便暗沉的天空,仿佛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灰色棉被,似乎隨時能夠劈天蓋地的掉下來,壓的人們透不過氣。

走在路上的行人,哪怕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但是刺骨的寒風,似乎仍舊能夠找到自己的落腳處,從細微的縫隙裡,鑽進去,貼著人的身體,傳染著她的很冷。

凍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起來。

平日節省的上班族,大多數都選擇了打車,貪戀車內的暖氣,因此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前幾日終於將杜淇的心理谘詢化了一個段落,阮溪預留了兩天的時間,全心全意的在醫院陪著媽媽,並和醫生敲定了媽媽做手術的日期,一切妥當後,阮溪決定今天帶著張念溪去探望父親。

由於不想麻煩柯以賢,阮溪提前向看守所遞交了探望申請,定下了探望的日期,日子不好更改,阮溪隻得硬著頭皮在路邊等了半個多鐘頭,才在網上約到一輛黑色的豐田汽車。

來到精神病院,接上張念溪後,在常成誌再三的叮囑下,豐田車緩緩離開了精神病醫院。

若不是常成誌今天有個學術研討會,他肯定就跟過來了,阮溪透過後視鏡看著仍舊站在大門處目目送她們的常成誌。

耳畔傳來張念溪的聲音:“常醫生,好像不太放心呀。”

阮溪點點頭,其實她明白,常成誌不放心的不是張念溪,而是她。帶著張念溪一起過去,無異於揭掉自己長在心裡二十多年的疤。

是鮮血淋漓,還是已經長好了新肉,這些都還是個未知數。但是阮溪一再告誡自己,一定要堅強。哪怕想哭,也要在無人的角落裡軟弱。

所以她拜托常成誌一定要瞞著李思齊。

車子很快便到了看守所,在網約車司機複雜不解的目光中,阮溪拉著張念溪下了車。感覺到車子走遠,張念溪忽然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阮溪驚訝的回頭看著她說:“你笑什麼?”

“我笑那個司機,估計現在他的心裡一定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心想這家人,不是在精神病院,就是在看守所。”張念溪晃著腦袋說著。

這些阮溪從在車上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但是她選擇了忽略,過多的介意隻會給自己帶來負麵情緒。

況且,她一直擔心接下來的狀況。原本她以為張念溪也會很緊張,但是她卻因為司機可能有的心理活動,而笑了出來。

“你不緊張嗎?”阮溪輕聲問道。

忽然遠處刮來一股冷風,吹的張念溪黑發亂舞,阮溪這才發現,她隻穿著薄薄的短襖,和一條藍色牛仔褲。甚至連圍巾都沒有戴。

阮溪將自己的帽子和圍巾給張念溪戴上,看著她被反問後一直低垂著腦袋的模樣說:“在姐姐麵前,有什麼樣的情緒都可以表現出來的。就算緊張也無所謂,你還小,過度壓抑內心,會很痛苦。”

張念溪乖巧的點點頭,伸出光溜溜的小手握住了阮溪戴著手套的右手。

阮溪摘下手套,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拉著她朝看守所走去。

一滴雪,再她們踏入看守所台階的那一刻,落在了張念溪的頭發上,張念溪抬頭看著愈發低沉的天空,被阮溪拉進大廳裡。

路過監察室,隔壁便是探視廳,禁閉的防盜門,透著一股冷意,雖然大廳裡暖氣十足,張念溪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阮溪回頭看著她說:“你在著等一會兒,我先進去。不許亂跑哦。”

張念溪點點頭,放開了阮溪的手。

推門而入,阮溪看見父親已經端坐在透明玻璃的另一側,許是知道張念溪也會來,父親看起來有些緊張。

再確定是阮溪一個人進來時,父親皺皺巴巴的臉上露出笑容。

“外麵是不是很冷?這麼冷,還讓你來看我。”父親的嘴蠕動著,臉上帶著的笑容是由衷的。

“還好,坐車來的。”阮溪回答道,目光落在父親的眼睛上說,“我把張念溪帶來了,她就在門外。”

“還是算了吧。”父親拒絕道,想要低下頭。

“請看著我。”阮溪的聲音抬高了一些,父親嚇的連忙抬頭,麵對著阮溪,但是目光卻一直試圖躲閃。

“你是怕現在的樣子被她看見,會影響她心裡父親的形象嗎?”阮溪問道。

“不,不是。”父親有些緊張。

“在不知道張念溪身份時,我給她做過許多次麵診,甚至做過阿米妥詢問,我知道在她心裡,你有這不可取代,高高在上的地位。也可以這麼說,她現在得了這種心理障礙,基本上全是因為你。”阮溪看著父親再次低垂的腦袋,心裡有一絲難過。

但是難過也要忍住。張念溪和父親之間的這堵牆,如果不推倒的話,她的病永遠無法治愈。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父親搖晃著腦袋,肩膀一直抽搐著,阮溪緩緩閉上眼睛,將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似乎她每一次到來,都會惹的父親痛苦流淚。

“但是你可以努力做一個好父親。”阮溪堅定的說。

“就算我努力,但是也挽回不了對你的傷害。”父親終於抬頭,深陷的眼窩裡蓄滿了淚水。

“是的,挽回不了。不管你對張念溪好,還是不好,都挽回不了對我的傷害。”阮溪一字一句的說,“但是如果你對張念溪好的話,至少我的內心還可以存在一絲幻想,我的爸爸是個溫柔的好父親,並不是本質上就不合格的父親。”

父親圓睜著雙眼,震驚的看著阮溪。

阮溪移開目光說:“不管是誰,請你傾注一下你的父愛吧。”

緊接著,阮溪站了起來,沒有理會背後父親是什麼樣的目光,她打開門,拉著張念溪走了進去。

再次進來時,父親的表情無意間多了絲嚴肅,張念溪看到後,情不自禁的後退幾步,卻被身後的阮溪擋住。

阮溪伸手推著她,將她按在自己剛才坐的位置說:“彆怕,我在外麵等你。”

“姐姐。”張念溪伸手拉住即將離開的阮溪,阮溪回頭朝她輕輕一笑,掰開了她的手說:“做你自己。”

阮溪僵硬著身體走出探視廳的大門,將門關好後,身體重重的依靠在了門上,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了力氣一樣,雙腿顫抖著,渾身酸軟無力。

她背靠著門上好一會兒,才聽見裡麵傳來說話聲。

“爸爸,對不起。”先開口的是張念溪,似乎剛才已經在流淚一樣,聲音裡透著哭腔。

隻是為何說對不起,這讓阮溪有些意外。

該說對不起的不應該是父親嗎?

“那天夜晚,姐姐要不是帶我出去吃夜宵,也不會遇到那群喝酒的人。”張念溪小聲的解釋道,似乎在懇求原諒。

然而父親那邊仍舊是沉默。

“爸爸,你在裡麵是不是很辛苦?沒有自由,哪裡也不能去。爸爸一定很難過。”說著說著,張念溪又忍不住大聲抽泣起來。每一個呼吸的間隙裡,還帶著響亮的嗝。

“行了。”父親終於開口,聲音裡透著不耐煩,張念溪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是仍然可以聽見隱忍的啜泣。

“對不起。”她小心翼翼的道歉著。

緊貼在門上的阮溪,似乎能夠想像從小到大張念溪都處於需要不停的向父親道歉的日子裡。想想,就覺得陰鬱。阮溪歎了口氣。

“你剛才叫她姐姐嗎?”父親似乎壓抑住了內心的煩躁,聲音也趨於平靜。

“是的,”張念溪怯弱的回答道,“是不是不可以?”

“也不是。”父親嘟囔道,“隻要你們之間都願意。隻是,你們真的不像姐妹。明明都是我的孩子。都有我的基因,我以為你和她會很像,從你生下的那一刻,得知是個女孩的時候,我很開心,我以為終於可以彌補一下對小溪的缺憾。可是,沒想到,你們真的不像啊,小溪小時候從不輕易哭泣,像個小大人一樣。就算我和她媽媽吵架時,她也是躲在角落裡哭泣。唯一一次在我麵前哭泣,就是我離開的時候,然而我竟然狠心的離開了。”

往事隨著父親自責的呢喃,一幕幕浮現在阮溪的腦海裡,心像是忽然失去了氧氣一樣,痛的厲害,阮溪隻得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才能保持頭腦的清醒。

“姐姐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張念溪小聲附和著。

“比如現在,你看到我就哭了,但是她來了好多次,還從來沒有哭過。”父親的聲音透著失落。

“對不起爸爸,我不哭了。”傳來張念溪慌亂的聲音,阮溪覺得心更痛了,一個無辜的孩子,一直活在自己的陰影裡。但是她從來沒有抱怨過,沒有怨恨過。

“不,爸爸不是這個意思,你姐姐說的對,我不是個好父親,不應該因為對她感到愧疚,而傷害到你。其實每一次你哭的時候,爸爸心也會痛,但是痛的時候就會想起離開的那天,你姐姐小跑著跟在我後麵,哭著喊爸爸,彆走的樣子。念溪,你知道嗎?這是我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噩夢,我不是人,不是男人,不是個好父親。”父親痛苦起來,伴隨著一聲聲捶打的聲音。

不一會兒,裡麵便傳來獄警的嗬斥聲:“冷靜點。”

阮溪隻覺得心口疼的似乎要炸裂開來,現在大口的呼吸也無濟於事,身體內可以提供的氧氣越來越少,原來痛到極致,是死亡的邊緣。

她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用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她撥通了常成誌的電話,用僅存的一點冷靜說:“學長,麻煩你來看守所接下張念溪,現在,馬上,快。”

說完後,不等對方回應,她掛掉了電話,並按住了關機鍵。

站在看守所大門口,天空不知道何時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踩在薄薄一層積雪的地麵,腦海裡回蕩著父親的那句話:“每一次你哭的時候,爸爸心也會痛,但是痛的時候就會想起離開的那天,你姐姐小跑著跟在我後麵……”

痛,原來你也一樣痛苦!你也和我一樣,二十多年來一直拚命壓抑著自己內心的痛苦。

然而,此刻她再也不想忍受那股壓抑的折磨,沿著馬路的邊緣狂奔起來,奔了許久,內心的痛似乎並沒有消散一些兒。

吵鬨的馬路,在風雪中不停按著喇叭的車輛,這些都讓她愈發的煩躁。

她厭惡了這個世界,每個人帶著自以為是的麵具,行走在人流中,想著念頭都是我以為,卻從來不會為身旁的人考慮考慮。

阮溪站在路邊無助的抖著身體,最終看見一輛掛著空車標識的出租車,她揮手攔了下來,此刻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我要離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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