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審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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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珠的回答令徐警官有些意外，即使他們到了犯罪現場隻看到靈珠和兩具屍體，但是徐警官憑多年的直覺和經驗，他認為覺得靈珠不會是凶手。

那單純的眼睛和怯懦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以這個小女孩的心智，憑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殺掉兩個壯碩的成年人，她殺人的心理素質都不會過關。

“與受害者關係？”

“表哥和姨夫。”

徐警官喝了一口水，說：“現在說說，你是怎麼殺掉他們兩個的？”

靈珠低頭想了想，該怎麼組織語言呢？

“從頭說就行，儘量詳細。”徐警官看穿了靈珠的心思。

“昨天是中考成績公布的日子，我考了全市第三名，很高興，跑回家卻發現，表哥肖猛在欺辱靈玉……”

“你說的欺辱是？”

靈珠咬咬嘴唇，滿臉痛苦，眼淚嘩得一下就掉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過，肖猛對靈玉的傷害，平常肖猛對靈玉比對我好得多，我從來沒想過表哥會對自己的妹妹做那種事……”

三個警察全部沉默得看著靈珠，等待她緩緩道來。

“後來在靈玉的話中，我才知道肖猛欺辱了她多年，至於是哪種程度，我不知道，隻是那天我回到家，肖猛已經衣冠不整得把靈玉摁在桌子上了。靈玉哭著求我救她，我求肖猛放開靈玉，肖猛對我不停得毆打，我讓靈玉逃走，她沒有逃……”

“你身上的傷，都是肖猛打的嗎？”

“是……”

“你們三兄妹的關係怎麼樣？”

“肖猛從小就很討厭我，他經常說我是吃白飯的，說我長得醜……靈玉比較漂亮，也討人喜歡，肖猛對她比較好……從小到大，肖猛就是家裡的霸王，姨夫和姨媽事事都依著他，他在家裡說一不二，長大後他發脾氣，甚至連姨媽和姨夫都會打，誰都管不了他，後來靈玉越來越看不慣他，前一段時間和他爭吵，肖猛還從廚房拿了菜刀出來對著靈玉，好在當時家裡突然有人來做客，才結束爭吵。”

肖猛的案底昨天徐警官已經調出來，這個屢屢進出派出所的小混混，確實劣跡斑斑。

“你接著說……”

“當時家裡隻有我們三個，靈玉也攔不住肖猛對我的毆打，就在這時，姨夫回來了……”說到這裡，靈珠深呼吸一口，“我本以為姨夫回來可以阻止這一切，沒想到竟然對肖猛的暴行選擇性回避。肖猛讓姨夫帶我去醫院，可是我知道我們都走了的話，靈玉就會遭殃了。姨夫把我拖到他和姨媽的房間，說讓我換件衣服去醫院，免得鄰居看到我衣服上的血跡不好看，但是我沒想到……”

靈珠抬頭看著徐警察的眼睛說：“最近半年，姨夫平常總是對我動手動腳，有時候摸我頭發，有時候會假裝不經意碰觸我的胸，還說我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他的錢都被姨媽管著，有時候姨夫會給我一點零用錢，但是我都沒有要，姨夫假惺惺的關心和套近乎讓我覺得很害怕……”

靈珠說到這裡，昨天帶靈珠體檢的林警察一臉憤怒，心疼得看著靈珠。

“我被姨夫帶到房間後，他假意要幫我換衣服，去解我的口子，還說了很多汙穢的話……”

“什麼話？”

“他說……他說……”靈珠哽咽得聲音顫抖，那些話她說不出口，可是卻又不得不說出來，“他說他和姨媽早就沒有夫妻生活了，讓我幫幫他，以後會給我零用錢……”

三個警察都倒抽一口冷氣，同情得看著靈珠。

“我掙紮著，也打了姨夫，但是姨夫把我摁倒，他力氣很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他突然……”

“他怎麼了？”徐警官身體前傾，問道。

“他突然滿臉通紅，仿佛心臟病發作一般，就倒在了我身上，沒幾秒鐘，就抽搐著沒了氣……”靈珠堅定得說。

“你是說，你姨夫在對你杏親的時候，猝死了？”

“對，我覺得他可能是太激動或者太緊張，他平常就有高血壓，當時我手邊並沒有武器，也被他壓得動彈不得，他突然就一臉扭曲得倒下了。”

三個警察互相對視了一眼，當時案發現場，姨夫的屍體確實沒有任何搏鬥和利器所傷的跡象，屍檢報告今天就能送來。

“你接著說。”

“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隻慶幸能夠脫身，就跑去另外一個房間救靈玉，靈玉被肖猛打得不成樣子。靈玉性子比我倔，平常為人處世也雷厲風行，肖猛打她，她也還手，可是根本不是肖猛的對手，肖猛把她的衣服都扯壞了，好像紅了眼，非要霸王硬上弓，他還說，他不上，以後就便宜了靈玉上高中以後的那些男生！”回想起那天的每一個畫麵，靈珠都忍不住發抖，她抓住衣角，閉上眼，大聲說：“我看到肖猛欺辱靈玉，當時腦袋一蒙，血衝到了頭頂，就失控得跑到廚房拿了菜刀，砍向肖猛……”

“你說，是你砍得肖猛？”

“是的。”

“據我所知，你的表哥肖猛一米米六二，你就算砍他一刀，若不是要害，肖猛回頭打你，你都沒有勝算。”

“他當時把靈玉壓在床上，所以我有機會砍他。”

“那麼你第一刀，是砍在了哪裡？”

這一問，讓靈珠一愣。

當時，她用左手的力量殺了肖猛，要複活肖猛時靈玉去廚房拿了菜刀，那時還沒有恢複意識的肖猛躺在地上，靈玉一刀砍在胸口是有勝算的，但是如果按照靈珠的設想，肖猛將靈玉壓在床上，那麼靈珠的第一刀應該是砍在肖猛的背上才對。

靈珠在心裡演練了無數次想幫靈玉抗下罪行的場景，卻沒有嚴謹到這個地步，被警察一問，立刻露出了破綻。

“我……”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肖猛在床上，你砍下去的第一刀，那麼床上應該有靜脈噴射的血跡，但是現場照片來看，床上是乾淨的，隻不過有搏鬥的痕跡。”

“不是的……我拿了菜刀過來，肖猛從床上下來奪刀，我才砍得他。”

“那好，我再問你，你砍的第一刀，是左邊還是右邊。”

“我……我右手寫字，第一刀砍向了心臟，所以肖猛才倒了下去……”

徐警官起身，走到靈珠麵前，說：“丫頭，我跟你模擬一下你說的砍殺現場。”

徐警官將一張紙卷成一個紙卷，讓靈珠右手拿著，說：“你現在砍向我。”

靈珠的手停在空中，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

“明白了嗎，如果你和肖猛麵對麵，你的第一刀確實可能砍向肖猛的左邊，也就是心臟的位置，但是事實上，肖猛的致命傷全部在右邊，也就是肺部、頭部……”

靈珠的胳膊發抖。

“菜刀是平刃，如果一刀砍到心臟，會有肋骨阻隔，並不能立刻讓肖猛倒下去對他造成致命傷。以你的身高，要舉起刀砍像肖猛的頭部讓他倒下，舉著胳膊會削弱力量，你很難砍到肖猛的頭部，除非肖猛傻站著讓你砍……而這一切的過程，你稍微遲疑一點，或者力氣不夠的話，肖猛隨時都能反殺控製住你。”

靈珠的額頭全是汗。

“再有，我們姑且假設你說的過程確實砍倒了肖猛，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你怒砍他2刀，他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繼續砍他，你是有多恨他，隻因為他平常欺負你，和對靈玉的施暴嗎？”

靈珠低頭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怕她說的任何話裡都有破綻。

“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現場隻有你一個人，靈玉呢？”

“靈玉看到我殺了肖猛，嚇得跑掉了。”

“你平常和靈玉的關係怎麼樣？”

“並不是很好，從小到大，都是我在遷就靈玉，靈玉也不喜歡我學習好，她更討厭我的怯懦。但是，我們是親姐妹啊，彆人家的姐妹，也會磕磕碰碰吵架吧。”

“在你砍殺肖猛的過程中，靈玉全程沒有幫忙嗎？”

“沒……沒有……她嚇到了。”

“也就是說，你因為看到肖猛欺辱自己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姐姐靈玉，所以憤怒到失控，拿刀砍死了在外麵打架能一挑五的肖猛？”

“是的。”靈珠堅定得說。

“我這裡有你表哥肖猛從前的案底，你表哥曾經參與多起鬥毆事件，在青山街頭的社會青年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是……但是他沒想到，我會對他舉刀相向，所以沒有提到警惕，我在家，一直都是逆來順受，很透明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個警察敲門，將一份報告遞給了徐警官。

徐警官看著屍檢報告，靈珠的姨夫死於心源性猝死，肖猛的致命傷，是頭部中刀。

徐警官看著滿頭大汗的靈珠，這個小姑娘對她姨夫的死並沒有撒謊，但是對肖猛的死，口供卻漏洞百出，他並不相信靈珠一個人可以將力大如牛的肖猛殺死。

“靈珠，你必須要讓你明白一件事。”

“您說。”

“你已經年滿6周歲，法律規定，年滿6周歲的犯罪嫌疑人，一旦定罪，要履行完全的刑事責任，雖然未年滿歲會從輕處罰，但是此案作案手段殘忍，並不會有多優待。哪怕考慮案件情節是肖猛有錯在先，或者你的律師從防衛過當來幫你辯護，就算從死刑改成無期、哪怕有期，對於你來說，這一生都葬送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

“所以我再問你一遍，是你一個人殺掉了肖猛嗎？”

“是的。”靈珠看著徐警官，堅定道。

“好的！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林警官將靈珠送回了監室，她們一路無話。

………………

回到監室，犯人們都在背《拘留所條例》，馬阿姨給了她一本，讓她也背，每天獄警會抽查。

靈珠看了一會，她腦子很亂，一句都看不進去，一直在發呆。

雪櫻的話她記得，她避重就輕隱瞞了自己殺了姨夫的事情，但是，她沒有聽話，她替靈玉頂了罪。

靈珠想起五歲那年，當她和靈玉第一次得知自己並不是親生那天……

那天靈珠被彆人小朋友推倒在地，他們嘲笑她是醜八怪，說她臉上的痣很難看。他們用柳枝抽打她，靈珠越哭，他們抽得越起勁。

靈玉看不下去了，跑過來說：“我要叫肖猛過來打死你們！”

那是靈玉第一次維護靈珠。

那些小孩兒大笑道：“肖猛說你們兩個根本不是親生的妹妹，我媽也這麼說，你們的父母早就死了，肖猛才不會來幫她這個醜八怪，”

“你胡說！”靈玉氣得發抖，這些小孩兒的話正戳中她的要害，靈玉早就懷疑，家裡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了肖猛，靈玉偷吃塊餅乾都會遭來一頓打罵，她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我們沒有胡說，不信你去問問肖猛，你媽媽在生你倆的時候就死了，你們兩個就是掃把星！”

靈玉拿起一塊磚頭朝那群小孩兒砸去。

“略略略！”小孩兒們做著鬼臉就嬉笑著跑了。

靈玉坐在地上大哭，靈珠看靈玉一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靈珠！我們可能真的不是親生的。其實，我在抽屜裡翻出來過一個照片，你和我，長得很像照片裡的女人。彆人家的兄妹都一個姓，我們兩個姓靈，猛哥哥姓肖。”

“那……那我們怎麼辦？”靈珠哭著說。

“所以以後，這世界，就隻有我們兩個是親人了。”

隻有我們兩個親人了，這句話，靈珠一直記得。

那天晚飯，姨媽又給她和靈玉盛得稀湯，給肖猛盛的稀飯，靈玉大聲問道：“我和靈珠，是不是不是親生的？”

姨媽聽到靈玉的問話，竟然毫不掩飾得說：“你倆知道了啊！”

“我們的父母呢？”

“都死了！所以是我把你倆養大的，你要知道感恩，長大了孝敬我們。”

“他們怎麼死的？”

“小孩子問這麼多乾嘛！”

靈玉咬著嘴唇，說：“那也就是說，你不是我們的媽媽，是姨媽？”

“你愛怎麼叫怎麼叫。”

靈玉把筷子一摔，起身回了房間。

“死丫頭片子，摔給誰看啊，養你倆容易嗎，愛吃不吃，不吃餓死拉倒，我還省心！”

靈珠嚇哭了，也跑回房間，看到靈玉坐在床上抱著腿埋頭痛哭。

“姐……你彆哭，彆哭了。”靈珠去摸摸靈玉，“以後，以後我照顧你，我長大掙錢給你買好吃的。”

“你掙什麼錢，你連彆人打你你都不知道還手。”靈玉推開靈珠。

“我，我……”靈珠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

晚上，靈玉哭得眼睛都乾了。她躺在床上說：“靈珠，去給我倒杯水。”

住在上鋪的靈珠，爬下床，去給靈玉倒了杯水，她見水燙，使勁吹著水把她吹涼。

靈玉看著靈珠鼓著腮幫子吹水的樣子，那氤氳的水汽映照著靈珠瘦瘦的臉。

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塊奧利奧，那是偷得肖猛的，靈玉將它扭扭掰成兩半，給了靈珠一塊，說：“你也沒吃晚飯吧！”

靈珠挑了沒有奶油的那一麵……

從那時起，靈珠就一直遷就照顧靈玉，哪怕靈玉對她演變成使喚、挑剔，靈珠也不放在心上，她一直覺得，這世界隻有靈玉這個親人了，而靈玉，其實是一個特彆沒有安全感的人。

肖猛從什麼時候起，對靈玉做出那種有悖倫理的事呢？

靈珠從未察覺到。對男女之事，她也懵懂不太明白，靈玉那天哭喊求救的樣子，一直縈繞在靈珠的腦海，靈玉那麼可憐、那麼無助得求她，在她不知道的曾經，靈玉有多少次如此絕望。在那些絕望的夜裡，靈珠是不是在麥當勞裡打工，甚至跟水嵐在外留宿？

即使雪櫻讓她不要頂罪，可是她卻覺得虧欠靈玉，靈玉要比她可憐多了，即使靈珠總受到同學的欺負和姨媽的打罵，可是她沒有遇到過杏親，她還有愛梨和水嵐。

靈珠的眼淚打濕書頁，那童年不多的美好回憶湧上心頭，那塊奧利奧的甜美還在舌尖，這是她最後能為靈玉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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