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2021-09-10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第三十二章

雙方打亂了套,跑的跑追的追,此刻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那些看熱鬨的也散得差不多了。

除了馬濤和小八,在場的也隻有賈老四、金強,以及另外兩個馬濤叫不上名字的哥們兒。

小八一方除了那位一身腱子肉的“斷腕壯士”,還有兩三個在地上抱頭打滾的。

馬濤見小八徹底服了,抬頭去問賈老四:“四哥,你不要緊吧?”

賈老四並無大礙,往地上吐了一口嘴裡的血,說道:“我不要緊,下巴頦子挨了一拳,墊破了舌頭,沒多大事兒!”

馬濤又看看身下的小八,對賈老四說:“我得帶小八走,找個地方好好問問他,看他知不知道老古董的下落!”

賈老四在外邊混了多半輩子,那也是老油條了,正所謂“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他擔心馬濤手底下沒輕沒重的,說不定再惹出什麼亂子,另外在場的眾人,大多是紅橋一帶的,雖然紅橋這些玩兒鬨本身也是各據一方,但如果將本區的小八交給老城裡的人發落,傳講出去好說不好聽。

他就跟馬濤說:“咱這樣行不行,金強不是開車來的嗎,咱給小八弄到金強車上去,咱倆在車上問他老古董的下落,你看怎麼樣?”

馬濤也沒有二話:“行啊,按四哥你的意思來。”

賈老四一扭頭,告訴金強趕緊開車去。

金強為了防備不測,已經把那輛上海轎停在了河北大街上,當即跑過去,一個調頭,幾把輪就將車開了過來。

眾人不顧小八的掙紮,你按腦袋我掐脖子,你推腰我踹屁股,將小八扔上了汽車。

金強奔著丁字沽方向,駕車一路飛奔。

小八被賈老四和馬濤挾持著,來到了老丁字沽附近,也就是現在河北工業大學斜對過,五愛道自由市場一帶,當年還是一大片近似於城中村的平房,那是建於五十年代的工人新村,一條不寬的小馬路兩邊,都是一排排風格相近的小院兒。

其中一個小院兒裡的兩間屋子,是賈老四他們的一個聚點。

幾人跟拖死狗一樣,拖著小八下了車。

差不多已經夜深人靜了,夏天人們都開著窗戶睡覺,賈老四怕小八大聲嚷嚷著,會驚動周圍的鄰居,從汽車裡掏出一團汙汙糟糟的棉紗,使勁捅進了小八嘴裡。

小八吃了一嘴油泥,敢怒不敢言。

賈老四掏鑰匙打開房門,幾個人進得屋來,金強上去一腳將小八踹到牆角。

小八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他也是hQ區有一號的玩兒鬨,當然對賈老四的威名有所耳聞,無論哪個方麵,他都不是賈老四的對手,說白了根本不是同等量級的,尤其落到人家手裡了,人為刀俎他為魚肉,那還不是想怎麼捏咕就怎麼捏咕?小八越想越怕,再也顧不上以往的造型了,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就差給賈老四磕頭求饒了。

賈老四卻並未發作,仍是撿場麵上你來我往的話跟小八敘談。

馬濤明白自己是外區的人,不便反客為主,也看得出這是賈老四處理問題的方式,就坐在一邊耐心地等候著結果。

金強則在一旁對小八連卷再罵,不時踹上幾腳,或是搗上幾拳,抽幾個嘴巴子。

他和賈老四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打一托地威脅利誘,沒彆的意思,說到底就是小八交出老古董。

幾番連哄帶嚇唬地盤問下來,卻仍是一無所獲。

不是他小八仗義,也不是牙口太緊掰不開,他是真不知道老古董的藏身地點。

小八跟老古董隻是酒肉朋友,倆人有什麼話都在小酒館裡說,他不清楚老古董住在哪條胡同,更沒去過他家。

雖然話裡話外得知老古董在運輸貨場乾裝卸,可從來沒問過具體是哪個貨場,他也不關心這個,如今想問,一時間也找不著人了。

TJ市這麼大,想找到老古董,無異於大海撈針!他替老古董出頭,定下這場事兒,非但沒能在家門口立威,反倒惹惱了賈老四,手底下的弟兄也跟著挨了打,逃的逃,散的散,萬一再有兄弟因此受傷落殘,以後還怎麼跟人家見麵?鹽打哪鹹醋打哪酸,歸根結底他是為了老古董出頭,結果老古董從頭到尾沒露麵,他何嘗不想找到老古董要個說法?問題是你小八說不知道,賈老四他們不相信啊,你帶著那麼多兄弟替老古董出頭擋橫兒,不惜跟賈老四等人打出手,那肯定是過得著的交情,要不然你不是輪船打擺——浪風抽的嗎?小八此時真是有苦難言,整個一六月雪大冤案,比竇娥還冤!

咱長話短說吧,眼看這一宿過去了,天已經蒙蒙亮了,在此期間,賈老四帶過去盯事兒的一眾弟兄陸續回來,賈老四逐一詢問,傷得都不重,也隻是皮外傷,他心裡才踏實了。

不過眼前的小八也是一塊雞肋,放了吧,不甘心不認頭,但是白搭進去一宿,也沒從小八嘴裡掏出任何線索,不知怎麼跟馬濤交代,他賈老四的麵子上也不好看,不放吧,留著這麼個玩意兒在手裡,跟一塊燙手山芋似的有什麼用?最後賈老四決定放了小八,畢竟小八和老古董住一個門口,他又熟悉那一帶,可以利用他找出老古董。

賈老四小聲跟馬濤商量:“看這意思,小八是真不知道老古董的去向,以我的經驗來看,他也憋著老古董的火呢。

我尋思著,咱們也沒必要天天往他們門口堵那個老古董,不如把這小子放了,讓他去找老古董去,然後哥哥我保準把那個貨交到你的手裡,你給老哥幾天時間怎麼樣?”

賈老四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馬濤也不能駁賈老四的麵子,當場放了小八,回去等候賈老四的消息。

咱們單說小八還能囫圇個兒的從賈老四家出來,他自己也覺得僥幸,找地方喝了幾杯酒壓驚,越琢磨越變扭,窩心悶酒喝得他整整醉了兩天兩夜才緩過勁兒來。

有這筆勾心債壓著,小八食不甘味寢不安席。

雖說賈老四沒給他時間限製,他也知道過三不過五,賈老四還得再次找上門來。

小八打心裡怵了這位四爺,絕不敢再招惹他了,得趕緊想辦法挖出老古董。

小八擦了一把臉,帶著宿醉的眩暈,隻身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到處轉悠,跟個沒頭蒼蠅一樣,見著熟人便打聽老古董的下落,但是沒一個知道的,正發愁該怎麼跟賈老四交待,迎麵跑過來幾個剛放學的小學生,小八一下有了靈感:“對呀,老古董的寶貝兒子總得上學啊,放了學也得回去找他爹,我為什麼不去學校門口堵他呢?”

小八被自己的“腦係”感動得渾身顫抖,他兩眼放著光,大步流星趕到老古董兒子上學的學校門口。

一直等到天黑,學校大門都關了,也沒見著老古董的胖兒子小古董,小八心裡嘀咕著:“小學放得早,今兒個來晚了,明天我還得來!”

還真讓小八猜準了,原來在他為了老古董,決定出麵跟賈老四約架那天,他先把自己的意思對老古董說了。

老古董當著他滿嘴狂言,殺七個宰八個不可一世。

小八也放心了,以為老古董還真是一員可用的猛將。

但是老古董嘴上說得仗義,回到家可越想越怕,他終究不是玩兒鬨,跟自己家門口子犯混耍橫還成,真到了事兒上,打死他也不敢上前。

他非常珍惜他這個來之不易的家,讓他離不開自己的寶貝兒子和媳婦兒,簡直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他不像小八一個人吃飽了連狗都喂了,他老古董可是拖家帶口,老婆孩子全指望他來養活。

他惶惶不可終日地盤算著,如果事情鬨大了怎麼辦?有帽花來了把他逮走怎麼辦?如果進去了怎麼辦?如果媳婦兒改嫁了,或是帶著兒子跟彆人跑了怎麼辦?用現在的話來說,老古董這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越想越害怕,嚇得他吃不香睡不著。

他一萬個想不到,為了給寶貝兒子出一口氣,會惹下這麼大的麻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媳婦兒多少看出點苗頭,覺得爺兒們整個人都不對勁兒,問他到底怎麼了?老古董本來不想讓他媳婦兒知道,架不住他媳婦兒步步緊逼地盤問,再加之老古董也幾近崩潰了,自己拿不定主意,急於找人傾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有的沒的全跟媳婦兒說了。

老古董的媳婦兒一個農村婦女,小學都沒上過,能給他支什麼高招?無非勸他找個地方躲一躲。

但是對於老古董來說,這倒不失為一個權宜之計,凡事皆有輕重緩急之分,怎麼著也得先避一避尋仇的馬濤,哪怕今後再給小八磕頭認錯賠不是呢。

想到此,老古董長舒一口氣,拿定了主意,在他媳婦兒那張碎嘴子的催促之下,兩口子急急忙忙打點行囊,從此拋家舍業,攜眷彆娘,手牽著兒郎,說走就走,一家三口躲到了老古董的單位——hB區西下窪的一個貨場“避難”,這才把小八撂在了旱地兒。

小八頭一天去的時間不對,沒在學校堵到老古董的胖兒子小古董。

轉過天來,他掐著學校放學的點兒,提前一溜小跑趕到學校門口,不敢讓彆人瞧見,找了個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一眯,點上一根煙,踏踏實實地等待著學校放學。

以前的家庭以雙職工居多,沒時間管孩子,不跟現在似的,成天的還得接送,所以上學放學都是孩子自己走。

學校一放學,等於放了羊,幾百個孩子一齊往校外湧,你打我鬨,癩蛤蟆炒坑似的亂亂哄哄。

小八不敢怠慢,貓著身子瞪大了眼睛,不錯眼珠兒地盯著學校大門,老古董的寶貝兒子營養過剩特征明顯,那時候很少有誰家能把自己的孩子喂養得白白胖胖又高又大。

沒多一會兒,就看見一個比一般孩子高出一頭胖出三圈的學生走出了校門,正是老古董的大胖兒子!

小八並沒有上前截住這孩子,他仔細看了看周圍的人群,沒見到來接孩子的老古董,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心裡也明白,以老古董對孩子的寵愛,那麼護犢子,在這個“特殊時期”,能讓寶貝兒子自己回家,住處一定不會太遠,於是默默地跟在小古董後邊,看看胖小子究竟會去哪裡。

小八跟著胖小子一路走到河邊,又過擺渡穿過三岔河口,來到河北,沒再走多遠,拐進了一個大院子,大門旁邊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招牌——“運輸貨場”。

小八心裡頭踏實了:“鬨了半天,老古董一家三口躲到單位裡了,怪不得看不見你上下班呢,你們一家三口老婆孩子熱炕頭,過著美滋滋的小日子,可他媽把我扔到熱油鍋裡了!”

小八這麼一想,恨得牙根兒直發癢,抬腿邁步要進去,找老古董討個說法。

運輸貨場大門關著,旁邊一個小側門倒是大敞四開。

小八扒頭探腦地剛往裡邊一走,大門內側門衛室的小窗戶一下子拉開了,從裡麵探出一個黑乎乎的大腦袋,甕聲甕氣地問他:“唉!你是乾什麼的?”

小八完全沒有思想準備,一下子讓人問了個啞口無言,心說“我不能直接問門衛老古董是不是就在這裡麵住,回頭門衛跟老古董一說,豈不是把老古董驚走了,如果這一次再讓他跑了,那可沒地方掏了”,小八遲疑了一下,裝作打聽路,客客氣氣地問道:“麻煩您了,川魯飯莊怎麼走?”

門衛室裡值班的人說:“你啊,順著門前的馬路往裡走,走到頭一拐彎,到那邊再一打聽就知道了!”

小八陪個笑臉兒:“好嘞!謝謝您了,謝謝您了!”

小八留了一個心眼兒,沒有直接驚動老古董,他離開貨場,原路返回三條石大街,一路上腦子裡不停地轉悠,該當如何處理此事才好?最後他一咬牙一跺腳,心說:“我靠!老古董啊老古董,許你不仁,也彆怪我小八不義,我直接把你落腳的地方告訴賈老四得了!那倒省得我自己麻煩了,要不我還得進去掏你去,誰讓你臨陣脫逃的,你這樣的朋友,交不交也沒多大意思了!”

小八拿定了主意,立刻去了一趟丁字沽,沒費多大勁,很快找到了正在幫人蓋房子的賈老四。

今天是給這房子上大梁,對於蓋房子來說,上梁可是頭等大事兒,所以賈老四今天走不了,他吩咐兩個小弟兄去城裡找馬濤,跟馬濤定準了,轉天一塊兒去貨場掏老古董。

由小八帶路,明天早上八點半,在金剛橋橋北的金剛花園門口集合。

定下具體的時間地點,眾人各忙各的,小八自己回家了,賈老四接著忙活他手底下的土木工程,倆小兄弟結伴去城裡給馬濤送信,一切均已安排妥當,隻等明天找到老古董來個一見分曉!

轉天一早,各人如約而至,齊聚在金剛花園門前,一同前往運輸貨場。

昂首闊步來到大門口,賈老四一打眼,馬上意識到,這件事不太好辦!昨天小八是跟著老古董剛放學的胖兒子,一路走到這個地方,已經過了貨場收工的時間,不再往外發貨走車了。

他們今天來的太早了,正趕上貨場往外發貨的高峰,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卸貨的裝貨的出出進進,進去掏人難度太大了,貨場裡這麼多人,萬一驚動起來,隻怕不好對付。

賈老四心裡邊沒底了,轉頭問小八:“昨天你是下午來的?那時候也是這麼多人?”

小八說:“我後晌來的,那會兒除了有個門衛看大門,裡麵根本沒見有人活動,估計都收工下班了,我還特意往裡麵觀望了一下,真沒什麼人!”

賈老四跟馬濤等人說:“貨場裡的人太多了,我看不行咱們傍晚再過來,那樣比較穩妥!”

馬濤一直沒怎麼說話,但是心頭火已經頂到腦門子了,此時此刻,把他親弟弟嗆得肺出血的仇人老古董就在貨場裡,哪有扭頭回去的道理!馬濤自恃一身功夫底子,脾氣上來了誰也攔不住,他說:“四哥,你們幾位先走一步,老古董我自己辦了,你們甭管了!”

說完這話,馬濤一把推開賈老四,抬腿進了貨場的大門。

賈老四一把沒攔住,急得他一抖落手,事已至此,怎麼能讓馬濤一個人進去,隻得跟著往貨場裡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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