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邊城夜變

2015-05-26 作者: 櫻桃罐頭
第102章 邊城夜變

臨觀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正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據說這日梁國的許多地方都下起了雪籽,像是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臉上卻似挨了冰雹般的生疼。

此時的月如初,已經來到了晉國,一如從前借道晉國回月見穀一樣,這次去周國,一樣要從晉國的邊境城市借道。

晉國這裡,氣候相對大梁要稍微溫暖些,尚還沒有下雪,隻是十一月的天到底是嚴寒刺骨,月如初緊緊的攥住織錦皮毛鬥篷的領口,阻絕冷空氣竄入她冷冰冰的軀體。

渺遠的昏紅天際處,浮上一層由淺入深的紫藍,待鋪開到頭頂之時已經近乎是玄色。光芒正一點點的被黑暗吞噬,斜月西沉如掙紮著墜落,一輪碩圓的月升起,半掛天際,銀輝如灑金般落下滿地。

陸輕封戴了個竹編的鬥笠遮住容貌,指了指蒼莽夜下星星點點的火光,“快看,那裡有個村子!”

月如初喜色暈染了雙頰,道:“我們去村子借宿吧。”這幾天一直露宿荒野,實在有點腰酸背痛。

那座小村莊,就在一座山坡的背風麵。三人入了村子後,找了一戶看上去殷實些的人家,敲開家門給了家主幾錠碎銀,進去吃了一頓晚飯後,家主為他們騰出一間空屋,打上了地鋪。

這家主人姓丁,對三個風采不凡的客人熱情的說道:“我們村每個節氣到來都會開個篝火舞會,三位今晚趕得正是時候,何不與大家夥一起熱鬨熱鬨?”

反正入夜也是閒著,再加之這位丁大哥盛情相邀,三人自然卻之不恭了。

這小村子統共二十戶人家,一百多口人。就在當晚的酉時三刻,村口大磨坊邊的空地上點起了五叢篝火,村民們鋪著絨毯坐下,喝著自家釀製的糧食酒,慶祝“小雪”節氣的到來。

那位丁大哥帶著他老婆丁嫂坐下,旁邊便是陸輕封、東方承昱和月如初。月如初靠在溫暖炙熱的懷抱中,望著好幾對年輕男女在篝火堆的圍繞下跳舞,彼此間羞羞答答,卻又眉目傳情。

這時忽然有人捉弄道:“丁大哥,您旁邊那三位看起來氣度不凡呀,是路過咱村子的嗎?”

丁大哥道:“正是路過的,在我家借宿一晚上呢!”

接著就有一群男女起哄道:“客人們也來跳舞吧,和我們一起玩得儘興!”

月如初有點怔然,還不等考慮一下,那些淳樸的村民已經衝了過來,她被五個村婦拉拉扯扯的拖向場地中間,再看向東方承昱時,見他和自己是一個處境,被一群男人給拖來了。反倒是陸輕封經驗多、反應快,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一棵樹上去了。

月如初望向東方承昱,火光的覆照讓他俊美非凡的臉孔光影分明,有細細的溫情在對視間流動。她嫣然一笑道:“這樣的際遇也不多見,就陪我鬨一次如何?”

料定了他的回答,她纖細的身軀輕輕飄起,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輕盈的落在場地正中心。

纖指靈巧一動,肩上的鬥篷如大捧花瓣灑落在地,月如初寬袖如羽睫飛揚,雙腿一個淩空跨步,身如弱柳扶風搖擺,踏著月光而動,挽花而舞。

這一瞬間,倒吸氣聲此起彼伏,村民們傻了般的看著這近乎夢幻的場景。

那在火光圍繞中美的如濃酒般醉人心神的女子,究竟是人,還是從空山中走出的仙女?

眼神交錯的刹那,東方承昱的嘴角浮起一抹暖陽般的笑顏,那份顛倒眾生的俊美與魅惑,卻隻為眼中女子一人所綻放。

就在這時,一柄劍被從斜上方射來,東方承昱順手一接,正是陸輕封的佩劍。仰頭望去,見陸輕封坐在樹上一臉興味,東方承昱輕輕一笑,拔劍而出,飛掠向場地中心那舞動的女子……

心有靈犀的,月如初軟軟的朝後倚靠,貼上了東方承昱寬闊的背肩。

相視一眼,深情一笑,便一個跳舞,一個舞劍。

篝火冉冉,將一對身影氤氳在薄薄煙氣中,襯得他們仿佛是踩著巫山的薄雲而出,獻上這驚豔而出塵的共舞。

瞳凝秋水,青絲如雨,月如初輕啟菱唇,縱情高唱:“七夕鵲橋下,牛郎舞流螢。織女伴歌聲,相依到天明。一夜相思苦,人間百花生。月圓兩相望,夜夜到天明。孤星殘月空對酒,迢迢千裡相思情!”

一時間,萬籟俱寂。

仿佛這天這地之間唯有女子的歌聲,從遙遠的空山飄來,帶來桃源春風,帶來月夜秋色。這樣直穿靈魂的歌聲,把所有人的心嫋嫋纏繞了四十九圈,直歎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忽然間,又一個聲音如潛龍騰出水麵,有力的撞擊在眾人的心坎上。

隻見東方承昱英姿颯爽,劍舞遊龍,招招式式如蒼勁的疾風,一手持劍,另一手食指彎曲以骨節擊在劍上,彈出一首鏗鏘有力卻處處泄露內心溫柔的樂曲,為佳人伴歌伴舞。

人們聽癡了,也看癡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遺忘而去,隻剩下眼前仙跡般的畫麵——

那對心心相印之人,一個像是恣意翻騰的驚龍,一個宛如百轉千回的鳳凰,眉目傳情、眼含秋波,共舞這一首冠絕天下的深情!

此刻,這美好的一幕若能停止在時間中便好,可是卻有忽然而至的馬蹄聲,擊碎了這幅畫卷。

“駕!架!”

隻聽遠遠的,有人高喊道:“全村的百姓都給老子出來!誰敢不出來,格殺勿論!”

美好的氣氛碎裂,東方承昱和月如初靠在一起,隨著所有村民望了過去。

隻見月色下一群馬隊囂張而來,踏起莽莽煙塵,直抵此處。

當前的一個像是頭領,一手握著一卷黃色絹帛,吆喝道:“你們村倒是聽話,不用大爺我喊一聲就出來了!爺問你們,所有人都到齊了嗎?!”

村長被大夥推了出來,戰戰兢兢道:“都、都到齊了,我們今晚正好在慶祝‘小雪’節氣,大家開晚會呢。”

那官兵頭子耀武揚威道:“喲!還有閒心開晚會?你們這幫愚民!”

村長嚇得直顫抖,眾人連忙道:“官爺,我們都是良民、良民啊。”

“哦?是嗎?”官兵頭子懷疑的睨著他們,一揚手,對隨行的官兵們道:“給我挨家挨戶的搜,隻要發現疑似晉無意的,全給老子綁來!”

晉無意?!

這個名字,再次如一塊巨石砸在月如初的心湖,掀起千朵水花。她身子微微一抖,便被東方承昱察覺了心裡有事,他低語道:“如初,你這是在害怕什麼?”

不能告訴他!月如初不想讓他被卷進她和晉無意的糾葛裡,便笑道:“他們這樣光明正大來抓晉太子,好意外。那晉太子當真混得這樣差嗎?”

她沒說實話。這是東方承昱的直覺。

既然她不願意說,他便不想強迫。他撿起織錦皮毛鬥篷披在月如初的肩上,將她裹在懷裡,不敢讓那些士兵看到她的容顏而再生是非。

沒過一會兒,忽然一聲驚恐的尖叫響起,嚇得村民們全都望去。

隻見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被兩個官兵給扯了出來,動作萬分粗魯,近乎虐待。

“啊!媳婦!”有個男人趕緊衝向那女人,卻被官兵一腳踹在肚子上,將他踹了出去。

村民們扶他起來,他央求道:“官爺!官爺這是草民的媳婦,已經懷了八個月的孩子!求求官爺不要抓她!”

“哼,你求大爺我?”官兵頭子一臉殘酷的說道:“剛才大爺可是說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所有人都到齊了。好你個刁民,自己媳婦沒來還敢欺騙本大爺!”

那村民臉全白了,跪地磕頭道:“官爺饒命啊,官爺饒命啊!實在是我媳婦身體不好,根本下不來床,所以草民才、才沒向軍爺說明。而且、而且草民的媳婦也不是軍爺剛說的要找的人啊!”

“放肆!”官兵頭子破口大罵:“你這刁民!竟敢公然阻礙本大爺辦公,來人呐,把他們夫妻殺了,讓大家都看清楚忤逆王法是個什麼下場!”

眾人立馬嚇得倒吸涼氣,在一片驚呼聲中,隻見那村民和孕婦都被捅了刀子,鮮血霎時噴出,兩人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一刻一隻大手堵住了月如初的嘴,阻止了她的喊叫。東方承昱將她牢牢的按在懷裡,漆沉的眸底浮出銳利之極的寒意!

可是事情還沒完,從村民中衝出了一雙老人,那老翁和老嫗悲痛的流著淚,跌跌撞撞衝向他們的兒子和媳婦,不斷的呼喊痛苦。

誰知那官兵頭子殘酷的笑道:“原來你們是一家子人,正好,全都給本大爺殺了!”

話音一落,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兩個老人悶哼著倒地而亡。

村民們噤若寒蟬,不斷的發抖,一如此刻在東方承昱的懷那不斷發抖的月如初。

官兵頭子環視了所有人的反應後,滿意的傲然道:“現在都看清楚了吧!隻要誰敢妨礙辦公,就殺他們全家!”接著他高舉手中的皇令,宣念道:“聽好了,從即日起,所有人必須擁護咱們的南王殿下晉無顏,並且宣傳擁立南王殿下為儲君的消息,還必須四處詆毀那個剛剛回朝的懦弱太子晉無意!過一段時間後若是本大爺看不到你們這一帶的輿論反應,你們的下場,就會和地上這幾個人一樣!”

村民們不斷的打著寒顫,望著慘遭殺害的一家四口無條人命,隻覺得仿佛下一刻自己的腦袋就會被摘下去。

終究還是村長強笑著回道:“官爺放心,官爺放心!草民們一定會做到的!”

“希望是這樣!”官兵頭子冷冷一笑,揮揮手道:“弟兄們,咱們走,上下個村子去!”

一行人上馬,揚長而去,直到已經遠的聽不見馬蹄聲時,村裡的百姓才一個個癱軟在地上,失聲大哭。之前還歡慶著二十四節氣的村子,一夕之間,昏天暗地、慘絕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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