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殺俘之辯

2015-06-07 作者: 世航
第35章 殺俘之辯

馮冼惟忠正張口欲言,忽一女飛步奔至王將軍馬下,站定,抱拳脆聲道:“賊人傷重倒地者,已儘被我等押在一起。請問大將軍,如何處置重傷賊人?”

王將軍沉吟片刻,忽而目放凶光,表情狠戾,恨聲道:“殺!”

此女遲疑一下,似欲言而止,旋即將合抱雙拳向前一拱,脆聲道:“是!”

馮冼惟忠滿麵震驚之色,忽向王將軍抱拳拱手道:“慢!”

王將軍驚而回頭,訝異道:“馮冼刺史有何事?”並擺手示意馬下女子暫勿離去。

馮冼惟忠道:“將軍,請恕卑職直言,卑職以為,對於戰俘處置,我大唐雖將生殺予奪大權賦予大將軍級彆者,然而,寬仁待俘,一直是大唐風習,聖上即位以來,更是宣揚仁德,羽林軍中,雖囚徒所用之車亦書以‘聖主所澤,不舍其囚’字樣。是以,卑職以為,殺俘之事,似乎不妥。”

王將軍似乎不悅,不看馮冼惟忠,而是微微轉頭,看著我,道:“我大唐固然崇尚寬仁,然而,若是流於婦人之仁,豈是治理亂世之道?亂世當用重典,惡賊當施嚴刑。此事我已有主意,馮冼刺史不必費心了。”

我本以為馮冼惟忠會拱手抱拳,低頭稱是,不料,馮冼惟忠幾步跨到王將軍馬前,單膝下跪,拱手抱拳道:“將軍,請恕卑職無禮,卑職以為,我大唐眼下固然危境處處,但終未遭逢亂世,青刀賊固然多行不義,但我朝若一味大殺,恐怕隻會更令天下不服,愈使窮者生變,將更多黎庶逼入造反之列。”

王將軍回頭望著馮冼惟忠,一時無語,過了片刻,才緩緩道:“馮冼刺史所陳亦有道理,為國分憂之心,更是可嘉,然而,青刀賊此次襲殺,算計之精,手段之狠,來勢之狂,皆為大唐開國以來從未有之事。值此非常關頭,若不嚴加彈壓,實在不妥。”

王將軍頓了頓,再度轉頭望我,道:“譬如籠中此賊,雖在海上對你表態歸降,且有改悔之舉,然而,當青刀賊人前來劫囚之時,此賊竟然惡心重起,故態複萌,臉貼囚車,淚痕滿麵,巴不得破籠而出。此時,此賊臉上淚痕猶在。由是可見,要頑惡之賊痛改前非,何其難矣!”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魚軒南她們襲擊羽林軍之際我的表現,全被王將軍掌握。

馮冼惟忠轉頭望了望我,一時無語。

王將軍又道:“王師途中遇到數百乞討女子,本著寬仁之心,全予收留,然而,竟不料此乃青刀賊眾之險惡計策!利用我朝寬仁,以逞其惡,試問,世上邪惡,有甚於此者乎?”

馮冼惟忠額角上汗珠微微。

王將軍轉頭對還在馬下候命的女子道:“殺戮完畢,將幾名俘虜押到這裡來。”那女子應聲而去。

王將軍的話讓我心頭一顫。

王將軍轉回頭,對馮冼惟忠道:“馮冼刺史請起身。此賊囚車被賊人亂砍,現已殘破不堪,你叫上幾人,將此賊的囚車徹底加固,周圍捆上重重鐵鏈,看誰人能砍動!”

馮冼惟忠雙頰微紅,滿麵汗珠,臉有愧色,道:“是!”

馮冼惟忠站起身,抱拳道:“將軍教訓的是,卑職思慮不周,率性發言,請將軍諒解。”

王將軍微笑道:“馮冼刺史切勿掛心,你雖有考慮不周之處,但一心為國分憂,其城可嘉,其心可讚。”

馮冼惟忠道:“謝將軍教誨。卑職定當銘記在心。卑職現在去做活了。”

王將軍微笑著擺擺手,道:“馮冼刺史請去。”

馮冼惟忠很快叫來幾女,拿著木板、斧頭、鐵鏈等物,在我囚車周圍忙碌起來。

王將軍將頭轉向我,盯住我看了片刻,麵露慍怒,罵道:“朝廷已經待你不薄,鐐銬不加,優容寬撫,而你居然依舊不忘反賊,死不改悔,其心可誅!若非聖上此前有令,此刻本將軍已將你扒/光衣褲,一番好打了。”說著冷哼一聲。

她這一聲冷哼,雖然聲音不大,卻涼意森森,令我一驚,渾身一抖。

不過,細細品味她的話,我卻感到,她的話雖然十分虐心,卻基本不可能實現,分明是氣話。而且,既然要以打我相威脅,又何須使用“扒/光衣褲”四字?不扒/光衣褲,不是一樣打嗎?這四個字,分明含著挑逗甚至性/虐的味道。

一個世界幾乎沒有男子的世界,女子們的心態是難以揣摩的,或許,長久的壓抑,使她們很多人都具備了性/虐/待狂的潛質,如果不喜女女之虐,那麼,一旦遇到男子,性/虐/待狂欲望無疑會爆發。而王將軍因受君臣之道的束縛,隻能將對我的性/虐/待欲望壓在心底,不過,不經意間還是會通過言行顯出一鱗半爪。

不經意間,我和馮冼惟忠四目相對。她的眼神頗為費解,和我對眼之後,急忙轉頭。

此刻,適才那來報女子率一群羽林軍押著幾名鮮血滿身的女子來到囚車前。

我見狀不禁一驚。按照王將軍適才所言,就是說,青刀道那些被俘女子們已經全被殺死?

我心中一陣哀傷,一陣驚悸。

殺人,並非一概十惡不赦。殺人,有很多講究。

彼殺不同於此殺。

同樣是殺人,殺死戰場敵人往往給我英雄之感,而殺死被俘的重傷者卻令我難過。

自古以來,殺俘殺降,多半被視為不吉。何故也?人性使然。人性深處覺得難以承受。

我不忍目睹這幾名重傷被俘女子的慘狀。便轉過頭去。

但是……王將軍不會無緣無故將這幾名重傷被俘女子帶到此處。

隻聽王將軍道:“馮冼刺史,你且暫停手中活兒。既然你已對殺俘之事無甚異議,這幾名賊眾,由你處置。”

馮冼惟忠“啊”了一聲。

王將軍道:“馮冼刺史,聖上行將委你以大任,所謂行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可知其中含義?你絕不可停於儒將之境。你要成為大唐股肱,必然要有當斷必斷的剛硬、殺伐決斷的狠勁和常人不及的殘酷,因為,你要麵對的是大唐萬眾之事,而不是一個小小瓊州。你固然可以對敵人仁慈,但敵人未必會對你仁慈,未必會對你的屬下仁慈。你現在可憐她們,饒過她們,萬一你將來落到她們手裡,未必可憐你,未必饒過你。一言蔽之,你和敵人之間罕有調和,如果你選擇讓敵人活,就等於選擇讓自己死,讓屬下死,讓百姓死,甚至,讓聖上死!”

王將軍說到了“讓聖上死”之際,馮冼惟忠渾身一顫。

王將軍接著道:“馮冼刺史,實不相瞞,聖上命我對你進行考察。你也可以選擇不殺她們,但是,如果你落到她們手裡,如果你的屬下落到她們手裡,你的聖上落到她們手裡,她們會不會和你一樣仁慈,就難說了!”

王將軍頓了頓,向幾名重傷被俘女子看了幾眼,問道:“若爾等抓獲了大唐聖上,會作何處置啊?”

隻聽一女恨聲道:“食其皮,寢其肉!”

王將軍轉目馮冼惟忠,卻並不言語。

隻見馮冼惟忠劇烈喘息,滿麵汗水,臉色蒼白,不時微微顫抖,卻狠狠道:“王將軍,我來殺!”

王將軍頷首。

馮冼惟忠緩緩抽出刀來。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閉上眼,捂住耳朵。

片刻之後,我隱隱聽到囚車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忽然,我的雙臂被四把鐵鉗一般的手緊緊抓住,繼而被硬分開。

我的雙手剛剛離開耳朵,一聲大喝便衝入我的耳膜:“將眼掰開!”

立即有兩雙手在我眼部、麵部折騰,一番掰扯擰掐,我抵抗不住,隻得將雙眼睜開。

此時,我實在不堪做囚之苦,且為因救我而受傷被俘被殘殺的女子而傷心,淚水模糊,泣不成聲。

王將軍冷笑道:“拭其眼淚,必令其看個清楚。”

立即有女兵掏出絹布,不斷擦拭我的眼淚,一定要我看。

聯想到陪槍斃這種懲罰方式,我頓解其意,王將軍是要用殺俘給我增加心理壓力,使我誠惶誠恐,或者不敢再對魚軒南她們抱有希望,或者被迫投向李唐。

王將軍冷笑道:“你分明已蒙大唐隆恩,聲稱投降,卻口是心非,目睹亡命之賊殘殺大唐將士,劫走其同夥,竟依舊為賊人傷心。你且看看賊人下場,如再不配合朝廷,遲早是這種結果。”

一女媚笑附和道:“大人所言極是。”

眼看著馮冼惟忠已將刀舉刀了一名女俘的頭上,我忽然心生一計,迅速調整麵部肌肉,努力使雙眼翻白,進行人工抽搐,四肢軟下來,頭猛然耷拉下垂。

隻聽馮冼惟忠驚叫一聲,道:“人犯已然昏厥。將軍,此時似乎不宜懲戒。不然,恐無法複吾皇之命。”

隻聽王將軍怒道:“此等反賊一貫狡詐,此刻為何不能是使詐?本將軍今個倒要看看,你是演戲還是昏闕。給此賊灌尿!”

我一聽,又驚又氣。這王將軍不愧是當今天子的紅人,果非一般。

隻聽一女嘻嘻笑問:“將軍,是灌人尿還是灌馬尿?”

王將軍道:“我家先祖長年在沙漠中與突厥作戰,經常找不到水源,渴了就喝尿,但隻敢喝馬尿,不敢喝人尿。是以,隻能對此賊灌人尿!”

馮冼惟忠道:“將軍,萬一此賊被灌醒,不堪忍受,喊將起來,恐有極惡之語,若冒犯聖上,依律必須斬之,但聖上已下旨,要我等將此賊帶到長安……”

片刻後,王將軍道:“倒也是。既如此,暫且就讓此賊免受些苦頭。不過,你仍須處置這幾個賊人。”

馮冼惟忠低聲道:“是。”

馮冼惟忠話音剛落,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女聲,我渾身劇烈顫抖,真真切切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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