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抬頭看去,就見九千歲的八抬大轎正緩緩走進來,前後左右都有太監提燈,排場可謂是大。
很快,轎子停在他們麵前。
萬千絕撩起轎簾,轎子裡的人緩緩鑽出。
長身玉立,一襲暗紋紅衣加貂皮外袍,在夜的火光映射下,襯得他仿佛地獄裡盛開的紅蓮,妖冶而危險。
難得的是,他手上隻執著一把骨扇,那隻雪白的小狐狸並沒在他懷裡。
這是第二次了,從來狐不離手的九千歲第二次沒有抱著小狐狸出現。
風挽裳微微抬眸看他,他已經處理完如意的事了嗎?
皎月!
是皎月回去告訴他了!
顧玦一雙鳳眸懶懶抬起,看向馬車上的君灩,徐徐開口,“宮中太監以下犯上,重則處死,輕則,扣除三月俸祿,杖打五十大板,公主覺得呢?”
風挽裳渾身一震,二十大板已經夠她受的了,五十大板決計是要人命,他是要趁機懲罰她嗎?
“九千歲果然嚴厲,那就照九千歲說的辦吧。”君灩很滿意地笑了。
“可若她不是太監那就另當彆論了。”他笑,鳳眸斜睨過去,“還不過來?”
風挽裳沒想到他會直接揭穿她的身份,她以為他該是順勢將她打一頓了事的。
她緩步走到他身邊,他忽然伸手扯掉她頭上的太監帽。
長如瀑的秀發披散開來,隨風淩亂飛舞。
發絲拂開,露出一張傾國姿顏,不點而紅的唇齒如含貝,雪的膚,花的頰,瀑布如雲的發……儘管穿著一身太監服,仍掩不住那窈窕身段。
君灩輕笑,是的,她早就知道是風挽裳,因為在藥材鋪被她買通的人來告訴她,蕭璟棠和風挽裳在蕭家的藥材鋪見麵,而後入了宮。
如此神神秘秘,一男一女,而且還是曾經談婚論嫁的男女,怎可能叫人放心?
站在顧玦身邊,風挽裳似乎已經感覺到他身上的怒火。
這人即使氣著也是笑得格外妖孽,時時都叫人不寒而栗。
她入宮,即使蕭璟棠再如何打點又怎瞞得過他這個九千歲大太監?
驀地,她被他一把扯過去,攬在身畔。
但見他嘴角含笑地看向蕭璟棠,“駙馬似乎眼力不太好,讓本督的女人替你提燈。”
蕭璟棠冷靜地看向他,順勢賠禮,“夜裡黑,倒是沒看清,夫人又低著頭。”
如此,公主想再刁難挽挽就沒法了吧。
人,是他帶進來的,隻要能幫著她安然無恙,他可以低頭跟這人道歉。
“阿璟……”君灩不甘蕭璟棠就這般認了,她瞪向那個不妝不束卻也更絕塵脫俗的女子,怒喝,“風挽裳,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充太監在宮裡行走!”
一雙鳳眸微微抬起,看向大長公主,不疾不徐地說,“這就要怪公主你了。”
“為何怪本宮?”君灩皺眉問。
“公主白日差人送了禮過來,她便想要看本督的……嗯,長度如何。”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知曉她去了寶貝房!他的消息真的是快得可怕。
蕭璟棠眸光略帶犀利地看向君灩,“公主?”
她居然送那種東西羞辱他的挽挽!
她居然敢!
“阿璟,我……”
“公主若是不信我,你我做夫妻還有何意義?”他冷著臉色,拂袖下馬車,朝宮門走去。
如此一來,君灩也自會著急追上他解釋,而無暇再追究下去了。
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雖然,已是多餘。
君灩坐回馬車裡去追她的駙馬了,諾大的宮門隻剩下他們。
危機一除,風挽裳才感覺到寒風有多冷,刮得她臉頰生疼,尤其,她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一個可能比公主還要可怕的人。
“爺,妾身……”
她打算解釋,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坐回轎子裡。
她怔在那裡好半天才想起要跟上,諾諾地走到轎子旁邊。
“上來。”轎子裡傳來慍怒的柔聲。
萬千絕便撩起轎簾讓她進入。
她深吸一口氣,對萬千絕微微頷首,彎腰進入。
裡麵,夜明珠鑲在轎壁上,照映著他此刻有些冷傲的臉。
八抬大轎很寬敞,內置一張梳背長椅,坐下兩個人綽綽有餘,他就坐在中間,寬大的衣袍已占據兩邊大半,她若擠過去似乎有些太不妥,而他也似乎沒有要讓座的打算。
垂下頭,發絲遮住了她的局促。
他徐徐抬眸,閃過一絲不耐,伸手一把將她拽了過去。
她撲進他懷裡,下巴磕上他的肩膀,疼得蹙眉。
還未來得及調整,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被他壓在身下,後腦重重地撞上轎框,然後,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臉被一隻同樣冰涼的手用力捏起。
他的指尖真的好冰。
鳳眸微垂,便瞧見清眸上的長睫仍是濕的,眼眶裡,泛著紅,哭過的痕跡很明顯。
“如意死了。”他說。
她看向他,雖然遺憾,但也不得不替幽府鬆了口氣,如意逃出去始終是個巨大的隱患。
然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叫她鄭愕。
“在爺要追上她的時候,緝異衛出現了,你說,是否很巧?”
她瞠目,身子打了個驚顫。
他以為是她通風報信的?!
難怪在藥材鋪換好衣裳出來,她看到蕭璟棠露出那般陰險的笑弧。
原來!
是啊,怎能不懷疑?
皎月被劈昏了,她和緝異衛的指揮使單獨見麵,怎能不值得懷疑?
“爺還記得幾個時辰前,你在采悠閣說的,就當是守活寡,嗯?有句話如何說來著?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他冷冷扯唇。
風挽裳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她激動地抗辯,“妾身沒有!妾身隨駙馬入宮是為了找人!”
“找誰?”他鳳眸微挑。
“親人。”
是的,親人。
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親人。
“你有親人嗎?”
他嗤嗤地笑了,卻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戳進她的心。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裟著她的臉,柔聲綿綿,“十年前,你八歲,無父無母,是個流浪兒,後被牙婆前前後後賣了六次,均被你逃了,直到八年前,你從青樓裡逃出的那夜,遇上了他……蕭璟棠。”
他怎會知道得這般清楚?
也對,他是九千歲,要查一個人的底細還不是易如反掌。
但是,若他真的查了的話,不應該隻是這樣啊。
他說的,都是她同蕭璟棠說過的。
[挽挽,你可還有家人?]
[我……沒有家人。]
[你是多大開始一個人的?]
[……八歲,我被壞人賣了一次又一次,我都逃出來了。你家這麼大,不會賣掉我的對不對?]
[不會,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信了,一直信了八年。
再想到今夜自己親眼證實了的事實,再想到他方才的侮辱,她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水盈滿雙眸。
“懷疑爺不是太監,所以跑到寶貝房去證實了,嗯?”他的手指開始摩裟在她的頰邊,一下一下的,狀似親昵,聲音很低、很柔,可是,卻叫人毛骨悚然。
“不是的,妾身……”
“既然如此,親手驗證不是更好。”他打斷她的解釋,邪佞地冷笑,倏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按去。
“不!”
她用力抗拒。
但是,她的力氣哪裡是他的對手,再抗拒,也還是被他逼著一點點靠近他那個地方。
她羞恥地閉上眼,以為自己就要摸上他時,他忽然停住。
她訝異地睜開眼,就見他握著她的手,僵在他的那裡,隻差半寸之遙。而他,正用著像逗弄獵物似的眼神興味地盯著她,但是,這雙鳳眸裡,闃寂、陰冷。
良久,良久,他倏地俯身壓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就是八年嗎?他一叫你出來,你就出來,爺養的狗都沒這般聽話過。”
風挽裳抿唇不語,他不相信她的解釋,再說已是多餘。
他將她壓在轎框上,俯首,冷魅地盯著她,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臉頰上,“是否,隻要是八年,誰都可以叫你刻骨銘心?”
她直視他,神色淡然,“妾身的心,沒那麼隨便。”
因為不是那個人,所以不隨便,是嗎?
今夜所承受的打擊,再加上他的誤會,再加上他此刻的欺負,她的心崩潰了。
“嗚……”
一麵承受著他的掠奪,她的喉中發出細細的嗚咽,像隻受傷的小獸,緊咬著下唇。
轎子在晃,抬轎子的人就像是毫無感覺似的,努力穩住,目不斜視,繼續前行。
“千絕。”轎子裡傳出聲音,又柔,又沉,很勾人。
萬千絕擺手,讓人把轎子抬到路邊上平穩地停下,然後讓所有人都退出一定的距離,背過身去等著,哪怕是冒著寒風,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因為是剛離開皇宮不遠,又是夜裡,道上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轎子裡,他整個人半壓在她身上,淺淺喘息。
身下的女人緊閉雙眸,心如死灰,任人宰割的樣子觸怒了他。
夜明珠就在頭頂觸手可及之處,他抬手扣掉壁上的夜明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拋出窗外。
轎廂裡徹底陷入黑暗中,隻除了偶爾有風吹起窗簾,外邊的光滲透進來。
幾乎是在陷入黑暗的刹那,風挽裳蒼白無神的臉上滑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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