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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4 作者: 對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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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琉姝也沒能代自己的父親進去問聲好,見阿姑在,就留下來說話。

不大會兒花流霜回來,老遠就呼她:“這不是琉姝大侄女嗎?!和劉啟一起回來的?!”

章琉姝看到她,就想起劉啟的斑斑劣跡,告狀說:“劉啟阿媽。劉啟受了傷,他往外跑,好幾天都不回營地,把我阿爸氣得半死。他還吃生肉,說他阿爸天天讓他吃……我阿爸可疼他了,說他長得誰都不像,就像他,見他就像見了失散的兒子,可是他儘氣我阿爸。讓他當個少值令,他還鬨告小。”

她嗚哩哇啦嚷了好大一陣,說:“他屁股也被人射傷了,捂著屁股回來的!”

花流霜往裡麵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噢。是嗎?!你阿爸沒有好好管管?這孩子就是這點不好,跟人打個架吧,吃了虧也不敢回來說,都是往外跑。你先回家吧。我好好問問他,啊?!”

章藍采想著自家的小孩跟著自己哥哥出去打獵,家裡大人個個放心,卻不是受傷就被人射屁股,也感到格外氣堵,歪著頭責問:“你阿爸就看著他被人欺負?!疼他,是這個疼法麼?”

章琉姝不敢說怎麼回事,心裡既大為後悔又為阿爸委屈,奮起嗓門嚷:“我阿爸疼他疼得要死,要把他當兒子養。可他真的犟得很,倔起來就走,也不肯跟人說。”

章藍采回轉過身,粗手大腳地亂動器物,借以表示自己的十二分不快,繼而,她冷言冷語地說:“你阿爸要是真疼他,把他當成兒子養,人家敢碰他一指頭麼?!去。去。回你家去。少在這兒煩人。”

章琉姝正要和她吵架,已經被花流霜揣住手掌,摶團來暖和。

花流霜嚷章藍采說:“你看看你,這侄女還瞎話不成?”

章藍采依然沒好氣,盲目大嚷:“仨孩子剛剛才進去。這都在眼跟前,我說問就問!是瞎話是實話問了還不知道?!你回去給你阿爸說,就說是你阿姑說的,要他趕快把射劉啟的那野孩子逮出來!”

花流霜用下巴往屋裡一揚,說:“他那兒子不像話得很,哪次不把人氣死?!上一回你也在。好啦。好啦。侄女大老遠的回來,冷不冷,累不累,你都不問一問呀。”說完扯了章琉姝嚷:“你看這手冰冷、冰冷的!”

章琉姝被她洋溢的熱情打動,不知不覺隨她來到隔壁。

花流霜回過頭來,在章琉姝的頭上左右挑揀,笑吟吟地拍了她的手背大讚:“哎呀。這幾天不見,都出落得跟花兒一樣。”

章琉姝都快被她誇紅臉,再看她回身選出好幾樣精致絕倫的首飾,一邊留心地瞥眼,一邊推辭說:“阿姑。我好多首飾呢。”

花流霜嗔道:“多了就嫌棄阿姑的啦?!”

她把一付二章戲珠的扁方放到章琉姝麵前,笑道:“我給你帶上這個,你比著鏡兒看看?!”章琉姝不等她戴,已經被幾顆光芒四散的大珠和兩尾剔透的瑪瑙色遊章吸引住眼神,不由自主地張大眸子,瞳孔幾乎被可碼映滿,連聲讚歎說:“太漂亮啦。”

花流霜把她拉到銀鏡跟前,戴上讓她自己看,而後再拿出一枚淺桃色的榮華簪,那是晶潤美玉雕琢而成,從外到內,一瓣一瓣,白裡漸紅,越發透紅,直到花蕊收縮成絕美桃紅,間雜以五色珠寶,璀璨奪目,奪儘桃豔而更增潤澤。

章琉姝一看就覺得是無價之寶。

她心口怦怦直跳,連聲問:“阿姑。你怎麼有這麼美麗的榮華簪?!”

花流霜笑道:“怎麼?!阿姑就不能有兩件好東西啦?!給你說呀,你甭看你姑父不動生色,那心裡的花花腸子多著呢。當初他家裡不就這幾間破房子,開口向我求婚。我那是打心眼裡看不上,告訴他說:除非你找件稀世珍寶給我。誰知人家第二天就抱著個舊木盒子上門了,當時說是什麼傳家寶,不知道從哪一輩傳下來的,還一定要傳什麼嫡係正室。滿屋子的姑娘都哄哄大笑,拿知一打開,就這豔顫顫的顏色,當時迷昏了一大片。我就不知道怎麼就給答應了——”

章琉姝大吃一驚,問:“這原來是劉啟家的傳家寶啊?!”

她連忙說:“你當時也不認得他阿爸,萬一他就光有這一件寶貝呢……”

花流霜笑道:“後來我也這麼想,那是後悔也來不及?!可彆說,這他阿爸還真不是咱女人能看得準的,你說是不是?!”

她拍掉章琉姝要摘花兒的手指頭,嚷道:“遲早也是你的呀?!我當年一點也不了解他阿爸,不能跟你比呀。你和劉啟青梅竹馬,應該知道他這孩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將來長大會不會對你體貼……劉啟吧。有時候也不是人想的那樣,一起去打仗的人那麼多,若是論功勞,他輸大人了麼?若按他和章擺尾約定的兌現,他現在有幾萬匹馬,擁有了小勿魯斯都不在話下吧。他的將來,你就看得準麼?”

她笑吟吟地插了章琉姝一頭珠翠。

章琉姝也因為自幼抱貴,沒拒之門外的誠意和習慣,對著銀鏡撓首弄姿。

正高興著,章藍采送了一大碗熱奶茶,悶聲看著,責怪花流霜說:“你哪來這麼多首飾,看把她給慣的?!”

她瞪了樂滋滋的章琉姝好幾眼,說:“我剛問過劉啟啦。他還真是不肯說。一開始跪著,我嚷兩句,他阿爸饒了他。他就屁股朝天地趴著。大小兩人嚼著耳朵不知說啥。”

他倆送走章琉姝,回到屋裡看劉啟。

劉阿孝和花落開也已經被打發不見,隻有父子兩個說話。

她們不動生色地站住,隻聽到劉海嗬責道:“把你放到牢裡,那是我的疏忽……既然你那麼喜歡放牧,甘願不務正業,阿爸是不會留下任何財產給你的。你養好傷之後,就去放牧吧。”

花流霜和章藍采都格外吃驚。

花流霜剛還為劉啟花費巨萬,不由暗暗蹙眉,懷疑他在嚇唬劉啟。章藍采卻無故激動,大吼道:“他可是你唯一的兒子?!”

劉海笑道:“他自己願意。他自己願意的事,你們說不也沒有用?!”

劉啟心有疑竇,嘴巴不自然地伸長,卻並不作遲疑,連連說:“好男不吃阿爸家。說話算話。”

劉海看得他一眼,輕輕地敲著炕沿嚷:“光說話算話不行,還得立下字據!”

花流霜越來越確定他父子之間的話題嚴肅,冷冷地說:“你瘋了!你養兒子讓他去放羊?!”

劉海沉沉一笑,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就像是惡狗棄家,虎大彆逐。他既然願意做個頂天立地的******。他父親隻好成全他。”

花流霜仍然不大相信,隻好跟著往下嚷:“劉啟。你要真去放牧?!”

她黑著臉威嚇說:“咱可先說好。家裡的人不允許帶走半個。吃不飽飯也不能回家磨蹭,娶不上媳婦要自己去搶,挨了刀,屁股再釘箭,也沒人管。”

劉啟覺得自己的決心有必要越過所有的刁難,大叫道:“一言為定!”

劉海先打破僵局,緩緩地說:“老餘是不能跟他挨餓——看看他先生跟不跟他走,還有誰?”

劉啟補充說:“晚容阿姐。我阿妹。”

花流霜破壞說:“你阿妹不行。我是舍不得。”她想上片刻,說:“你晚容阿姐也不行。她這麼大個人,總也該張羅婚事吧?!”

劉啟發愁起來,愁眉苦臉地說:“先生年齡大啦!也光知道吃,不能沒有個下夜的吧?!”章藍采看他被阿爸、阿媽整治到這份上,不由吞笑半聲,落井下石說:“看你想得美的噢。還是先等你搶住婆娘再說吧?!”

劉啟大叫說:“我有婆娘的呀。”

他嚷到一半,想那章琉姝若帶去,不但天天和自己鬥架,要下半夜起來看羊圈,非把羊全放給偷羊的狼呀,獸呀的不可,隻好忍氣吞聲,說:“我去買奴隸。”

花流霜把雪亮的手掌攤出來,問:“你的錢呢。”

劉啟頓時想了起來,大聲嚷道:“是呀。我掙的錢呢?!”

劉海說:“你的錢被你老子要啦。你老子生你養你,供你吃穿——”他想這樣的逼迫確實有點兒過分,說不準要把劉啟逼哭,用力往裡看去說:“怎麼?!害怕啦?!”

劉啟失落地摳被角,轉著腦袋,用啞啞的聲音說:“總要給我一些吧。”

花流霜脫口大叫:“就是不給,你還從家裡搶啊?!”

劉海抬頭看看花流霜,安慰說:“放心吧。阿爸會給你一些的。咱現在不講它,等你傷好了再說,到時人家也不能說阿爸沒給你機會,是不是?!”

劉啟精神低迷,因而太憋氣而側轉蜷縮,隻好麵朝牆壁。

牆壁顏色單調,再和阿爸、阿媽說會話兒,他就不知不覺地睡著,睡了不大會兒,感到郎中掂自己起來檢查,胡亂配合一番,閉著眼睛啃吃了些東西,換換姿勢,再次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章維阿舅的說話聲。

他情不自禁地翻了身,因為碰到屁股,不由“哎呀”地疼哼,定定眼睛,當真是章維阿舅,迷迷糊糊地嚷道:“阿舅。”

章維朝劉海看了一眼,笑吟吟地湊過麵孔,哄他說:“劉啟。是誰把你射傷的?!那天又是怎麼受的傷?!怎麼肯跟你阿爸講,不肯給我講?!快講來,讓阿舅為你出出氣——”劉啟用一半屁股坐起來,枕著牆壁,憨憨抓腮,啞聲說:“我要是殺了人,你彆治我的罪,好不好?!”

劉海解釋說:“人家射他的屁股,他也射人家,夜裡黑嘛,他也不知道把彆人射成什麼樣……他不是今天惹事,就是明天生非,我真該狠狠心,好好讓斷事千戶審審他!”

章維嚴肅地說:“孩子不是大人,你也要改改自己的內嚴外寬啦,否則再出上回那樣的事兒,你後悔也來不及——”

劉海不覺笑了笑,歎道:“人都說君子抱子不抱孫,這也是我嬌慣的,而今他也不小了,卻依然頑劣成性,做事沒頭沒腦,拿去問罪我又不舍得,如此下去怎麼得了?!不講他啦,還是說些正事吧,你坐下聽聽我給說說吳隆起的建議。”

章維拉了個竹色胡凳坐於炕頭,發覺劉海拿著自己給他的紙張坐起身來,連忙去扶。劉海擺了擺手,說道:“千戶治地已經劃分下去了,這很好。但是吳隆起的條款過多地借鑒於中原朝廷,建城、開郡縣、開山取用、獎勵農耕、賤商、律法均有不妥之處,建城,引水,工程浩大,靡費巨大,還借朝廷的手來完成,朝廷豈會白白答應?!”

“賤商也不可取。我地產皮革,牲畜,山貨,卻缺少鹽,茶,且土產不足,尚須仰賴與****通商,以補民用,需重商,借以輻射草原各族,方為興盛之根本。”

劉啟迷迷糊糊地聽著,心裡越來越渾,再醒來聽清最後麵的一句話,頓時來了興頭,嘎嘎敲牙,哈哈大笑說:“經商原來是根本呀?!”

劉海怪他哇哇亂叫,嚷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他看劉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四處打轉,歉意笑道:“小犬是真睡醒啦!”章維也怪劉啟打攪,連連說:“經商是根本?!是不是在說,我們可以用銅、鐵、鹽、茶、糧食控製周圍部族?那開山?!”

劉啟卻為自己的放牧財源高興,自顧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說:“銅、鐵、鹽、茶、糧食。”

他問:“布匹呢。馬匹呢。皮毛呢?”

劉海隻好再次讓他閉嘴,而後方說:“侵犯林中百姓的利益,為時過早。若獎勵通商,收以適當稅金,則商人必然雲集。往幾條山中通道山穀處設催辦,督拿不法,則一但商路暢行,商人來往,部民必樂意移居,以便交換,再編戶齊民未晚……”他說:“關鍵問題還是遊食者太多。從而也不能使用過於嚴苛,過於複雜的律法。”

章維說:“所以我打算真讓朝廷在湟西設郡,移民墾殖,進一步影響遊食者,使他們固定下來。”

劉海笑道:“你是想借以侵吞吧?!”

章維奸笑數聲,說:“大朝想要我的地,我想要他的民,一拍即和,就你不答應。你也得想想,你們西鎮人和我們雪陀族人數年前發誓通好,而今已經婚配數代,血管不也全是我東夷家的血?!咱們是一族人呀。”

劉啟低下頭瞅瞅血管,兩眼亂覷一陣,抬頭傻笑道:“反正都是紅的。”

劉海問:“你想過沒有。你們正在你情我願地促成一場沒有是非的戰爭?!朝廷是泱泱大邦,而你隻是一個小部首領,到最後必然是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受儘屈辱,你明白嗎?!危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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