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2017-02-24 作者: 對方離開
350

“人家是大人。他一個孩子,還起個色心。人家耐心沒了,就不理睬他了唄!”劉海若有所覺,明白了怎麼回事。

劉啟出來,卻又是一真難受。

他解了馬,從院中上馬,直接奔出門,在大街上馳騁。小玲這幾天向他攤白了,說年齡,說家事,說過往的婚姻……總之一句話,兩人不合適。她仍在店鋪裡幫忙,卻對人很是冷淡,任劉啟怎麼哄,怎麼巴結都不見成效。而且越巴結,越是換來更多嗬責,生氣。劉啟故意和她打了幾次冷戰,卻不見好轉。這分明是對人的煎熬。她漠視你,卻隻是漠視你,尤其在你輝煌驕傲時。她視而不見,她怎麼視而不見呢?她明明是看到的呀,這一次過年,自己賣魚賺了很多的錢。

你買來的東西,她不要,隨手扔掉。

她不是不喜歡,隻要沾著你,就都反感。

她最喜歡掛上嘴邊的是,你是我的弟弟,就像親弟弟一樣,錯是我犯下的,就這樣吧。難道是嗎?

怎麼會這樣,不過短短幾天的工夫?一切都生疏。

一切也似乎結束。他從來也沒想過,全心全意的愛和全心全意的痛竟然離得這麼近。他去到時,小玲正在刮魚鱗。見魚肚紋在鱗片剝落中呈現,把殺開的一條魚放到水洗了洗,檢查一下魚鰓,隨後放在一堆魚上麵。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便看到發愣的劉啟。見對方的眼睛若有若無地看著自己,她慌亂了一下,不動神色地偏頭,輕鬆地笑笑,說:“你怎麼來了?姐給你燒魚?”

“我燒給你吃好嗎?”劉啟以為東風解凍,高興地說著,抽刀紮了一隻魚。

“不用!”小玲一下又轉為冷淡,看著劉啟的刀,冷哼說,“我聽說勇士會把自己的武器當成他的性命,日夜用白布擦拭,焚香祭拜,當成是神聖之物。不為怒拔,不為嬉戲,心有不平,刀劍便夜鳴。這樣的人一聽說有正義的事業,便奮不顧身。你拿刀上來就紮魚,好玩嗎?”

劉啟連忙把刺中的魚從刀尖上拿掉,用魚身抹刀,刮得吱吱作響,連忙說:“你聽誰說的?這不像你自己的原話。白布?是我記錯了的,不是白魚呢!”

“你手裡是白魚嗎?”小玲淡淡地說,說完站起來就走。

劉啟立刻看魚。

魚是玄青色的。

他扔掉了魚,亦步亦趨地跟著,邊走邊說:“錯的厲害,連顏色都弄錯了,原諒我嘛?”他看幾個人探著頭看自己,慌忙瞪過去。

小玲突然回頭。

劉啟嚇了一跳,連忙恬笑了一下,說:“我以後知道用白布了的。”

“你什麼事都要放到以後嗎?”小玲輕輕站住,哈了一下手,繼續不屑一顧地走。

劉啟一下僵硬,站在那裡有些不知道怎麼好。

朱溫玉跳出門跑到外麵,手裡遞了一塊白布,回頭看看說:“我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劉啟點點頭,連忙疊了一下白布,吩咐說:“快,幫我剝兩條魚烤上!”屋子裡放著一隻數隻水桶樣的銅爐子,上麵已經燒了火。這是劉啟準備的大牛糞爐子。朱溫玉紮了兩條魚在上頭翻,便翻邊偷偷瞅他倆個。劉啟卻笑咪咪地坐到小玲對麵,抱著刀擦。

他認真得讓人難以想象,擦刀擦出輕慢緩急,兩手還上下遊浮,猶如抱了一個情人,而不是在擦刀。

小玲一眼收錄。

她轉頭歎氣,不知道怎麼麵對劉啟這種可憐相,幾乎想讓步,可是硬是在難熬中堅持下。兩人就這樣的僵持著,陡然有先做好飯的人給劉啟送來了點吃的。劉啟立刻笑納,掰著就吃,心中卻不是滋味。他再向小玲看看,卻看對方依然沒有理自己的痕跡,更是心急難擋。

他放下刀,捏了一小塊過麵的小魚向小玲走,最後伸到她麵前,低聲認錯說:“除了剛才用刀紮了一條魚。我還不知道哪裡做錯了事,你告訴我吧。我一直都愛改缺點的!哦。那不是我故意的,我們那打獵出身的多,兵器都是用來獵食的,插上就放火上烤,不知道有勇士不打獵,光擦刀。”

“沒有什麼,你去一邊去。沒看我在忙著嗎?”小玲咬著牙,勉力說。

劉啟急切讓了一步,終於急躁地說:“那你總說給我聽嘛!我是很喜歡你的,人人都知道。你怎就突然不理我,也要給我說說為什麼呀。”

小鈴沒有吭聲,突然丟了勺子,往一邊走去。劉啟大急,一把拉住她。

“放手!”小鈴很嚴厲地說。

“那你說說!昨天,你給隔壁的王日昌就說了好多話,笑得可開心了,可他還是沒買我們的魚。可你為什麼不理我?”劉啟大聲地嚷嚷。

“是呀!”小鈴狠狠地說,狠狠甩開他的手。

“為什麼?”劉啟問。

“劉啟,你還是個小孩,能不能乾點兒正經事,玩玩鬨鬨,瘋瘋癲癲,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小王兄弟怎麼了?人家有誌氣,接活攢錢乾生意,連朱溫玉,都打算將來當官呢。你呢?放著好差使不做,老覺得賣兩天魚就了不起了,現在好了,這麼多魚,你賣得了呢,賣完了呢?你以為我對你特彆好,其實我對每個人都很好,前天,我還給朱溫玉-縫了衣服。不信,你問問他!”

小玲突然爆發,回頭連珠炮一樣地大聲說話,幾乎用儘力氣,說到一半嗓子就沙啞了。

“回你家去!沒事隻知道問,‘喜歡我不?’丟人死了!我見到你這樣就厭惡!”小玲推了劉啟一把,轉身走她臥室裡。

劉啟一下傻了,就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有點眩暈。

他四處看了看,一大圈人已經圍過來,在一旁看。

他怒喊了一聲,一腳踢翻旁邊的爐子,差點被倒下的熱湯熱火燙到。眾人讓開之際,他大步跑了出去,把抱著兩個魚的朱溫玉撞了一跟頭。朱溫玉爬起來就問屋裡的收拾湯和火的人怎麼回事。

正問著,劉啟回來,從後麵扯住他的棉布罩褂,“嗤”地撕開一條足有兩尺的口子,然後恨恨地說:“補!讓你補!”

朱溫玉愕然摸住自己的衣服,看劉啟投到夜色中,接著聽到幾聲馬嘶。

火木被澆了水,但揀了起來時,地下鋪的木板都被燒出坑凹。

小玲出來,鼓著氣說:“可恨!”

眾人見劉啟走了,邊收拾東西邊說小玲怎麼能這樣。

小玲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卻也又發了脾氣,大聲責問:“關你們什麼事?吃飽撐著了,管我們的閒事!”

說完後,她也彎腰掃東西,整理東西,並趕眾人走。

她掃著掃著,卻抽泣著哭起來。

“什麼東西?!隻知道衝爐子發脾氣。看你那點德行!”她邊哭邊說。

“宮裡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賣魚,好賣的嗎?立功封侯不好嗎?”她又說。

“好好一個漂亮少女送你家裡了,你跟她好好過不好嗎?”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

突然,又有馬叫聲。

她連忙擦去自己的眼淚,背過身子喘氣。

劉啟又回來了,他站在門口,問:“你說的對,不過魚剩的並不多,可以賣完,其它的,我也還是能改的。我們還能和好嗎?”

“不能!”小玲說。

“那為什麼?”劉啟邊走進來邊問。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著掃把,做出很憤怒的樣子,渾身卻沒有力氣。

“你哭啦!”劉啟說。

“走!”小玲幾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過,這就輪起掃把,蓋頭蓋腦地朝對方打。

一陣狂風雷卷的怒打。

劉啟奪了她手裡的掃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卻見一手血,那是被竹蔑紮傷。劉啟發愣地看對方,氣臌臌的,像足了蛤蟆紮著跳架子的蛤蟆喘氣。小玲看著他,也瞪大淚眼地站著,想伸手替他捂住,卻沒有動。

劉啟這次又走了。

她終於軟了身子盤在地下,去擦眼淚。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風燈。稀少來去的人。腳下的路很寬闊,青石板一絲不苟地鋪成一條滋味之路,人馬都昏天黑地走。劉啟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該去哪裡。四處都一樣地路,都一樣地不知道通往哪裡,問題更難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裡,想去乾什麼?大將軍,大官員,養馬人,商人……竟然非得選前兩個,不能選後兩個。“還是回家吧!”他選出回家的路,隻好回家。

遞了牌子入內城,夜色已深。

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勁打門,卻見開門是自己的阿爸,沒想到父親還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

“喝酒了?被阿爸幾個巴掌打去喝酒去了!”劉海笑著搡了他一下。

“不是被阿爸打的!”劉啟低著頭看阿爸手裡的馬燈,突然抬頭問,“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將軍,做大官才有出息?養馬,做商人就沒有出息?”

劉海注視他那亮紅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才替他挽了馬。

兩人最終進了家,卻一前一後到空寂的後院。

後園子裡的廢亭被上了茅草,茅茨並未修剪,掛著雪凝搖擺,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麵動。劉海彆了馬燈,圓形的火亮頓時四射。

“是彆人看不起你嗎?”劉海回應他那句話問。

“不知道!”劉啟說。

“彆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淺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淺薄!無論去做什麼,我們都在長生天的注視下!”劉海靜靜地說,接著把視線投到空中。

劉啟也哈出一團熱氣,抬頭看。

靜謐!一陣靜謐。在靜謐中,天空風雷湧動,就像男兒的血脈。

好久,劉海用力抱抱兒子,輕輕地說:“無論是誰說什麼,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我們家的驕傲!令我感到驕傲!而無論做官,從軍,養馬,做生意,都是一個操業,千萬人操此行業,有成就者聊聊。一個不識人間疾苦,隻知道斂財升官的官員,勝一個造福了千百人的牧馬人、大商人嗎?也未必。”

劉啟一陣激動,流了的眼淚下來、

卻聽父親又說:“長生天給了男兒胸懷和意誌!無論去做什麼,誰也影響不了,心如鐵石,誌如鋼堅!商人可以,牧馬可以,將軍可以,士兵也可以。甚至奴隸,也可以發憤圖強,有所作為!大丈夫自當橫行天下,卻不是去做螃蟹,而是自抒胸中塊壘,吐一口豪傑之氣!”

劉啟默默地聽著,搭著阿爸的肩膀。

“你是不是愛上了什麼人?”劉海突然一轉口氣,問這個敏感的問題。

劉啟不吭聲。

劉海捏捏他的肩膀,說:“很多事。不是說出來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讓彆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到就不是。一樣東西,如果是你的,放一段時間就不是你的了?”他又說:“你還小呢。怎知哪一個人才適合做你的妻子呢?你親阿媽不在了之後,阿爸不是一直等到你現在的阿媽?雖然當著你二阿媽的麵,要替琉姝說話,可阿爸還是覺得,她不適合你,家裡的黃皎皎,也不適合你,他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你的誌向所在,隻能用庸俗的眼光看你,生活在一起,可能會起摩擦。人要慢慢尋找的,為何徒勞地自尋煩惱。”

劉啟“恩”一下。

是呀。放一放,他回身就走,若是真情,自然仍會在。

劉海笑笑,看著他的背影,他也突然轉過頭來,他大吼一聲:“有什麼可煩的。阿爸,好男兒橫行天下!”說完,他有點不好意思,一溜煙跑不見了。

“這小子!還要橫行天下?”劉海起身笑笑。

劉啟沒有銷售渠道,用自己的人和誘騙來的鄰裡、短工馱著魚按片區去賣,賣掉的提利,賣不掉的是東家的。這年歲,不少給人做夥計做學徒的,也就是管個飯,年下拿上紅包。兩下一比,劉啟不知顯得有多慷慨,多大氣。

每天天還沒亮,男人們就敲門,要麼備了車,要麼背了背簍起身排隊,等著拿魚跑人家。年三十前,除了一些留下讓大家分去過年的魚,他還真處理一空。二十九日上午,萬立揚來家裡報賬。他報帳目時,家裡大小都偎上來看,等著知道劉啟是賺是賠,一聽萬掌櫃說沒有預計中賺得多,卻也賺了不少,粗略一算,折合紋銀千兩,大小孩子都堵了劉啟的門要紅包。

劉啟給了些錢,轉身就是愁,他的魚是一種季節貨,賣過之後要轉行,卻是要愁明天賣什麼。

這時,他盯上了他阿爸。

這個冬天很不平靜,對靖康人還很陌生的狗人從極地冰原上出發,繞過猛人的領域南下,進入拓跋巍巍的領地,拓跋巍巍不想和他們硬拚,在靖康叛臣的幫助下,賺開涼北城,意圖將王庭轉移一段時間,不料,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膏腴,他們再也不想走,過年這會兒一點兒不消停,撐開獠牙,使勁兒侵吞陳州。現在,大將軍健布已經開始為出師準備,轄軍們也在準備。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