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來接著微弱的熒光朝著內洞裡看去，見到一個人縮在牆角一雙眼睛閃現著野獸般的光。老狐狸說直接衝進去抓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被我攔下。我在外麵蹲下，試探著喊了一聲：“白龍姑姑。”
這蜂巢怪身體略微抖動，遲疑了大概兩分鐘之後開始朝著我的放心爬過來。
蜂巢怪在門口，努力要看清楚我的模樣，但見我果然生得很像紅離就伸出手來打算摸我的臉。
“小離，怎麼轉生成男人了麼？”
“這是障眼法。”我對白龍姑姑說。
白龍姑姑指著其他人：“讓他們幾個出去，我不見陌生人。”白龍姑姑剛才根本沒留神看，這時突然見到閻紫華淡漠戳著，手臂一抬驚呼一聲：“紫華敗類！紫華敗類怎麼這樣陰魂不散！我們還沒去找他算賬他就送上門了！”
白龍姑姑一貫是急脾氣，嗖得一下從洞穴裡趴著衝出來，行蹤的姿態很像一隻蜘蛛，她把身上的蜂巢捏了一大塊朝著閻紫華身上砸過去，閻紫華輕易就多開來。白龍姑姑忘了，對付閻紫華是不能用尋常的方法的。
我把白龍姑姑安撫之後，問她為什麼會睡在地基裡的大棺材下麵，白龍姑姑才告訴我，她多次轉生都是水中的生物，這次轉生為人不容易，很怕與我失之交臂就沒辦法赴五百年的約定了。她也不希望見到我的時候身體老朽，那會降低能力。
所以白龍姑姑就找了那戶姓常人家的地下，用了巫術讓自己可以用極低的代謝存活，就像冬眠一樣。那些蜂密就是她的食物，她睡之前就發現常家風水很好，空氣對流通常，四處的花香都會在這裡流轉，而且溫度很適合蜜蜂生存。
如果她在這裡睡覺，蜜蜂給她提供營養，她就不會死亡。現在白龍姑姑失去龍身，人身修煉當然困難重重。她已經在這裡躺了五十多年了。白龍姑姑嗬嗬一笑：“不過這期間我在棺材裡靜靜調息，居然被我修煉有了小成就。”
我掬水幫她清理身上的蜂蜜蜂巢，白龍姑姑全身慢慢露出來，扭臉時見到閻紫華跟老狐狸不錯眼珠看她，怒斥一聲：”再看，就把你們兩個混賬眼珠子挖出來。”
我把外套脫了，罩在白龍姑姑身上，外麵天色漸斜陽，突然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一個個嚷著要抓蜂巢怪人。我扯老狐狸袖子，老狐狸立刻明白了什麼，“使用個障眼法把我們全都遮住，人進來巡查一圈發現什麼都沒有，就都繼續朝著大山裡麵找人去了。
我們幾個趁機跑了出來，來龍姑姑下半身穿的居然是一塊蜂巢殼暫時代替衣服。
我去三七叔越野車後備箱裡找到一套戶外運動衣，白龍姑姑找了個角落拎著衣服自己去換過來，白龍姑姑是個中年女人的樣子，長得五官極美麗，唯一缺憾便是半邊臉上生了龍鱗胎記。正因為這龍鱗胎記，白龍姑姑出生以來吃了許多沒必要的苦，小時候動不動就差點夭折。
白龍姑姑一頭烏黑長發，隨意繼續就盤起來依舊像個苗寨女子的，她大咧咧說：“小離，我這就先走了，你在什麼地方我隨時與你彙合。”她不愛人群，獨來獨往習慣了，我卻不得不說：“姑姑，你還是算了吧，你跟著他們幾個的車走，開車效率高。”
白龍姑姑一愣：“跟著紫華敗類？”
“不對。”我一把揪住老狐狸的衣角讓他過來：“跟著他，白龍姑姑你記得，跟著他，他是不會傷害你的。”
白龍姑姑自然是認得老狐狸的：“雙閻兄弟一丘之貉，這狐崽子也不是好東西。”
老狐狸一個冷曬：“小白龍，你脾氣還是這麼大。”
我笑了一笑，對白龍姑姑說：“這老狐狸是好人，他哥哥才是敗類，白龍姑姑你就跟老狐狸走吧。”我問老狐狸：“大白，我是你的心肝寶貝心頭肉麼？”大白隨口說：“沒錯。”
閻紫華隨之皺皺眉，玉芷氣的咬碎了銀牙。
白龍姑姑跟著閻紫華他們先去昆明，定下來會住在我們住的那間昆明大酒店等。我上了三七叔的車子等他從山上下來，一個多小時之後三七叔回來幾個人拿了東西上車，已關車門就在納悶，到底那個棺材裡麵躺的是個什麼東西。
“小鹿，你怎麼不好奇？”
“我膽小。”
“畢竟是個小毛孩子。”
三七叔讓司機開車，路過到村口的時候，我把車窗稍微開了一點突然白光一閃閃今了我的懷裡。三七叔揉揉眼睛：“什麼東西？”
“啊？沒東西啊。”
三七叔吃驚：“不好，我看我要儘快去查查身體，難道是得了飛蚊症？”
晚上到大酒店，大家洗澡換衣服之後三七叔讓我去吃飯，我就說在酒店裡遇到熟人了，今天就不跟大家一起吃。我換了一身利落的運動衫，就朝著大酒店下麵的餐廳那邊走，透過大玻璃就見白龍姑姑正在自助餐那裡大快朵頤。
吃了五十年的蜂蜜，白龍姑姑才是真正的古墓派傳人小龍女！
我才走到餐廳門口準備進去，兩個女生居然紅著臉過來對我說：“我們兩個注意你很久了，留個電話好麼？你長得好漂亮啊。”兩個女生不經過我同意已經湊上來合影。我勉為其難的配合了一下，隨意瞎寫了個電話就進餐廳去了。
閻紫華淡漠的皺著眉，默默得喝著咖啡。
老狐狸笑著開玩笑：“哎呦，小白龍你可真能吃，你看可把餐廳經理嚇死了，都在看著你呢。”白龍姑姑壓根不管：“換做你們，五十年隻吃蜂蜜，不會比我更好。”
閻紫華拉開椅子示意我坐下來，我就對他微微笑道：“謝謝師父。”
閻紫華那張臉瞬間緊張了些，真不知他怕啥，我沒有紅離記憶的時候他怕我是紅離，發現我真是紅離之後，又說不上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閻紫華果然是那種隨時關心關鍵問題的，清冷淡漠道：“小鹿，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我捏著咖啡杯，柔聲說：“師父，多虧了你的九管神血，要不然我是個凡胎黃毛丫頭，身體是沒辦法承載紅離的記憶的，隻能把她封存在意識空間，現在身體成熟了，記憶就回來了。讓我想起來，五百年前師父您是如何教我，疼我，愛我——”
閻紫華細密而長的睫毛閃了閃，並沒有回答我什麼。
我嘻嘻一笑：“沒想到五百年後，是你親自給我打通奇經八脈，大小周天，又成了我師父。我還多了一個師父。”我托著腮看老狐狸，老狐狸狹長眉目彎彎起來，笑著好奇：“簡直是天道的造化。”
吃過飯，閻紫華居然給我發了信息說：“小鹿，出去喝杯咖啡。”
我出來時，閻紫華正疊腿坐在大堂之內沉思什麼，坐姿卻像是坐在閻府的寶座上，本來善於隱藏的他這次居然全然不顧忌周圍人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他已經成了不少人目中的焦點。畢竟人間像閻紫華與老狐狸這種風骨姿容的存在是極少的。
神格或是仙骨是隱藏不住。
我走過去，故意彎腰用手指推了推閻紫華疊在一起的腿：“走吧。”
昆明這裡的咖啡館都很有特點，這會花開的季節。閻紫華在我身後，跟著我故意放慢了步伐隨我走。五百年前一直是他在前麵，我跟著後麵隨著走。我突然指著一處古代遺跡雕塑說：“師父你記得麼，當年在那個地方，你要殺我。”
他突然頓了下。
我走到一處開滿白色月季的牆角，抬頭看花：“五百年前都是我不好，按照21世紀的腦子說，其實是主動犯賤自討無趣，我對你說不定根本不是愛，是我的錯。那個時候是我年少無知，為了這麼可笑的事居然鬨出那麼一場大亂子出來，真是太不應該了。”
閻紫華一怔，看著我的背影。
他幽幽走來忽而出手從背後把我摟住，用一種五百年來從未有過的虛弱曖昧緩緩說：“五百年前錯的不是你，是我，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絕不會這樣大的一股感情，隨意被踐踏掉了。”閻紫華垂下頭，鼻息喘出的味道在我耳邊輕輕飄蕩：“你是紅離也好，你隻是郝呦鹿時，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補償，怎麼對你才好。”
閻紫華說，如果我隻是郝呦鹿，那麼五百年前的情思隻能壓著壓著，拚命把郝呦鹿當成全新的人，一個單純的劫而不是紅離。
老狐狸電話打來的非常及時，我點開公放，老狐狸正好對我開玩笑說：“時間不早了你還在外麵鬼混什麼？趕緊給老爺滾回來~！老爺幫你滅——情——欲——！”
咳咳嗯，我衝著閻紫華搖搖手機：“老賊找我，那閻醫生，我就先走了。”
我從他手臂縫隙裡鑽出去，走了幾步之後翻動女媧石讓自己變回女孩子的模樣，這女媧石也不知道是不是開玩笑，我變回去的一瞬間本來的短發瞬間變長，黑墨瀑布斜在肩頭跟五百年前一模一樣。等我回到酒店，鏡子裡自己的臉孔也徹底脫去了郝呦鹿時候的那種凡與不凡揪扯不清的感覺。
好比說西遊記裡，取經路上的唐僧要成佛，就要在西天的七寶蓮花池裡洗去凡胎，脫胎換骨之後，留下一個身體在水裡，那留下來的身體，就是塵垢身。
美醜其實有一套天道的運行邏輯，第三等檔次的美醜是肉胎的長相，第二等檔次美醜是長相加上決定氣質，第一等長相的美醜是氣質甚至可以讓人忽略長相。這些都還是世俗評斷，在修煉者來說，美醜是骨骼清奇的程度，氣到底靈透不靈透。
當然修煉者的容顏隨著修行過程逐步朝著美好絕色得方向變化，結果便是，在外表上隨著每個人的性情特點發展，逐漸無可挑剔。於是，神一定比人美，仙一定比神美，佛道完好具足相，渾然之美。
我今天脫去的，隻是郝呦鹿20年來的塵俗氣質，並不是脫胎換骨，畢竟那是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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