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薑雯妥協,嫪菁菁這才心花怒放般的綻開明麗的笑顏。
薑雯以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自家女兒的歡喜麵龐,心下依舊波瀾起伏——蜈蚣草一事,依據薑雯數年來的閱曆而見:並非是嫪菁菁所說的自己大意可以糊弄了之。但嫪菁菁對黎落無條件的信任,也讓薑雯犯難——眼下她並不放心黎家女眷同嫪菁菁關係親近,即便下毒之人不是黎落也該有備無患。
可除去嫪菁菁的要挾,她理性的分析更讓薑雯被打動,選擇了息事寧人。彼時薑雯還暗自納悶兒自家毫無心機的女兒怎會突然開竅,若說是與黎落息息相關,薑雯倒又讚成她二人往來。
因此,薑雯苦惱夾雜煩悶,不知此次的放縱是對是錯?
實則薑雯能夠平息怒火的最大緣由,並非來自嫪菁菁的威脅——而是對於黎、嫪兩家往後能否一團和氣的猜想,嫪菁菁告訴薑雯:黎耀榮夫婦逼著黎落承認罪責,隻因擔憂薑雯遷怒黎晟。
先拋開黎落是否被冤枉不說,嫪菁菁針對兩家關係的陳情,在薑雯聽來卻是警鐘長鳴:經年來的守望相助,已讓黎家習以為常。但嫪菁菁被下毒之事,換作常人定不會再同黎家往來,可薑雯辦不到——
正因為黎晟,薑雯才能再次走入黎耀榮的眼中,哪怕黎家有人毒害自己的女兒,薑雯也不舍斷絕往來不再幫襯,若不借著嫪菁菁給出的台階走下,薑雯便險些將自己的心思暴露,繼而墮入深淵。
思忖了這許多,薑雯愈發悶悶不樂,便也沒有心思再管黎落之事,僅想著以後替嫪菁菁多長個心眼,得過且過吧……
這廂黎耀榮還在慶幸薑雯並沒有追查,更未因毒草一事與黎家死磕到底,如此輕鬆就就得來圓滿的結局倒出乎黎耀榮意料之外。
虛驚一場,薑慧也鬆了口氣。但她心底對黎落的埋怨和對她姊妹的不滿並未就此停止。反而一味幻想著黎晟日後在仕途上一往無前,所向披靡。可她根本不曾有一刻顧忌或感恩過黎晟今日的輝煌是借黎落之智力,薑雯之財力。且還因內心膨脹而愈加刻薄待人。
薑慧手持茶盞,對著茶盅裡的一捧清香悠然自得,不經意間瞥到黎落還於她不遠處杵著,好心情轉瞬怒化,輕蔑又仇視的睇了眼黎落,戲謔道:
“喲,六丫頭還站在這兒呢?等著眾人為你伸冤麽?哈哈……”
黎落默不作聲,並不回擊。黎晟走到薑慧身邊拽了拽薑慧的衣袖,希望薑慧收斂一些。
黎耀榮麵上倒有些訕訕之色,瞥了眼黎落,不似薑雯來之前的哀怨語氣,反而和藹的輕言細語:
“小六,事情得以解決就好,現下你可以回房了。”
雖是打發的話語,可黎耀榮自視甚高的口氣和掌控一切的姿態,聽進黎落耳裡,讓黎落初次覺著反感而不是壓迫。
黎落之所以還未拂袖而去,正是等著黎耀榮再次開口,否則,以黎落不容玷汙的尊嚴,怎會還站在一家三口麵前任薑慧羞辱?
黎落抿了抿唇,將早就在心裡默念了數次的心思脫口而出:
“爹,您不覺著諷刺麼?”
黎耀榮聞聲雖莫名其妙,且有一絲絲慍怒,但禁不住詫異終是問出了口:
“諷刺?諷刺何人?何事諷刺?”
“我看這丫頭怕是瘋了!”
薑慧同往素一樣,總能見縫插針的以示她為何招人厭煩。
黎落仍舊對薑慧置之不理,隻是平靜的回視黎耀榮,眼神清冷而帶有質問:
“爹向來心思細膩,記性甚好。怎地今日事今日忘?倒不似以往睿智。”
提了句無關緊要的話,話中的嘲諷意味顯而易見,黎落抬步又向前幾步,直到黎耀榮能看清她眼底的堅定同漠然,才接著說:
“爹和大娘苦口婆心的勸說黎落違背心意自去領罪,真真是講的口乾舌燥,更費儘了心思。然而作為當事人嫪夫人,隻一言便平息了這場風波。外人尚且寬容至此,爹同大娘就……言儘於此,自行領會吧,若隻黎落覺著此事當真諷刺,那黎家還真不是我黎落的家!”
言畢,黎落並不等黎耀榮作出反應,隨即靈活轉身,步伐輕盈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黎晟聽得前言不搭後語,憑他自己的腦力和薑慧二人故意隱瞞的部分,根本思量不出黎落適才放下這番狠話意欲為何。隻能說兄妹之情尚在,方才使得他隱隱擔憂,旋即快步追了上去。
處於震驚中的黎耀榮,愣了半晌,回過身便舉起手邊的茶盅“哐”一聲砸得稀碎。他的手指明顯在顫抖,胸膛也因情緒波動而劇烈起伏。
黎耀榮如此大發脾氣,實屬罕見,薑慧被嚇得不輕,而後忙上前溫言軟語的勸慰:
“老爺莫氣壞了身子!為個目無尊長的丫頭片子,不值當啊——”
蹲下身子的薑慧溫婉的像隻依偎在黎耀榮身旁的貓,她動作柔順而小心翼翼,幫黎耀榮撫著胸膛以此平息怒火。
“夫君,妾身幫你生了修文,便事事以修文為重罷?他才是黎家的後起之秀,既黎落不服管教,便少為她操持,免得她還來怨怪我們為父為母的多管閒事!”
心緒平定下來,黎耀榮微微點頭,應允了薑慧的鼓動:
“嗯,夫人此話有理……小六既厭惡黎家,便任由她去,好自為之罷。”
“這就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奴家可不想老爺白白氣壞了身子!”
薑慧扶著黎耀榮胸膛的手,在聽到黎耀榮讓黎落好自為之時一滯,而後依舊鼓惑不斷。黎耀榮認真聆聽著他認定的賢妻——薑慧的忠告,卻忽略了那雙陰惻惻的眸子伏在他膝邊獰笑得意。
黎落剛剛走出薑慧的院落,便被後知後覺的黎晟追上詢問。黎落並不想讓黎晟也摻和進這些庸人自擾的煩心事中,更何況事情已然落幕,薑雯也既往不咎,何苦再提。
於是,黎落便表示有苦衷不能告知,黎晟心大,竟被這信手拈來的理由給打發了。
但黎晟再怎麼不拘小節,也看出了黎落和黎耀榮似乎鑒於某些事有了分歧,因此才鬨得不甚愉快,便勸說黎落作為小輩忍讓一些。
黎落不肯更不願,停下緩緩前行的步伐,凝了眼路邊的蒲公英,悵然若失的由衷感歎:
“大哥,你可知感同身受是何意?想來世上無人能夠理解,各人有各人的堅持和執著,我的執著——便是不被黎家人同化,有朝一日變得僅會趨利避害,不問骨肉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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