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襄很頭疼，因為他不懂風水陣。
這裡說的風水陣當然不是所謂的桃花陣、發財陣等等，而是真正能夠溝通天地，徹底改變一方地域“死氣”和“生氣”流向的陣勢。
他所有的風水知識都來自書本和網絡，但風水陣這種東西是風水師的不傳之秘，想學要麼是風水世家的直係子弟，要麼是親傳弟子。所謂親傳弟子是一種在傳統文化領域還小範圍存在的不合法人身關係，苛求弟子進門派以後叩拜天地君親師，然後發誓將性命交由師傅處置，不管學到什麼在死以前都絕不外泄。
葉子襄當然不可能去當什麼親傳弟子，所以他以前不懂，以後很長時間可能也不會懂。好在破壞總比建設容易，他不能自己去設立風水陣，卻可以根據儀器檢測到的“生氣”和“死氣”變化發現風水陣。譬如此刻，他可以肯定魏喜英家臥室梳妝台的凳子上就有一個風水陣，非常巧妙地篆刻在凳麵的木板上，再以清漆塗抹，經由木紋掩飾，沒有強烈的光線和放大鏡根本瞧不出來。
肖文靜提到“八卦陣”，葉子襄也覺得這個風水陣像是先天八卦的形狀，不過他對易經八卦同樣隻是浮皮潦草得半懂不懂，所以應了一句便不再多談，以免露怯。
他站起身，指揮肖文靜繼續在臥室裡兜圈子，兩人很快在衣櫃前又停了下來，儀器尖嘯不止，肖文靜也道：“這裡比梳妝台前的感覺還強烈。”
葉子襄立刻問：“什麼感覺？”
肖文靜想了想，遲疑地答道：“舒服、愜意，好像所有的疲勞都一掃而光，整個人精神大振。”
她所描述的正是“生氣”帶來的變化，葉子襄心知肚明，風水學認為天地間的“生氣”會給人帶來積極的效果，而科學也證明了，某些地域的磁場與人體的生物磁場相互作用，會使人體磁場變得更加活躍。
葉子襄點點頭，讓肖文靜站到旁邊，自己握住衣櫃的兩扇門，同時向外拉開。
“呼！”
開門的瞬間有風迎麵吹來，暖洋洋，熏熏然如初春的楊柳風，葉子襄和肖文靜都被吹得眯起了眼，眼前似見微光。
還真是有光。
葉子襄轉頭和肖文靜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也難怪他們驚訝，占據了一整麵北牆的衣櫃，內裡居然空空蕩蕩，根本沒裝幾件衣服。
而且這還不算完，衣櫃裡不但少了該有的東西，還多出一件不該有的東西。
衣櫃的內壁上，裝了一扇門。
…………
……
葉子襄彎腰鑽進衣櫃，推了推，那扇門應手而開，沒有發出一點雜音，顯然軸承潤滑得當，平時應該經常使用。
門的那頭也是個衣櫃，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葉子襄往前走了幾步，撞擠著身旁柔軟的衣物，摸索片刻，又推開了一道門。
光線霍然大亮，能清晰地看到兩扇門之間的距離不到五米，葉子襄站在那頭，肖文靜留在這頭，兩人隔著門洞麵麵相覷，伸長手幾乎能夠到對方。
“回風煞，”葉子襄皺眉道，“魏家居然藏了一個‘回風煞’，看來我們頭一次的堪測沒有錯，果然是陽宅三要的第一要‘門’出了問題。”
臥室裡隻剩下肖文靜一個人，煞不煞的聽起來有點嚇人，她連忙也鑽進衣櫃跑到對麵，虛心地問：“什麼是‘回風煞’？”
對麵卻是魏喜英家大兒子的房間，由本來的陽台改建而成，牆麵的隔熱效果並不了其他臥室，肖文靜穿得少，過來以後立刻冷得抖了抖。
如果是楊慎思，這時候肯定早就脫下外套披到妹子身上，可惜肖文靜身邊現在隻有葉子襄，他對此毫無反應，她也沒指望他會有反應。
兩人動作一致，轉頭望著衣櫃裡洞開的門，葉子襄解釋道：“同一空間同一麵牆上有兩道距離相近的門，氣流相通，風水學中稱為‘回風煞’，主親緣淡薄，尤其不利家中男丁。”
“怎麼個不利法？”肖文靜眼前一亮，想起魏喜英初到兔八歌公司求助時哭訴的那些內容，什麼股票被套牢，什麼老婆兒女不著家，什麼自己不停地生病，而且都是亂七八糟的以前聽都沒聽過的病……
“生病？破財？妻離子散？”
“都有可能。”葉子襄倒是麵色淡泊，絲毫看不出得到重大突破的喜悅。
他想了想，牽著肖文靜在剩下的幾間房裡逛了逛，每間房又找到一到兩個隱蔽的風水陣，或者應該說它們都屬於真正風水陣的一部分。等到葉子襄和肖文靜又回到客廳，兩個人站在熟悉的老位置，不約而同，抬頭望向半空。
“有嗎？”葉子襄突兀地問。
肖文靜知道他在問黑色漩渦，搖頭道：“今天沒有。”
“嗯，”他頷首道，“沒有才是對的。”
葉子襄開始在客廳裡踱步，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牛大姐家房屋麵積窄小，他有時候就會在鬥室裡碎步走，由床頭走到書桌，再由書桌轉向衣櫃，肖文靜能聽他節奏單調的腳步聲響一整夜。
所以她現在不敢打擾他，哪怕她覺得越來越冷，雙手環抱住肩膀縮起來，再過一會兒，乾脆蹲下身把自己蜷曲成團。
葉子襄對此一無所覺，他眼下已經看不到也聽不到，全部知覺收縮，能量集中，大腦飛轉得像是卸掉了刹車的高速列車。
他思考著，在腦中把所有的線索一條條列出來，任由它們交織成網，而他便是站在網絡中央好整以暇地操控一切的蜘蛛。
已知的線索有：
第一條，魏家臥室裡過於充沛的“生氣”
第二條，客廳和走廊內出現“死氣”漩渦
第三條，每個房間的風水陣
第四條，臥室和陽台之間的“回風煞”
第五條，肖文靜的印章吸納了客廳的“死氣”漩渦，致使他在第一次堪測魏家時沒有發現“回風煞”的存在
……
根據以上五條進行推導，第一條，魏家臥室裡過於充沛的“生氣”是怎麼來的？因為第三條的風水陣，那些他看不懂的風水陣應該起的就是聚攏“生氣”、驅逐“死氣”的作用。它們甚至不必要特彆地驅逐“死氣”，“生氣”與“死氣”本就不能共存，飽和的“生氣”自然而然地便會搶占“死氣”的空間，將“死氣”擠往彆處。
被驅逐的“死氣”就造成了第二條的後果，客廳和走廊內相繼出現“死氣”漩渦。他之前已經想通為什麼第二次走廊內會形成“死氣”漩渦，是由於這幢大廈結構的缺限，容易造出風水困局。而第一次，“死氣”之所以沒有流出魏家，直接在客廳內就形成漩渦，則是因為“回風煞”的存在。“回風煞”使得氣流由臥室門出，再由衣櫃裡那道門進，反複回溯，構成一個“死循環”，鎖住“死氣”無法離開魏家。
至於第五條，為什麼“回風煞”第二次沒有發揮作用，為什麼肖文靜的印章吸納了客廳的“死氣”漩渦便能掩飾“回風煞”的存在，葉子襄想，可能隻有一個解釋。
他猛然由思維空間回到現實，發覺自己踱步時繞的圈子越來越小，不知什麼時候圈子的中心變成了肖文靜，而她正蹲在客廳中央，仰起頭充滿期待地望著他，顯然是相信他肯定能解開謎團，給她一個值得信服的答案。
葉子襄被她的目光看得腳下一頓，心頭一縮。
就在這刹那間，他認為自己看穿了兩件事的真相。
第一個真相：魏喜英家的風水確實出了問題，但不是什麼不懂行的裝修公司意外做壞了活計，那些聚攏“生氣”的風水陣和困住“死氣”的“回風煞”，明顯是故意為之。這不可能是湊巧，而是一位風水大師刻意而為的傑作，是一場擺布精妙的風水局。
第二個真相：肖文靜的印章絕不僅僅能夠吸納死氣那麼簡單，它還能從根上改變地勢，鎮壓形煞。牛大姐的胸悶再也沒有發作過，無論是他們家小區裡的“頂心煞”、“擎拳煞”，或是魏喜英家的“回風煞”，都在印章鎮壓之下失去了作用。
那是一件真真正正的風水異寶。
“肖文靜，”葉子襄緩緩開口，看到蹲在地上的女孩兒因為被叫出全名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你拜我為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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